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拜登峯會:在對抗中國的第二次冷戰中,美國可能扮演蘇聯的角色 - 彭博社
Niall Fergus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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攝影師:Brendan Smialowski/AFP/Getty Images
如果我們陷入了新的冷戰,而我們是蘇聯人,會怎麼樣?這是我在本週的亞太經濟合作組織峯會上不由自主地問自己的問題。峯會的重頭戲是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和美國總統喬·拜登在加利福尼亞州舊金山南部的伍德賽德舉行的期待已久的會晤。
我的問題與當前的常規智慧背道而馳,這種智慧很少認同習近平的舊口號,即美國正在衰落,而中國正在崛起(“東昇,西降”)。鑑於美國經濟的出人意料的強勁表現以及中國從“零病例”限制中蹣跚前行的復甦,一些評論員提出,相反地,是西方(或至少是美國)在經濟上崛起,而中國正在衰落。
也許為了強化這種敍事,有意競選總統的現任加利福尼亞州州長加文·紐森組織了一場早就該進行的清理行動,清理舊金山這座曾經美麗的城市,他和他的民主黨同僚們以“注射站”供吸毒者非法吸毒、有效非刑事化的入室行竊以及官方認可的棚户區等荒謬政策將其變成了一個反烏托邦。這項努力並不是為了那些居住在北加利福尼亞並納税支持着反烏托邦的人們。但是隨着中國共產黨領導人來到這座城市,紐森和他的同僚們知道必須採取行動。
你知道這是一場冷戰峯會,當出現汽車攀比時。中國國家主席乘坐了一輛由紅旗汽車製造的豪華電動轎車。拜登則對此不以為然,將其比作他的裝甲凱迪拉克,他稱之為“野獸”。五十年前,理查德·尼克松贈送了一輛深藍色林肯大陸車的鑰匙給萊昂尼德·勃列日涅夫,當時蘇聯領導人訪問美國。(尼克松在回憶錄中提到,在戴維營地他曾被勃列日涅夫開車嚇了一跳。勃列日涅夫開車的方式就像他喝酒一樣:猛烈。)
同樣地,當中國人向當地動物園贈送熊貓時,你知道他們在示好。
熊貓長期以來一直在中美關係中扮演着角色,可以追溯到1941年蔣介石夫人贈送了兩隻熊貓給美國。毛澤東在1972年尼克松訪問北京後不久,也送了一對熊貓給華盛頓國家動物園。沒有什麼比熊貓更能表達中國對你的愛意了。
冷戰超級大國峯會通常被精心編排,以至於類似於中世紀歐洲的皇家盛會。這經常導致意外的喜劇效果。1973年,當勃列日涅夫訪問美國時,每個人都認為他有點鄉巴佬氣。他戴着兩隻手表,一隻是莫斯科時間,一隻是華盛頓時間,以幫助他管理時差。但正如亨利·基辛格在回憶錄中回憶的那樣,蘇聯領導人“老是忘記莫斯科是領先還是落後於華盛頓”。儘管有手錶,勃列日涅夫仍然反覆搞亂了白宮工作人員精心安排的時間表。
然而,勃列日涅夫不規律的時間安排成了備受困擾的政府的一個受歡迎的消遣。那時,似乎是美國正在輸掉冷戰——其總統已經被捲入了水門事件的痛苦之路,其印度支那政策正在崩潰,其情報機構對埃及和敍利亞將在四個月後對以色列發動的戰爭毫不知情。
人們可以希望,正如基辛格所做的那樣,蘇聯體系會首先崩潰。他在勃列日涅夫到來之前寫信給尼克松説:“主要的、長期的問題是,蘇聯人能否在等待西方陷入長期放鬆的時期時保持他們的陣營團結……當然,我們的機會和勃列日涅夫的一樣好。” 但這在1973年是一個有些絕望的希望。
在這種情況下的緩和政策完全是為了爭取時間,因為美國試圖從越南的災難中恢復過來。然而,時間並非無償購買。儘管有滑稽的一面,1973年6月的峯會至少有一些實質性內容。兩位總統簽署了一項防止核戰爭的協議。尼克松客氣地聽着勃列日涅夫抨擊中國。當聚會轉移到加利福尼亞州聖克萊門特時,蘇聯突然提出了一個秘密的中東和平計劃。還有關於在歐洲相互減少軍隊的散漫的討論。
類似的對話上週在加利福尼亞州也進行了,但按照1970年代的標準,它們是關於邊緣問題的。根據白宮的官方説法,美國和中國在五個領域取得了進展。首先,他們將恢復高層軍事交流,這在前眾議院議長南希·佩洛西於2022年8月訪問台灣後被擱置。其次,他們將建立一個雙邊禁毒工作組,以遏制芬太尼向美國的非法出口。第三,他們將解決人工智能進展帶來的風險。第四,他們將增加中美之間的商業航班數量,並擴大“人員交流”以及商業交流。最後,他們將更緊密地合作應對氣候變化。
