英國珍視的國民醫療服務體系正面臨“改革或滅亡”的時刻 - 彭博社
Emily Ashton, Lisa Pham
英國的國家醫療服務體系已經成為一則危機故事。資金短缺，人手不足，甚至牀位不足。冠狀病毒大流行幾乎使其崩潰 - 而餘波仍可能存在。今年冬天發生了創紀錄的等待名單、救護車無法將病人送往醫院以及罷工護士的抗議隊伍。
對於許多醫療從業者、科學家、科技公司和政客來説，作為英國最大僱主的國家醫療服務體系（NHS）在75年後終於達到了一個臨界點，是時候對其進行改革了。
正在進行的項目和研究包括為遠程護理設立“虛擬病房”，家庭醫生為弱勢患者支付能源賬單，科學家利用人工智能預測寒冷潮濕的住房對兒童健康的影響。他們的共同重點是通過讓人們遠離過度緊張的醫院，找到減輕NHS負擔的方法。
NHS的這種變化將改變英國人體驗一個根深蒂固在國民心中的組織的方式。英格蘭的數據顯示，衞生服務部門每年平均為全國每個人提供相當於十次的評估和治療。這種轉變將依賴於技術和數據，使私營公司扮演越來越重要的角色 - 這是一些該服務最堅定的捍衞者強烈反對的，但卻是不可避免的。
英國的醫療黑洞正在吞噬整個國家
在正常情況下，這種轉變在政治上是不可能的。然而，距離下一次大選不到兩年的時間，這種轉變突然成為可能。部分原因是危機的規模。但也因為創立了NHS卻已經在野13年的工黨領袖基爾·斯塔默（Keir Starmer）的工黨在民意調查中崛起，並且似乎決心推動這個問題。
“如果你不改革國民保健服務（NHS），” Starmer 上個月説，“我擔心它會消亡。”
冠狀病毒大流行幾乎摧毀了 NHS - 而後遺症仍可能存在。攝影師：Jeff J Mitchell/Getty Images### 大流行遺產
隨着 Covid-19 在 2020 年 3 月開始蔓延，沃特福德中央醫院的顧問安德魯·巴洛和馬修·奈特起草了一個“虛擬病房”的藍圖，以照顧在家的人並防止醫院不堪重負，就像意大利正在發生的情況一樣。
自那時以來，已有超過 6,000 名冠狀病毒患者通過遠程監測他們的脈搏、氧氣水平和其他數據，以確定他們是否需要在倫敦北部的醫院接受面對面的護理，該醫院還將這一概念擴展到包括心臟病患者。
“Covid 迫使我們以不同的方式思考如何提供醫療保健，但這是我們正在看到的最大的變革之一，” 西赫特福德郡醫院 NHS 信託的醫學部主任巴洛説。下一步是與“有惡化風險”的患者合作，以便他們“不會遭遇導致他們被送到醫院前門的危機。”
虛擬病房是解決疫情暴露出的容量和需求不匹配的嘗試。即使在 Covid 之前，英國在關鍵指標上落後於歐洲同行，包括人均醫院牀位、重症監護和醫療技術。
與此同時，對成年社會護理的削減 - 對在家或本地設施中的脆弱和年長人羣的支持 - 導致了無法從醫院病房出院的患者積壓。這產生了連鎖反應，阻止了患者從急救護理中轉移，進而導致救護車在醫院外排隊，使得重病患者等待數小時才能得到呼叫。
關鍵延誤
急診室就診時間超過四小時
來源：英國國民保健服務
注：英格蘭的就診時間從到達到入院、轉院或出院計時。
林賽·魯特利，一名從事重症護理工作25年的護士，表示她現在大部分時間都在為患者找牀位，估計在她工作的倫敦南部聖喬治醫院有“兩三個病房的人”其實不需要在那裏。
裏希·蘇納克的保守黨政府已經接受了虛擬病房作為實現承諾的方式，承諾要減少約700萬患者的常規國民保健服務護理積壓。每月有5萬人在家接受監測，以釋放醫院空間。
然而，批評者表示潛在的風險包括“數字排斥”的風險，如果虛擬監測和預約成為默認選擇。年長者可能會發現技術難以使用，他們的面對面接觸也會更少。
還有一個問題是，通過可穿戴設備進行自我護理是否會導致國民保健服務無法處理的需求和數據量增加，虛擬病房是否會吸引更多私營公司進入。
巴洛，也是數字護理公司Virtue Health的首席醫療官，表示這一論點需要進一步討論，並且私人合作伙伴關係是必要的，因為國民保健服務無法在沒有外部專業知識的情況下大規模創建有效的軟件平台。他所在的西赫特福德醫院信託正在與醫療技術公司Masimo合作，開發允許心力衰竭患者提前出院並在家康復的虛擬病房。
“你不能一直用人員來解決這個問題，它需要在財務上有所考慮 - 是的，你確實需要顧問、護士和治療師，但最終你必須儘可能地提高效率，”他説。
