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近平是故意讓中國經濟降温嗎？ - 彭博社

由碧桂園和江蘇中南建設工業共同開發的“海之傳奇”項目在寧波。

攝影師：沈其來/彭博社習近平試圖改寫推動中國經濟奇蹟的一代人的規則書，面臨着迄今最嚴峻的考驗。

這個18萬億美元的經濟正在減速，消費者情緒低迷，出口困難，價格下跌，超過五分之一的年輕人失業。碧桂園控股有限公司，在全國各地有3000個未完成的房地產項目，正處於違約邊緣，抗議者聚集在中智企業集團有限公司，這是最大的影子銀行之一，要求支付他們的款項，因為支付已經停止。

習近平總統歡迎前美國國務卿亨利·基辛格在七月份在北京舉行了三年多以來首次在中國首都的會晤。來源：中新社/法新社/蓋蒂圖片社許多問題可以追溯到習近平總統決心擺脱前任們以債務為基礎的增長模式。即使房地產危機加劇，也只有有限的措施來減輕衝擊，促使像摩根大通、巴克萊和摩根士丹利這樣的預測者將他們對中國今年經濟增長的預測下調至低於政府5%目標。

外國投資者正在撤資，央行加大力度阻止人民幣跌向自2007年以來的最低水平。財政部長賈娜·耶倫本月稱中國是美國的“風險因素”，而她的上司總統喬·拜登在最近的一次競選活動中稱中國經濟是一個“定時炸彈”。

你認為中國的刺激措施會有多大？在最新的MLIV Pulse 調查*中分享你的觀點。*但是拜登選擇讓經濟保持高温，花費數萬億美元用於家庭刺激和基礎設施，以刺激經濟增長，而習近平則選擇讓經濟保持低温，試圖最終打破中國依賴通過投機性公寓建設和低迴報項目來刺激增長的局面，這些項目由不透明的地方借貸資金支持。如果中國是一個“定時炸彈”，習的目標是拆除它。

世界兩大經濟體之間的經濟理念衝突已經改變了投資流向，可能會推遲中國超越美國的日期，或者意味着那一刻永遠不會到來。對習及其團隊來説，由總理李強和副總理何立峯領導，避免過度刺激可能會削弱14億人口國家的信心。

世界銀行前中國國家主任貝特·霍夫曼表示，中國正在經歷“預期衰退”。“一旦每個人都相信未來增長將放緩，這種情況將自我實現。”

中國增長放緩趨勢

如果摩根大通的預測成真，中國將連續三年面臨低於5%的增長，這是自1976年毛澤東去世以來前所未有的記錄

來源：彭博社，國家統計局，摩根大通

注：摩根大通預測2023年增長率為4.8%，2024年為4.2%

在最壞的情況下，這種動態將導致停滯，或者“日本化”，一些經濟學家認為這是中國最新消費價格數據顯示通縮的警示。物價下跌既是需求疲弱的症狀，也是未來增長的拖累，因為家庭推遲購買、企業利潤下降和實際借貸成本上升。

彭博經濟學表示…

“房地產行業的急劇下滑、重新激發企業家精神的挑戰以及與美國關係日益惡化意味着對增長的預期已經下調。舊的下行情景現在已經成為基本情景 —— 預計到2030年，年增長率將放緩至約3.5%。” —— 彭博首席經濟學家湯姆·奧利克

如果全球市場受到驚嚇，中國經濟下滑可能引發全球風險資產的投資者大規模撤離 —— 就像2015年發生的那樣，當時中國混亂的匯率貶值和國內股市崩盤使 當時的美聯儲主席耶倫感到不安，足以取消一次加息。我們還沒有到那一步，但如果再次發生類似情況，市場對美聯儲的預期可能再次被顛覆，暫停可能比市場預期的更快地轉變為降息。

美國和中國之間不同經濟方法的一個指標可以在名義國內生產總值（GDP）中看到，這不考慮通貨膨脹。根據彭博經濟學數據，今年美國的名義增長率為6.5%，而中國為4.8%，儘管中國仍然以實際增長速度更快的速度擴張。美元對人民幣的走強也導致中國的競爭對手在以美元計算GDP時暫時拉開了距離。

失去地盤 — 中國的GDP佔美國GDP的份額正在下降

來源：中國國家統計局，美國經濟分析局

習近平和共產黨領導層並沒有坐以待斃。上個月政治局會議之後，一連串的公告接踵而至，其中包括更快的基礎設施支出、為開發商提供流動性支持以及降低購房限制。然後上週又出人意料地降息。

但要理解為什麼他們沒有采取更多行動，重要的是從北京的角度評估經濟的狀況 — 以及習近平對實現他的總體目標的最佳途徑的看法，即將中國打造成到本世紀中葉“在綜合國力和國際影響力方面領先世界”的國家。

經濟的某些部分正在蓬勃發展：電動汽車、太陽能和風能以及電池。在這些領域，投資和出口以兩位數的速度增長，正是習近平所希望的高科技、綠色增長。即使在某些領域實行緊縮政策，政府也在投入資源促進這種增長，發行債券資助高鐵和可再生能源基礎設施，為企業提供廉價貸款，並通過為電動汽車買家提供税收優惠來慷慨支持消費需求。

