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2.3萬億美元的地方債務危機威脅習近平的經濟-彭博社

一個體育公園，位於中國煤礦城市鶴崗一個曾經的棚户區的遺址上。

攝影師：沈其來/彭博社

2021年，中國東北部一個偏遠的煤礦城市被迫進行前所未有的財務重組。自那時起，它的困境成為對習近平主席的不祥預兆，因為其他負債嚴重的市政機構似乎也將效仿。

鶴崗，一個靠近俄羅斯邊境、擁有近百萬人口的城市，在將近18個月前成為頭條新聞時，其債務超過了財政收入的兩倍。這是自國務院2016年公佈有關地方政府如何應對債務風險的規定以來，首次有一座城市政府採取了官方的緊急措施。

鶴崗的居民現在感受到了財政緊縮的衝擊。在最近訪問該市時，當地居民抱怨冬季寒冷時缺乏室內供暖，出租車司機表示他們被處以更多交通罰款。公立學校教師擔心傳言中的裁員，街道清潔工忍受兩個月的工資拖欠。

三月份鶴崗一排空店鋪。這座負債嚴重的城市被迫進行前所未有的財務重組。攝影師：Qilai Shen/Bloomberg在這座城市最大的醫院外，一名穿着綠色工作服和口罩的中年女工表示，她的僱主 unilaterally 將她的工作合同從政府管理的醫療機構改為第三方供應商，減少了諸如節假日加班工資等福利。自去年底以來，她每個月的1600元（228美元）工資都被拖延了超過10天。

“我對這種情況感到不安，”這位女工説道，她推着一輛裝滿壓扁紙箱的輪椅前往室外的回收點，“一切都太貴了。我幾乎每天都吃不飽三頓飯。”

鶴崗只是地方政府債務問題的冰山一角，這讓投資者越來越緊張，並可能在未來多年成為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的拖累。高盛集團估計，中國的政府總債務約為23萬億美元，這個數字包括省市建立的數千家融資公司的隱性借貸。

中國大陸大部分地區超過官方高債務風險門檻

大多數地區的債務收入比超過120%

來源：根據省級政府預算報告的彭博計算

注：省份的收入定義為來自一般公共預算和政府基金預算的綜合收入，以及來自中央政府的轉移支付。河北和江西的數據不足或不可用於計算。黑龍江的數據是基於部分發布的官方數據估算得出的。

儘管中國市政違約的可能性相對較低，因為北京對債務有隱性擔保，但更大的擔憂是地方政府將不得不進行痛苦的支出削減或轉移資金以繼續償還債務，這可能會導致資金流向增長項目。對習來説，關鍵在於2035年之前將收入水平翻倍，同時縮小貧富差距，這對社會穩定至關重要，因為他希望在未來十年或更長時間內繼續執政共產黨。

中國能控制住其23萬億美元的地方債務問題嗎？

“許多城市在幾年內將變得像鶴崗一樣，”美國保爾森研究所旗下智庫MacroPolo的經濟學家宋厚澤説。他指出，中國人口老齡化和減少意味着許多城市沒有足夠的勞動力來維持更快的經濟增長和税收收入。

宋説：“中央政府可能能夠通過要求銀行展期地方政府的債務來在短期內保持穩定。” 他補充説，如果沒有貸款展期，“事實上，超過三分之二的地方政府將無法按時償還債務。”

新婚夫婦在酒店與勞斯萊斯合影。攝影師：沈其來/彭博社鎮中心的一條十車道道路。 有人擔心地方政府將不得不進行痛苦的支出削減或轉移資金以繼續償還債務，從而影響促進增長的項目。攝影師：沈其來/彭博社在黑龍江省黑河市所在地，債券投資者已經對風險保持警惕。該省未償還的七年期債券平均收益率為3.53%，比全國平均水平高出18.8個基點，排名前四最昂貴之一。

財政重組可以通過兩種方式觸發：如果一個市政債券的利息支付超過其支出的10%，或者當地領導認為有必要時。總部位於中國的粵開證券有限公司估計，截至2020年，多達17個城市的債券利息支付超過其預算支出的7%，這意味着它們接近突破那個10%的門檻。這些城市主要位於像東北的遼寧和北部的內蒙古等較貧困的省份。

黑河面臨巨大的政府財政缺口

在財政重組下，城市已經削減了支出

來源：黑河市的年度財政報告

注：2022年支出是預算數。2022年收入是彭博根據政府報告的實際收入增長計算得出的。一般公共預算包括維持公共福利和政府機構運作所需的支出。

與美國的企業債務重組或市政破產不同，中國的財政重組並不意味着債權人必須承擔他們所欠款項的損失。

其他城市也存在問題。河南省中部的商丘市，有770萬人口，最近因幾乎關閉其唯一的公交服務而成為新聞頭條。在武漢和廣州，提議削減養老金福利引發了今年早些時候的罕見街頭抗議。據報道，像上海這樣的富裕城市的公務員們據説正在遭受工資削減。在貴州省，官員們已向北京請求援助。