感冒和生病
當英格蘭和威爾士的NHS剛剛開始時，男性的出生預期壽命為66歲，女性為71歲。到2018-2020年，分別為79歲和83歲 - 這意味着有更多的長期健康問題，有更多以前無法治療的疾病，當然也有更多的老年護理。
這是官員們試圖將焦點從醫院和治療轉移到早期干預的一個關鍵原因。獎勵在於能夠阻止疾病完全發展。“單靠NHS改革是一條死路，”前保守黨政府顧問、思想家Future Health創始人Richard Sloggett説。“我們真正需要的是醫療保健改革。”
活得更久
人口老齡化也意味着有更多患有多種健康問題的人
來源：英國國家統計局
注：所有數據均為英格蘭和威爾士的數據，除了2018-20年的數據僅為英格蘭數據。
在倫敦國王學院的實驗室裏，健康信息學講師Martin Chapman領導着一個團隊的科學家，利用人工智能來“數字模擬”寒冷潮濕的家庭以及預防孩子生病的各種方法。
他們正在模擬的一個政策主意是為低收入家庭提供政府資助的冬季能源賬單折扣，測試早期行動是否能夠預防年輕人患胸部疾病和心理健康問題，從而節省長期成本。“這就像預測天氣一樣，只不過我們不是在模擬大氣行為，而是在模擬人類行為，”Chapman説。他的為期三個月的研究是由Health Data Research UK慈善機構委託的16項研究之一，資金來自政府的國家衞生與護理研究所。“我們模型的輸出是未來會發生什麼的預測，就像預測天氣一樣。”
在克羅伊登的一個温暖空間裏的訪客。英國國民醫療服務(NHS)每年花費8.6億英鎊治療與寒冷住所有關的疾病。攝影師：Jose Sarmento Matos/Bloomberg支付能源賬單遠非英國國民醫療服務的傳統職責。然而，研究顯示，英格蘭每年花費約8.6億英鎊（10億美元）治療與寒冷住所有關的疾病，而住所供暖不足每年導致約1萬人在英國冬季死亡。
英格蘭西南部格洛斯特郡的一個試點項目發現，從源頭解決問題可以有所幫助。由科技創新公司Energy Systems Catapult進行的研究發現，2021-2022年冬季，有28名患者被開具了“温暖”處方。接受者報告稱，他們對賬單感到不那麼緊張，也不太可能去看醫生或住院。由能源巨頭BP Plc資助的規模擴大試驗正在今年冬季在英格蘭東北部和蘇格蘭的部分地區進行。
私人化
英國國民醫療服務與私營部門公司之間的關係已經很長時間了：藥品製造商和科技公司可以獲得一大批患者，而衞生服務則可以獲得最新的發展。企業為手術和牀位提供額外的醫院容量，大多數家庭醫生 - 也被稱為全科醫生或家庭醫生 - 在私人合作伙伴關係中運作。
但這仍然導致指責，尤其是在政治左翼，認為公司正在推高納税人資助的服務成本。英國國民醫療服務的一個項目旨在統一患者和其他數據，被視為協調護理和管理資源的關鍵，目前正在引發最新的爭議。
這份價值4.8億英鎊合同的領跑者是由Peter Thiel共同創立的美國軟件和諮詢公司Palantir Technologies Inc.。他上個月將英國人對國民健康服務的喜愛描述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並表示這項服務——“讓人生病”——需要“市場機制”，包括私有化和放鬆監管來解決。
Thiel嘲笑英國人擁抱國民健康服務，Palantir尋求合同
Palantir的Peter Thiel將英國人對國民健康服務的喜愛描述為“斯德哥爾摩綜合症”。攝影師：Kiyoshi Ota/BloombergPalantir表示，Thiel在牛津的活動中是以個人身份發言，該公司在疫情期間成功進入了英國公共衞生領域，僅以1英鎊的價格提供其Foundry軟件來管理新冠疫苗的推廣。
幾家供應商和國民健康服務官員告訴彭博社，競爭這份數據合同的對手很難取代Palantir，因為現在其軟件已經深入到衞生服務中。其他表達興趣的公司包括企業人工智能軟件公司C3 AI和英國數據分析公司Quantexa。國民健康服務尚未宣佈中標者。
Palantir與國民健康服務的合作引起了民權團體的不安，因為其工具曾被美國移民和海關執法部門用於查找無證移民。患者倡導團體MedConfidential認為，衞生服務應該建立自己的開源平台，而不是將自己與Palantir捆綁在一起。