一切聽起來都很值得稱讚。然而,引人注目的是,與1973年的和解議程相比,這個議程有多麼薄弱。今天的超級大國領導人本可以討論核裁軍或中東和平,就像半個世紀前的前任們那樣。事實上,那將是更好地利用他們的時間。但是沒有。
在中國的説法中,與美國版本不同,習近平呼籲美國通過“具體行動”表明不支持台灣獨立,停止向台灣出售武器,並接受台灣與中國的“和平統一”是“不可避免的”。美國方面沒有發表評論。中國聲明還譴責美國對中國實施出口管制、投資審查和單邊制裁。同樣,沒有評論。
簡而言之,習拜登會晤的真正重要之處在於未討論的事情,而不是討論的內容。因此,這次峯會基本上沒有改變冷戰II的現狀。這就是輕鬆的和解。
如果和解主要是關於爭取時間,那麼在冷戰II中,時間站在哪一邊?在過去十多年裏,常規答案是“中國”,但現在我們似乎已經改變了看法。收入和消費的增長可能已經回到趨勢,但中國在美元方面已經落後於美國。按照當前美元基礎,中國的GDP在2021年為美國的76%。到第三季度,它下降到64%,大致與六年前持平。根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數據,中國的增長在未來五年將平均為3.9%。
主要拖累因素是持續低生育率(每名婦女壽命生育率下降至1.1)和房地產行業的低迷,這導致地方政府財政陷入深淵。總的來説,中國的增長模式過度依賴固定資產投資,隨着債務不斷積累,回報正在減少,外國投資者正在撤離。中國的私募股權投資陷入低迷。
中國人民幣仍然是儲備貨幣中的次等選擇。鑑於許多銀行狀況惡化,中國面臨着金融危機的嚴重風險。此外,中國缺乏財政空間來解決這些問題。結果是對經濟的最小支持和貨幣的下跌。
為什麼會發生這一切是一個有爭議的問題,儘管西方經濟學家普遍認為近年來未能做足夠多的工作來增加消費在國內生產總值中的份額。關鍵問題在於美國的脱鈎政策和“武器化相互依存”僅僅給外部施加了壓力。
另一方面,毫無疑問,中國現在是世界的工廠,更不用説專制的軍火庫。正如基思·布拉德舍本月早些時候在紐約時報中指出的:“中國已經建造了足夠的太陽能電池板工廠來滿足全球的需求。它已經建造了足夠的汽車工廠來生產中國、歐洲和美國銷售的每輛汽車。到2024年底,中國將在短短五年內建造的石化工廠數量將與目前在歐洲、日本和韓國運營的所有石化工廠數量相當多。”
這些都是驚人的事實。還有更多。中國建造了全球46%的船舶。到2026年,中國將生產42%的對現代家電至關重要的較不先進的半導體。大多數電動汽車電池都是在中國製造的。
這就是為什麼談論經濟脱鈎是不現實的。自2017年以來,美國從中國進口的份額僅減少了5%。蘋果仍然在那裏生產絕大部分的iPhone。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説我們已經過了“中國巔峯”的説法幾乎肯定是錯誤的。正如《金融時報》的馬丁·沃爾夫指出的那樣,在2022年,中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按購買力平價計算)相當於美國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的28%,大約是波蘭人均國內生產總值的一半。那些現在説中國已經陷入中等收入陷阱的人意味着中國人在2040年代無法達到波蘭人今天所處的水平。
與此同時,美國本身在更仔細的檢查下越來越像是“晚期蘇聯美國”,這是普林斯頓大學的哈羅德·詹姆斯在2020年創造的詞彙。存在着軟預算約束,因為美國聯邦政府每個季度發行7760億美元的可銷售債務來資助佔國內生產總值約7%的赤字 —— 這在就業率接近滿額的時候是一個令人震驚的數字。根據彭博社,聯邦債務的年化利息支付在上個月末超過了1萬億美元 —— 這個數字在過去19個月內翻了一番。本季度,自二戰以來首次(僅有1998年第一季度為例外),利息支付將超過國防開支。
像晚期的蘇聯一樣,美國也是一個老人統治的國家。總統明天就81歲了。他競選總統的主要對手唐納德·特朗普在6月慶祝了他的77歲生日。參議員的平均年齡是64歲。
而且,就像晚期的蘇聯一樣,公民們感到幻滅。正如《華爾街日報》的格雷格·伊普本月早些時候指出的那樣,美國經濟的客觀表現與公眾的不滿之間存在巨大的脱節。勞動力市場強勁。頭條消費者價格通脹率降至3.2%。按實際價值計算,自2019年以來,家庭的中位數財富通脹後增長了37%。然而,只有37%的選民贊成拜登對經濟的處理。
