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大樓、國防部的行動引發關切，美國軍隊是否已經做好戰爭準備 - 彭博社

非視距火炮於2008年在華盛頓國家廣場展出。

攝影師：Chip Somodevilla/Getty Images

它被設想為美國陸軍戰鬥方式革命的核心，計劃耗資2000億美元。現在，它在弗吉尼亞的倉庫裏荒廢，這個重達25噸的火炮成為五角大樓和國防工業交匯處困境的象徵。

非視距火炮（NLOS-C）是一種自行式履帶155毫米榴彈炮，是陸軍計劃中發展高科技系統的重要組成部分，這種系統將有助於在未來與中國或俄羅斯等同等級對手的衝突中抵消對方的數量優勢。

它是一個雄心勃勃的概念的一部分，旨在用一系列地面和空中載具（有人和無人駕駛）來取代作戰單位，並實現無線網絡互聯。

只是這個計劃太過雄心勃勃：所謂的未來作戰系統計劃遭遇了技術問題、進度滑坡和成本膨脹。到2008年，當NLOS-C作為陸軍在國會山進行的魅力攻勢的一部分在華盛頓國家廣場展出時，人們已經開始懷疑。

“我們承受着如此大的壓力，要按時完成裝配和集成，我們正在組裝從未組裝過的零件，”曾在承包商United Defense和後來開發NLOS-C的BAE Systems工作的Mark Signorelli回憶道。

2009年，在八年時間裏花費了200億美元，卻幾乎沒有取得任何成果後，五角大樓取消了由波音公司和SAIC負責的未來作戰系統，以避免時任國防部長羅伯特·蓋茨所稱的“代價高昂的災難”。

美國軍事史上規模最大、最雄心勃勃的收購計劃的崩潰説明了幾十年來支撐美國軍事主導地位的國防工業基地存在問題。由中國氣球最終在南卡羅來納州被擊落暴露出的彈藥短缺、審計失敗和監視漏洞表明，美國的軍工複合體可能不再適合其目前的用途。

2月5日，在南卡羅來納州默特爾比奇海岸附近回收一架高空氣球。攝影師：美國海軍一等兵泰勒·湯普森/美國海軍/蓋蒂圖片社隨着俄羅斯入侵烏克蘭進入第二年，中美關係在從台灣到半導體等熱點問題上陷入新低，這一現實引發了關於美國戰爭準備就緒性的嚴重問題。

“我們有一個旨在通過我們部署的世界一流平台實現一級威懾的國防工業基地，”曾擔任聯合參謀首席中國戰略家、現任亞洲研究國家局局長的羅伊·坎普豪森説。“但是，關於我們如何在持續時間超過幾周的高強度常規衝突中維持自身存在，存在着嚴重問題。”

經過幾十年的整合，該行業競爭不足，缺乏進行重大工業戰爭所需的“激增能力”。成本超支是常態。從五角大樓到國防工業巨頭的董事會，都存在風險規避文化。

一個結果是：未來作戰系統的取消意味着十多年後，美國陸軍仍未開發出取代其冷戰時期裝甲車輛——艾布拉姆斯坦克和布拉德利戰鬥車輛的替代品。

再看高超音速導彈，這是美國在上世紀60年代就曾經在這一領域擁有強大的技術優勢。國防高級研究計劃局（DARPA）在21世紀初開始了一項設計高超音速武器的計劃，但在一系列早期失敗的測試之後停止了該計劃。

快進到2021年夏天，中國進行了兩次高超音速武器測試，包括髮射一種能攜帶核彈頭的軌道武器進入太空，引起了華盛頓的軍事規劃者的警惕。這種快速、低空飛行且高度機動的武器代表了對本土的潛在威脅，因為它們可以用來將核彈頭送往南極並繞過美國的反導系統。

然而，這些測試也表明了一個更深層次的擔憂，即美國可能長期低估了中國向其軍隊提供創新技術的能力。

這一時刻體現了國防部在研發關鍵技術向生產轉變方面的失敗，導致“在此期間，俄羅斯和中國趕上了”，前國防政策副部長米歇爾·弗洛諾伊説道。“現在我們正在趕時髦。”

去年夏天又帶來了另一個警鐘。當華盛頓向烏克蘭提供矛蛇反坦克導彈和毒刺地對空導彈，以及榴彈炮和彈藥時，它開始耗盡自己的庫存，展示了自身缺乏韌性。

一名美國士兵在敍利亞東北部哈塞克省的一次聯合軍事演習中使用“矛蛇”反坦克武器。攝影師：Delil Souleiman/AFP/Getty Images“大多數主要承包商甚至無法告訴你他們的系統中有多少中國內容，從半導體到顯示器再到螺絲螺母，”她説。