但是，私營公司瞄準英國國民保健服務體系（NHS）的趨勢並沒有放緩的跡象，後疫情危機和患者積壓正在創造更多機會。
落後
NHS未能達到自己在癌症等待時間方面的目標
來源：英國國民保健服務體系
Gresham House Ventures在2020年向eConsult Health投資了500萬英鎊，這是一個在線諮詢表格，被3200多家全科醫療診所使用，他們認為遠程監測是一個增長的關鍵領域。
“如果你看看等待名單的原因，不是治療的獲取，” Gresham House的投資總監Maya Ward説。“實際上是診斷，以確定最佳治療方案。”
即使是工黨，與傳統上對現代化和私營公司之間聯繫持謹慎態度的衞生工會有聯繫，似乎也對他們的參與感到放鬆。該黨表示，私人醫院每年可以處理額外23萬例手術，以減少現有的NHS等待名單。
臨界點
在後疫情的混亂中，公眾對NHS服務水平的滿意度正在下降。截至11月，近38萬名患者等待超過一年的治療，如普通外科手術、神經學和心臟病學。這種延遲使人們無法參加工作。
這也促使更多人選擇私人醫療保健 - 大約八分之一的成年人在2022年這樣做，其中超過一半是通過按需支付而不是通過保險自費。根據獨立研究機構Private Healthcare Information Network的數據，白內障手術、髖關節和膝關節置換以及疝氣修補手術的數量大幅增加。
對NHS全科醫生的獲取不足導致私人應用程序或基於網絡的服務增加。在大流行之前，AXA Health的虛擬全科醫生服務每月處理約4,000個預約；現在已經超過50,000個，商業總監Fergus Craig在一次採訪中表示。員工也部分原因離開以尋求私營部門更好的薪酬和條件。根據英國國家醫療服務（NHS England）的數據，該服務的護士空缺率為11.9%，即47,496個未填補的職位截至9月份。
資助NHS的成本不斷上升。政府在截至2022年3月的一年中在衞生和社會保健上花費了1840億英鎊，其中英國國家醫療服務（NHS England）佔約1500億英鎊。要縮短等待名單並進行改進可能需要花費更多的資金。
保守黨執政下的英國衞生支出停滯不前
資料來源：英國財政研究所數據的彭博分析
英國公眾似乎對削弱免費醫療制度沒有多少興趣。這就是為什麼工黨和政府都沒有談論改變資金來源的原因 - 儘管Sunak曾建議如果錯過NHS預約，人們應該付費，但他在成為首相後放棄了這個想法。
“我們過去看到的情況是，當NHS的等待時間開始下降時，你會看到對自費醫療的興趣完全消失，”衞生智庫King’s Fund政策總監Sally Warren説。她預計當前的趨勢會逆轉 - 只要NHS能夠重新回到正軌。
在2008年金融危機之後的十年中，社會保障和公共衞生計劃的資金都被大幅削減，這並不容易。
曾在政府從事社會保障政策工作的沃倫表示，部長們已經談論了20年關於將護理從醫院轉移出去的問題：“所有政客都這麼説，但是他們卻無法引領一個系統來做出這些改變。”
工黨推動
問題的一部分在於大約五年一次的選舉週期，這讓政府對長期計劃感到謹慎，並且更注重用新醫院來吸引選民。
儘管蘇納克已經接受了虛擬病房的概念，但他對更廣泛的改革更為謹慎。緊縮政策的遺產和之前不受歡迎的改革使得保守黨政府聲名狼藉，甚至一些保守黨部長私下承認，工黨在選民中具有談論根本性變革的信譽。
對於工黨來説，接受重新思考並不是沒有風險的，即使民意調查顯示他們有望在選舉中取得舒適的勝利，斯塔默如果向私營公司讓步過多，將面臨來自黨內成員的巨大阻力。
工黨承諾一個為期10年的計劃 - 實際上是兩屆政府 - 以現代化醫療保健。斯塔默表示，這源於他擔任公訴總監時的經驗，那時很少遇到一起早些時候就能夠預防的案件。
回到聖喬治醫院外的罷工隊列，重症護士納塔莎·特倫查德-特納表示，對於她自2002年以來一直在工作的國民醫療服務體系（NHS）來説，現在是時候了。
“我想要抱有希望，”她説。“你需要一個有證據支持的一貫計劃，他們需要承諾併為其提供資金。這是我們拯救NHS的唯一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