一列開往省會哈爾濱的高鐵列車，在新建成的車站。攝影師：Qilai Shen/Bloomberg多年來，北京一直在敦促地方政府控制債務風險，尤其是“隱性”債務——指代代表市政府籌措債務的融資工具所籌集的債務，但這些債務並不出現在地方政府的資產負債表上。財政部長劉昆和其他官員一直試圖緩解公眾對地方政府財政狀況的擔憂，稱地方政府財政總體上“穩定”。

“地方政府債務問題已經蔓延到全國各地，”斯坦福大學政治學教授Jean Oi説道，她專注於中國的財政改革。“儘管富裕的沿海地區將有更多機會償還債務和更多資源可以利用，像鶴崗這樣的欠發達地區將受到更大限制。”

鶴崗的衰落

鶴崗多年來面臨着煤炭行業收入不斷下降和人口流失的困境，到2020年為止的十年間，該市人口減少了16%。然後，新冠疫情和北京對房地產市場的打擊雙重打擊接踵而至：官員們突然面臨了執行習近平嚴格的大規模檢測和隔離政策的鉅額費用，與此同時，由於土地銷售收入急劇下降，這也是地方政府的主要收入來源之一。

2020年，鶴崗表示由於資金短缺，無法償還55.7億元的利息和本金。到2021年，該市的總債務 — 包括來自表外來源的債務 — 已經攀升至近300億元人民幣，約為其總財政收入的230%，根據官方數據和媒體報道。

鶴崗面臨煤炭產業衰退多年來收入不斷減少的問題。攝影師：沈其來/彭博社鶴崗礦山公園。當地官員正在大力推廣旅遊業和新興產業，如石墨開採，以減少城市對煤炭的依賴。攝影師：沈其來/彭博社到2022年，鶴崗在控制債務比率方面取得了一些進展，但其努力擺脱財政困境表明習近平及其經濟團隊面臨着沒有簡單解決方案的挑戰。

該市的主要收入主要來自税收，預算中規定2022年將增長9%，部分原因是煤炭價格飆升，這種情況可能不會再次發生。儘管罰款和國有資產出售收入預計將增長10%，但這僅佔鶴崗預算所需的一小部分。根據可獲得的官方數據，去年該市約一半的收入來自省政府的轉移支付。鶴崗尚未公佈2023年的預算。

當地官員正在大力推廣旅遊業和新興產業，如石墨開採，作為收入來源，以減少城市對煤炭的依賴。但石墨——一種用於從鉛筆到電動汽車電池等各種產品的礦物——是一個相對較小的產業，在2020年僅佔該市煤炭行業的六分之一。雖然當局正在將鶴崗宣傳為一個擁有三個國家森林公園和一個濕地自然保護區的夏季度假勝地，但其偏遠的位置和冬季温度低至零下20攝氏度（華氏-4度）限制了它作為全年旅遊景點的吸引力。

鶴崗的隱性債務幾乎與官方借款相匹配

2022年，該市未償債務與一年前相比幾乎沒有變化

來源：鶴崗財政報告

注：隱性債務主要是地方政府融資平台的表外借款。

在三月份遞交的一份年度政府工作報告中，鶴崗市長王興柱承認“新興產業尚未形成對經濟的有力支撐”，而“傳統產業急需升級和轉型。” 儘管如此，他表示樂觀，稱該市已努力減少部分表外債務，並“順利度過了償債高峯期。”

房地產辦公室的銷售人員。攝影師：沈啓賴/Bloomberg鶴崗的一個潛在吸引點是物美價廉的房價，尤其是對於“躺平”一代的年輕人，他們對中國大城市的高壓和生活成本感到失望。鶴崗擁有中國城市中最低的房價，這是其人口減少和供應過剩的副作用。

33歲的Diya是一名歌手和音樂教師，他要求以藝名來標識自己。兩年前，他從上海搬到鶴崗——他説，在上海，“即使我盡力工作，每天工作24小時，我也賺不到足夠的錢變得富有或擁有一套房子。” 現在，他能夠在該市擁有三處房產，包括他目前的住所，一套50平方米的三樓步行公寓，售價為4萬元人民幣——約為上海同等大小房產成本的1%。

“當他們聽説我要搬到鶴崗時，我的同事、朋友和親戚都笑話我，因為那被認為是往一個更低的地方去，”他説。“但鶴崗是一個你不需要很多錢或野心就能過得很好的地方。對我來説，它就像一個庇護所。”

這座城市的老居民們只是在努力生存。

當地人在一個週日市場購物。習主席有着在2035年之前將收入水平翻倍並縮小貧富差距的雄心。攝影師：沈其來/彭博社鶴崗的一個吸引點是，該市擁有中國城市中最低的房價，這是其人口不斷減少和供應過剩的副作用。攝影師：沈其來/彭博社每天，一羣穿着破舊軍大衣的老煤礦工人從清晨開始在鶴崗的路邊聚集。手裏拿着鐵鍬，他們希望能找到一天的工作，將煤裝上卡車和火車。其中一位名叫張的人説，她在一個好日子裏可以賺到100元，約合15美元。但更常見的是，她幹着“令人筋疲力盡”的工作，幸運地只能拿到10或20元。

“我們沒有補貼，沒有養老金，”66歲的張説，她要求用姓氏來稱呼她。“除非身體真的無法工作，否則我不會退休。”

— 由柯倫·墨菲和劉宇靜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