國防部承認，國防工業基地面臨着與其他行業相同的供應鏈挑戰。“從訂購零部件到交付的交貨時間驅動生產時間表，”發言人傑夫·尤爾根森説。“為了抵消長交貨時間，部門正在持續投資以擴大生產能力並儲備關鍵武器和材料。”

國防工業的問題在過去18個月內已經變得緊迫，但這些問題可以追溯幾十年前。

蘇聯解體後，美國政客希望從“和平紅利”中獲利，即減少國防開支帶來的經濟利益。時任國防部副部長威廉·佩裏在一次被稱為“最後的晚餐”的晚宴上向高管們闡述了這對行業意味着什麼，他告訴他們要麼合併，要麼面臨滅絕。

他們確實進行了整合。國防部門已經從1980年直接與政府合作的70多家航空航天和國防“主要承包商”減少到了2000年代初僅有5家，與今天相同的數量：洛克希德·馬丁公司、雷神技術公司、通用動力公司、諾斯羅普·格魯曼公司和波音公司。

“不久前，我們有五倍於現在的承包商數量，競爭更加激烈，創意更加豐富，”加利福尼亞州共和黨眾議員肯·卡爾弗特代表説道。他是眾議院國防開支小組的主管。“隨着這些大公司不斷收購那些提出創意的小公司，然後將它們吞併並重組，創新性大大減少了。”

甚至一些重大項目最終只有一個競標者。2019年，波音拒絕參與五角大樓的一個項目，該項目旨在開發和採購下一代洲際彈道導彈，因為它認為招標過程嚴重偏向諾斯羅普·格魯曼，導致諾斯羅普成為這一近850億美元項目的唯一競標者。

承包商的匱乏和來自他們唯一客户五角大樓的嚴格要求有助於導致與該行業同義的成本超支。一個著名的例子是海軍的沿岸作戰艦船。海軍領導人曾宣稱，一支55艘艦船的艦隊每艘船成本為2.2億美元，但現在這一數字已經減少到了35艘，平均每艘船的成本為4.78億美元。

F-35 A閃電II戰鬥機停在瑞士埃門空軍基地的停機坪上，這是三月份。攝影師：法布里斯·科夫林/法新社/蓋蒂圖片社與F-35相比，這算不了什麼。F-35聯合攻擊戰鬥機——世界上最昂貴的武器項目——預計在其66年的壽命內將耗資1.7萬億美元，大致相當於俄羅斯的名義國內生產總值。相當於俄羅斯的名義國內生產總值。儘管價格昂貴，但這架戰機仍然受到軟件不足的困擾。

這些超支已經內建在系統中。與許多國防項目一樣，F-35與美國國內政治密切相關。幾乎每個州都與該項目有經濟聯繫，29個州依賴該項目創造1億美元或更多的經濟活動。根據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的數據，F-35在45個州和波多黎各直接和間接創造了約25萬個就業崗位。

國防採購的痛苦過程已經從系統中擠壓出創造力，使創新難以實現。2021年的一項哈德遜研究所的研究指出，國防部從確定需求到簽訂合同的時間已經從1950年的大約一年增加到今天的七年。對於像F-35這樣的創新系統，可能需要另外21年才能投入運營。

相比之下，中國能夠更快地提供能力。在2021年7月的一次演講中，時任空軍採辦副助理部長卡梅倫·霍爾特少將估計，中國正在以比美國快“五到六倍”的速度採購彈藥和其他高端武器系統。

問題的關鍵在於五角大樓的規劃、編程、預算和執行過程，即PPBE。它控制着使武器項目得以實施的資源，但它的聲譽如此之差，以至於國會成立了一個委員會來徹底改革這一過程。該委員會預計將在今年報告。

“五角大樓是如此龐大的官僚機構，預算編制過程和採購過程非常漫長、非常緩慢、非常繁瑣且非常線性，”新美國安全中心的斯泰西·佩蒂約翰説。“你不會真正因為冒險而受到獎勵。”

五角大樓的慷慨是如此龐大，通過軍事基地和合同，它觸及美國國會的所有535名成員 — 這些資金轉化為就業機會和收入，為那些是主要競選捐贈者的公司帶來利益。

此外還有五角大樓的規定，隨着時間的推移，這些規定已經幫助塑造了國防公司的工作方式。結果是傳統的國防承包商擅長操縱與五角大樓做生意所需的繁瑣規定流程，而初創公司則不擅長。

