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使用化肥如何養活世界？為什麼作物營養突然成為政治問題-彭博社

在2017年俄羅斯彼爾姆地區烏索爾斯基鉀鹽礦的地下測量有害氣體濃度。

來源：彭博社

在荷蘭鹿特丹港被困數月的貨物如此珍貴，以至於聯合國介入調停其釋放。世界糧食計劃署包租了一艘船將其運往莫桑比克，然後通過陸路運輸到最終目的地馬拉維。

這不是糧食或玉米，而是2萬噸俄羅斯肥料，而且它來得正是時候。

大約20%的馬拉維人口預計在“枯季”期間直到3月將面臨嚴重糧食不安全，這使得使用肥料種植作物變得更加重要。這是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確定的48個非洲、亞洲和拉丁美洲國家之一，這些國家最容易受到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引發的食品和肥料成本衝擊的影響。一年過去了，聯合國認為世界肥料市場的動盪是2023年糧食供應的主要風險。

俄羅斯鉀肥，進口自白俄羅斯，於三月抵達中國煙台港。攝影師：唐克/未來出版社/蓋蒂圖片社然而，除了人道主義考慮之外，讓全球各國都在警惕的是，世界上大部分國家依賴俄羅斯、其盟友白俄羅斯和中國這幾個國家生產大部分化肥。正如半導體已經成為地緣政治摩擦的焦點一樣，對化肥的爭奪已經引起美國及其盟國對農業關鍵輸入的戰略依賴性的警覺，這是糧食安全的關鍵決定因素。

化肥巨頭

中國在氮肥和磷肥生產方面保持着領先地位

來源：糧食和農業組織（FAO）

注：2020年數據。 按營養素總量排名；僅顯示前十個國家。

這使得化肥及其控制權成為全球政治議程的前沿：美國國務院正在加強對化肥的專業知識，總統們正在推文，它們成為選舉活動的焦點，併成為國家之間緊張關係的焦點，也成為外交的一種不太可能的貨幣。它們也被捲入關於誰該為俄羅斯對烏克蘭戰爭的後果負責的敍事競賽中。

“化肥的作用與種子在國家糧食安全中的作用一樣重要，”印度最大生產商印度農民化肥合作社的董事總經理兼首席執行官烏代·尚克爾·阿瓦斯蒂説。“如果你的肚子飽了，你就能保衞你的家園，保衞你的邊界，保衞你的經濟。”

觀看：全球化肥危機威脅糧食安全

去年對價值2500億美元的全球化肥行業的衝擊凸顯了俄羅斯和白俄羅斯作為全球作物養分出口國的角色，幾乎佔據了全球所有作物養分的四分之一。儘管俄羅斯的農產品，包括三種主要類型的化肥——鉀肥、磷肥和氮肥——並未成為制裁對象，但由於港口、航運、銀行和保險業務的多重干擾，出口仍然受到限制。

安德烈·梅爾尼琴科來源：彭博社俄羅斯化肥億萬富翁安德烈·梅爾尼琴科，歐洲化學肥料集團股份公司的創始人，認為歐盟的制裁措施已經阻礙了貿易，以至於到戰爭爆發一週年的2月24日，化肥出貨量將減少約1300萬噸。梅爾尼琴科本人也受到制裁。

俄羅斯化肥被困在荷蘭，作為允許通過黑海運輸穀物的更廣泛的聯合國協議的一部分而被釋放。2月初抵達馬拉維的一批化肥是俄羅斯烏拉爾化工-烏拉卡利集團提供的幾批計劃中的化肥中的第一批，這些化肥被困在從波羅的海到比利時的港口，並被俄羅斯烏拉爾化工計劃在3月6日與馬拉維政府舉行交接儀式，屆時俄羅斯大使將出席。

市場動盪引發了去年夏季價格飆升，導致那些能夠負擔得起化肥的人囤積，儘管成本已經大幅下降，但仍高於疫情前水平。供應在較貧困地區受到限制。白俄羅斯鉀肥巨頭遭到制裁，加劇了這種情況，同時中國，一個主要生產氮肥和磷肥的國家，決定實施出口限制以保護國內供應，分析師認為這些限制最早要到2023年中期才會解除。

結果是一個司空見慣的分歧：彭博智庫分析師Alexis Maxwell表示，儘管價格較去年的峯值下跌了50%以上，但東南亞和非洲的農民仍比北美、中國或印度的同行更容易受到影響。非洲開發銀行警告稱，限制使用可能導致糧食產量下降20%，而世界糧食計劃署認為，發展中國家的小農户面臨“由於肥料短缺、氣候衝擊和衝突打亂糧食生產而引發重大糧食供應危機”的風險。