7月份在北京舉行的比亞迪新車發佈會。中國最暢銷的汽車品牌最近發佈了有史以來最佳的季度銷售業績，銷售了70,0244輛新能源汽車。攝影師：Qilai Shen/Bloomberg與此同時，像旅行和餐廳等服務的支出與去年受封鎖影響的情況相比有了強勁的反彈。星巴克報告稱，上一季度中國銷售額增長了46%，國內航班運營量比疫情前水平高出約15%，旅客抱怨廉價酒店因需求激增而漲價。這創造了大量就業機會，有助於緩解領導層對大規模失業的擔憂。

問題在於，這些新的增長引擎並沒有彌補房地產市場低迷所帶來的巨大拖累。

北京估計其所謂的“新經濟”——指的是綠色製造業等高科技領域，以及微芯片等其他高科技領域——上半年同比增長了6.5%，佔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略高於17%。相比之下，房地產建設支出在上半年幾乎下降了8%，房地產行業及相關產業佔國內生產總值的比重約為20%。

8月16日在寧波舉行的海洋傳奇項目。碧桂園一直在努力避免其債券違約。攝影師：Qilai Shen/Bloomberg自2020年底開始，房地產行業被顛覆，當局明確了“三條紅線”，規定了建築商必須達到的槓桿標準才能獲得更多貸款。到2021年底，房地產巨頭中國恒大集團違約，隨後其他房地產商的債務違約激增。快進到今天，像恒大一樣曾經是中國銷售額最高的開發商的碧桂園警告稱，其償還債券的能力存在“重大不確定性”。

不僅僅是房地產公司和相關行業——建築、鋼鐵、水泥、玻璃——受到了2020年房地產銷售下降50%以下的衝擊。這種收縮也嚴重打擊了家庭信心。房屋價值正在下降，很可能比官方數據中的温和的個位數要多得多。根據花旗集團的估計，當房地產佔據中國家庭財富的70%以及銀行持有的抵押品的40%時，這是一個重大風險。

財富受到打擊讓家庭感到更加貧困，降低了他們的消費慾望，這是對增長的第二次打擊。隨着企業降低利潤預期、縮減投資和招聘計劃，影響不斷擴大。各個城市一直在警告關於兼職經濟私人出租車司機過剩，這是勞動力需求疲弱的明顯跡象。

觀看：中國的大放緩

一些人呼籲北京採取強有力的增強信心措施來打破這一循環。央行顧問蔡昉最近敦促直接刺激消費者。他和志同道合的經濟學家表示，由中央政府借款支持的幾萬億人民幣（數千億美元）將刺激消費。

但北京不太可能接受這些提議。對於中國領導人來説，“支持消費的最佳方式是通過支持就業，而支持企業部門被認為是最好的方式，通過減税，” 瑞銀集團AG的首席中國經濟學家王濤説。

8月10日，廣州大塘區。服務支出強勁反彈，創造了大量就業機會，有助於緩解領導層對大規模失業的擔憂。攝影師：Qilai Shen/Bloomberg中央政府一直堅持財政赤字佔國內生產總值的3%的目標，習近平過去曾警告過“福利主義”的陷阱，高級官員表示這可能導致“懶惰”。此外，還有決定在一個14億人口的極不平等的國家中家庭應該得到多少福利的政治問題，更不用説腐敗的可能性。

雖然習近平並沒有放棄黨長期以來對經濟增長的關注，但他為官員增加了一系列其他目標。除了控制金融槓桿，他一再告訴黨員和官員國家安全、風險準備和減少污染不應為了更高的增長而犧牲。這是他一直努力強調的區別。

“大多數幹部能夠積極適應新的發展要求，但有些幹部跟不上，”習近平在今年夏天早些時候發佈的講話中説。“有些人認為發展就是啓動項目、進行投資和擴大規模。”

前美國財政部駐北京大使邁克爾·赫森指出，“習近平今年在幾個關鍵時刻強調地方官員應該保持對金融風險的紀律，不追求短期目標。”但“現在他們也被告知要支持增長。因此，許多官員可能會認為採取小規模刺激措施是安全的做法，但不會採取特別大膽的行動。”

這讓許多觀察者得出結論，中國將通過有針對性地幫助企業和有限的措施來提振情緒，而不是全面刺激計劃來應對困境。但大膽的舉措也不可排除 — 特別是如果政治風險變得太高。畢竟，習近平去年底允許突然解除了疫情時期的流動限制，這是在爆發了反對封鎖的自發抗議活動，其中包括要求他下台的呼聲。

8月1日，河北省保定市一個住宅項目上的“我愛”標誌。習近平正在冷處理經濟，試圖最終擺脱中國依靠投機性公寓建設來推動增長的習慣。攝影師：沈啓賴/彭博社到目前為止，提振預期一直是次要的，人們更擔心的是房地產泡沫和浪費的國有投資，這可能在未來引發更大的危機。現在的重要問題是，習近平和他的高級助手願意容忍多少經濟衰退。

上海高級金融學院教授、曾為中國政府提供建議的朱寧表示，他注意到最近對房地產行業的態度發生了變化，並預計會有更多具體的支持措施出台。

“關鍵問題在於他們是否願意增加財政赤字，”朱説。“目前決策者仍然不情願，但也許經濟現實會改變他們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