《紐約時報》最近對搖擺州的民意調查必定讓民主黨戰略家們嚥下了他們的鱷梨土司:
30歲以下的選民…以驚人的28個百分點的巨大優勢相信特朗普在經濟方面更可靠…不到1%的民意調查受訪者認為目前的經濟狀況極好,其中包括三個州30歲以下的民意調查受訪者中沒有一個人:亞利桑那州、內華達州和威斯康星州。
同樣令人震驚的是,民意調查顯示22%的黑人選民將在與拜登再次對決時支持特朗普。
蘇聯解體顛覆了地緣政治,使美國人產生了世界是“單極”的幻覺,這是一個無意義的詞。直到今天,歐洲人和亞洲人才逐漸意識到,唐納德·特朗普的連任將有效地結束美國和平。特朗普長期以來一直將美國的盟友視為揩油者和搭便車者。美國的盟友現在應該為他可能切斷對烏克蘭援助並堅持要求烏克蘭割讓領土給俄羅斯的情況做好準備。美國的敵人肯定已經做好了準備。
另一方面,沒有人比特朗普更多地改變了美國對華政策,從遷就轉向對抗。因此,習近平必須仔細權衡如何應對接下來的12個月,這可能是拜登總統任期的結束階段,因為他無法確定不可預測的特朗普對習近平顯然正在考慮的舉動會做出何種反應。
這一舉動並不是入侵台灣,正如一些美國規劃者所期望的那樣,而只是對台灣實施封鎖。這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和海軍定期演練的行動。僅在9月,北京就向台灣領空邊緣派出了336架飛機。根據《華盛頓郵報》的報道:
9月17日,創紀錄的103架中國戰機在24小時內飛近台灣領空…中國在4月首次派遣無人機繞台一週,這很快就成為了常規操作…中國航母在島的另一側太平洋上已經如同在自家一樣,他們在那裏向台灣東海岸發射飛機,並練習擊退美國,以防有一天美國來保衞台灣…
幾個月來,儘管我從中國消息來源那裏聽到了安慰人心的話,但我一直擔心北京方面正在策劃在一月份實施這樣的封鎖,利用台灣選舉作為藉口。但兩個反對黨聯手挑戰現任政府候選人、民主進步黨副總統賴清德可能會降低這種情況發生的風險。
賴清德是北京的眼中釘,因為他過去曾發表暗示支持台獨的言論。如果他輸給一個對中國大陸持更為和解立場的候選人,習近平可能會得出結論,認為沒有必要冒險對抗。(北京還有其他選擇,我的彭博社觀點同事哈爾·布蘭茲最近也詳細列出了其中的五個選項。)
然而,還有另一個政治變數,那就是北京自身的情況。中國首都到處都是謠言。其中一個是前駐美大使和外交部長秦剛——今年夏天因與一名電視主持人的緋聞而消失——已經去世。另一個是上個月被解職的前國防部長李尚福被判“叛國”泄露導彈情報的罪名。(中國核武庫的領導層在8月也遭到清洗。)還有關於前總理李克強68歲時的意外去世的謠言,以及關於習近平自身健康狀況不佳的傳言。
也許茶葉中沒有任何規律。或者秦剛和李尚福可能犯了錯誤,反對採取針對台灣的高風險舉動。值得注意的是,六月份,後者表示“中美之間的嚴重衝突或對抗將是世界無法承受的災難。”也許習近平比上週在舊金山的任何人都更急於解決台灣問題。也許他和普京上個月在北京會面時討論的是,目前的情況有多麼有利,因為美國正忙於東歐的一場戰爭和中東的另一場戰爭。
在冷戰中,有兩種失敗的方式。一種是內部崩潰。另一種是你變得像你的敵人一樣。“融合”是人們在20世紀70年代擔心的事情,當時間諜活動和軍備競賽的需要似乎導致美國發展出一種類似克里姆林宮的國家安全體系。
正如N.S. Lyons在一篇精彩的文章中指出的那樣,今天的等價現象是,“中國和西方以各自的方式和步調,但出於相同的原因,從不同的方向趨向於……尚未完全實現的全面技術行政治理體系。”
使得超級大國峯會既陰險又滑稽的是這種神秘的感覺,即這兩個超級大國並不完全是它們所宣稱的正好相反的。記住:如果古巴導彈危機在台灣重演,實施封鎖的一方將不會像1962年那樣是美國。而是中國。在2024年的台積電危機中,我們將成為蘇聯。
這至少可以説是一個想要扮演的奇怪角色。
Ferguson也是Greenmantle諮詢公司、FourWinds Research、Hunting Tower風險投資合夥企業和電影公司Chimerica Media的創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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