印尼總統佐科·維多多在他主持的11月二十國集團峯會上警告稱，如果不立即採取措施確保可負擔得起的營養品供應，將會迎來“更加黯淡的一年”。現任二十國集團主席印度總理納倫德拉·莫迪承諾將努力“去政治化”全球肥料供應，“以免地緣政治緊張局勢導致人道主義危機”，他在《印度時報》上寫道。

加拿大薩斯卡通Nutrien Cory鉀礦的儲存鉀肥，攝於11月。攝影師：Heywood Yu/彭博烏克蘭之外的地緣政治後果在加拿大也感受到，這是全球最大的鉀肥生產國（俄羅斯和白俄羅斯分別排名第二和第三）。巴西農業部長在戰爭爆發後立即前往那裏，為這個糧食出口超級大國確保更多貨物的運輸，而加拿大總理賈斯汀·特魯多的政府表示正在考慮增加對歐洲的“戰略商品”出口，包括鉀肥。

Nutrien Ltd.，全球最大的肥料公司，也是加拿大薩斯卡通的最大私營僱主，正在擴大其鉀肥礦的生產，幫助推動這座城市向薩斯喀徹温中部大草原地區擴張。約18個月前，BHP集團批准在薩斯喀徹温建造自己的大型鉀肥礦，目前已在考慮加速擴張的選項，以使總產量翻倍。

Nutrien從距地面約1,000米（3,280英尺）深處的一種被稱為“Prairie Evaporite Formation”的4億年前的岩石中開採鉀肥。在這麼深的地方，地下的熱量與薩斯喀徹温冬季外面的零下温度形成鮮明對比。空氣中有一種海洋氣息，這是由於鉀肥中鹽的高濃度。巨大的鑽探機器切割隧道以提取礦石，然後通過輸送機將其運送到地下存儲區，然後運送到地面和現場磨坊。

總部位於薩斯卡通的公司計劃到2026年將產量從2020年水平提高40%。“我們認為世界將需要它，”Nutrien首席執行官肯·賽茨表示。他提到了“所有這些地緣政治不確定性的連鎖效應”，並補充説：“情況將會波動不定。”

聯合國糧食及農業組織去年設立了一個貿易追蹤器，顯示拉丁美洲、東歐和中亞許多淨進口國家對俄羅斯的三種主要肥料成分依賴超過30%。

在薩斯卡通的Nutrien Ag Solutions育種設施中的植物組織樣本。攝影師：Heywood Yu/Bloomberg而在烏克蘭，多年來被視為歐洲的麪包籃子，農業部長Mykola Solskyi在一月份警告稱，今年夏天的穀物收成將受影響，因為秋季購買和施用的營養物質較少。

化肥供應的競爭已經催生了鼓勵自給自足的努力。與美國半導體生產可獲得500億美元資金的Chips法案相呼應，喬·拜登總統的政府宣佈提供5億美元的補助金，以增加“美國製造的化肥生產”並“將生產和就業帶回美國”。

美國既生產化肥又是主要進口國，目前其農民仍然可以獲得充足的營養物質。但不能説對一些鄰國也是如此。根據總部位於華盛頓的國際食品政策研究所的數據，拉丁美洲83%的化肥依賴進口，主要來自俄羅斯、中國和白俄羅斯。

這對秘魯及其蓬勃發展的農業產業來説似乎是一個負擔。這個安第斯國家，長期以來飽受政治動盪，近年來在水果和蔬菜領域取得了罕見的成功故事。它現在是世界上最大的藍莓出口國，也是鱷梨、蘆筍、朝鮮薊和芒果的主要供應國，在一個被預測為今年將為該國帶來約100億美元收入的產業中扮演着關鍵角色。

但是，由於秘魯難以獲得化肥，進一步增長和努力將小農户納入現代化產業實踐的努力受到了質疑。IFPRI拉丁美洲地區代理主任Valeria Pineiro表示，前一屆政府宣佈為最小的農民提供補貼，但實施情況不穩定。

提取秘魯亞洲島上用作肥料的鳥糞，2017年。攝影師：Manuel Medir/LatinContent Editorial/Getty Images政府曾多次嘗試並未成功地確保進口。在沒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它開始支持一個增加使用有機肥料的計劃，這些肥料來自海鳥排泄物，被稱為鳥糞。但秘魯農業出口協會AGAP的負責人加布裏埃爾·阿馬羅表示，這遠遠不夠，“小農户並沒有能夠施肥，或者施肥很少，“這意味着生產力的損失，甚至對植物造成損害。

“秘魯受到了嚴重打擊，”Pineiro説。它面臨一些重大問題，而且“它們都是政治問題。”