SpaceX的獵鷹9號火箭搭載着龍飛船在NASA的肯尼迪航天中心在十月起飛。攝影師：Kevin Dietsch/Getty Images埃隆·馬斯克不得不起訴政府，以允許SpaceX參與五角大樓的國家安全太空發射競爭。當時的美國政府正在向聯合發射聯盟投入資金 — 這是波音和洛克希德·馬丁的合資企業 — 他們不得不使用俄羅斯製造的火箭發動機將五角大樓的衞星送入太空，因為政府決定洛克希德和波音都不適合成為發射服務提供商。

馬斯克贏了。在他起訴的時候，SpaceX已經飛行了獵鷹9號火箭，並已經與NASA緊密合作。而聯合發射聯盟現在與傑夫·貝索斯的藍色起源合作開發一種完全可重複使用的美國製造發動機。

“他們有一個座右銘：失敗才能成功，”Calvert説，他認識馬斯克已經20年了。“換句話説，他們不怕失敗，因為他們從失敗中學到東西，然後繼續前進。”

就連美國已經擁有的平台和技術也難以滿足需求，正如無法生產足夠的彈藥來替換送往基輔的彈藥一樣。根據華盛頓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一項研究，去年二月至八月之間轉移的Javelin導彈相當於2022年產量的七年。而Stinger導彈的數量等於過去二十年來為所有外國客户建造的總數。

20世紀90年代引入的改革導致了這些不足，當時五角大樓鼓勵國防承包商接受製造業的“及時製造”革命。這個新系統並不完美，但對當時的挑戰來説並不一定低效。然而現在卻是。

“該應用程序優先考慮減少鬆弛而不是保持激增的靈活性，這一缺點現在在製造業生態系統的脆弱性中變得明顯，”國際戰略研究中心國防工業倡議組的主任辛西婭·庫克説。

五角大樓將國防工業基地視為“一個有許多其他客户的五金店，”前陸軍部長、現任航空航天工業協會主席埃裏克·範寧説。而事實上只有一個客户，這意味着軍火公司沒有必要保持超過需求的產能。

通過向烏克蘭供應揭示的美國工業生產的這些限制，在與中國的潛在戰爭中也會適用 —— 中國的經濟規模大約是俄羅斯的10倍。國際戰略研究中心最近進行的戰爭遊戲發現，在與台灣衝突中，美國可能在不到一週的時間內用盡遠程精確制導彈藥。

與追求製造業革命同時，該行業還接受了全球化供應鏈，尋求低成本和高效率，幾乎不考慮地緣政治風險。

二月份，2022年五角大樓報告強調了包括高超聲速、定向能武器和微電子在內的供應鏈脆弱性。例如，鈦金屬公司（TIMET）是美國唯一剩下的鈦海綿生產商，這對於製造軍用發動機和機身到美國主戰坦克的裝甲都是必需的。

2022年9月，五角大樓發現霍尼韋爾國際公司製造的用於泵的磁鐵中使用的合金是中國製造的，於是停止了F-35的交付。在該公司找到了“替代的美國來源”後，交付恢復了。

所有這些因素都對美國遏制中國的能力產生影響。

國防部的尤爾根森表示，美國政府正在重新評估其設計、製造、交付和維持設備的流程。“這些行動將使我們能夠以所需的速度和規模向作戰人員提供現代化的能力，從而提供獨立的威懾價值。”

五角大樓在十一月。攝影師：Alex Wong/Getty Images有理由避免恐慌。美國仍然在軍事上的支出超過其他任何國家，並擁有中國和其他國家爭相模仿的技術。中國也有自己的問題，包括慢性腐敗和無法趕上基礎技術如半導體和噴氣發動機。

五角大樓最近發生了一系列衝擊，使得緊迫感更加強烈。即使被取消的未來作戰系統計劃也有其優點，曾在英國BAE系統工作的Signorelli認為。

“我可以指出今天有車輛在使用我們在FCS上開發的技術，”他説。

對於約翰·費拉里（John Ferrari），一位退役陸軍少將，曾擔任方案分析與評估主任，問題在於工業與五角大樓的關係如此複雜多樣，以至於很難確定改革應該從何處開始。

“每個人都知道我們正在做的事情是瘋狂的，”費拉里説。“但每個人都無能為力去改變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