如果秘魯是肥料危機的輸家，那麼摩洛哥就是其中的贏家之一，並且正在利用這種新獲得的影響力來達到政治目的。

幸運的是，摩洛哥擁有世界已知磷酸鹽儲量的70%，這是肥料中使用的核心營養素磷的天然來源。這使得摩洛哥和國有的OCP集團，在礦業、加工、製造和出口磷酸鹽方面起着至關重要的作用，這對一個正被俄羅斯的戰爭改變的世界的糧食安全至關重要。

這個北非國家並沒有掩飾使用肥料捐贈和補貼銷售來推動其地區領導地位的願望。“拉巴特已經將OCP的出口作為一種外交政策工具，特別是在撒哈拉以南的非洲，“政治經濟學教授邁克爾·坦楚姆在中東研究所的博客中寫道，引用了其銷售、當地投資和發展推廣。

OCP是國有的，但與政府有着獨立和明確的身份，執行副總裁Nada El Majdoub在回答問題的電子郵件中説。“話雖如此，顯然政府和OCP的利益經常是一致的，特別是在OCP加強非洲可持續農業實踐和生產力的使命方面，”她説。

多虧了地質上的幸運，摩洛哥擁有全球已知磷酸鹽儲量的70%。攝影師：Fadel Senna/AFP/Getty ImagesOCP已承諾在2023年將其肥料供應量翻倍至約400萬噸，此外還在去年捐贈和供應了超過50萬噸的優惠肥料。雖然這是一個受到美國國際開發署（USAID）等人歡迎的人道主義姿態，但有人也認為這對摩洛哥有好處。 USAID等人認為，摩洛哥也從中受益。

摩洛哥與鄰國阿爾及利亞就西撒哈拉地區的地位問題發生爭端，肥料起到了一定作用。自2020年三十年停火破裂以來，摩洛哥和以阿爾及利亞為基地的尋求獨立的撒哈拉人之間的低調敵對關係惡化。在拉巴特當局看到激進分裂主義者的地方，一些拉丁美洲和非洲國家看到的是解放運動，並承認撒哈拉阿拉伯民主共和國（SADR）是一個獨立的國家。

今年9月，肯尼亞新總統威廉·魯託接到了摩洛哥轉達國王穆罕默德的祝賀的電話，之後魯託向他的560萬推特粉絲宣佈肯尼亞 撤銷對撒哈拉地區的承認。摩洛哥外交部 稱讚了這一舉動，並宣佈兩國正在加深貿易關係，包括在“糧食安全（肥料進口）”領域。儘管魯託隨後刪除了他的推文，但營養袋不久後開始抵達。

秘魯採取了相反的立場，宣佈正在恢復與撒哈拉人的外交關係，並似乎遭受了後果。《摩洛哥世界新聞》報道稱，計劃運往秘魯的約15萬噸肥料在立場改變後被取消。

普京總統將俄羅斯肥料供應中斷歸咎於制裁，他在11月底表示，超過40萬噸肥料被凍結在歐洲港口。其中一部分已經解凍並捐贈。聯合國表示，核心問題在於不願為俄羅斯貨物提供保險的船東，以及主要農業銀行無法進行金融交易，因為它們與SWIFT斷開連接。歐盟和美國在11月發表了一份聯合聲明，澄清了“銀行、保險公司、船東和其他參與者可以繼續向世界運送俄羅斯食品和肥料。”

氮肥短缺

2022年1月至6月實際進口占該國正常進口的百分比

來源：聯合國糧食和農業組織

注：映射數據適用於不同市場。

馬拉維仍然無法獲得足夠的價格合理的供應，該國依賴於肥料捐贈。作為去年首個從IMF獲得融資的低收入國家，該國已經在努力應對全球糧食價格衝擊，馬拉維已經在應對債務、貨幣貶值和乾旱方面遇到困難。十月份，發現政府支付了7.5億克瓦查（71萬美元）給一家英國公司購買肥料，結果該公司實際上是一家屠夫，無法履行合同。

馬拉維總統拉扎魯斯·恰克韋拉在11月份為貧困家庭補貼計劃舉行的儀式上承認了“獲取化肥的挑戰”，並承諾政府正在盡一切努力收回這筆錢。

對於來自馬拉維首都利隆圭郊外奇庫薩村的農民莫西斯·米卡耶利來説，這並沒有給他帶來太多安慰。他在11月底表示，他看不到政府承諾的補貼化肥的“任何希望”。袋子是有的，但每袋售價為70,000克瓦查，幾乎是總統承諾的價格的五倍，是2021年價格的14倍，大多數人無法承受。因此，他只能採取一種混合垃圾、土壤和豬糞的方法撒在他的玉米地上。

“我們的土壤習慣了化肥，所以不施肥我們就無法收穫任何東西，”他説。“我們的處境仍然非常嚴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