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官夫人 | 四國散記_風聞
外交官说事儿-外交官说事儿官方账号-让更多人了解有血、有肉、有情怀的中国外交官01-06 17:27
楊寶琴 1962年調入外交部,曾先後在中國駐馬裏、法國、馬達加斯加、布隆迪大使館任辦公室主任等職。
熱情的馬裏
從60年代初到1985年,我和愛人田志東一起在我國駐馬裏、法國、馬達加斯加和布隆迪大使館工作過。在人生的旅途中,十幾年也不算長,但在國外的這些年裏,我們有喜悦,也有驚險。這裏我飽覽了世界上的一些名勝古蹟,接觸了國內外的一些元首和政界名流。時光流逝,往事如煙,歲月沖淡了我的記憶,淡化了國外的多彩生活,現僅就記憶所及略述點點滴滴。

中國駐馬裏大使館
60年代初,我和愛人田志東告別了祖國和親人,飛向遙遠的西非——我國駐馬裏大使館工作。

俯瞰馬裏巴馬科
(圖源:物美非洲)
馬裏是1960年獨立後不久即同我國建交的,當時,它的首都巴馬科不過是個小鎮,而那時,整個非洲同我國建立外交關係的只有馬裏、加納和幾內亞三個國家。現在,在非洲除少數幾個國家之外,絕大多數國家都同我國建立了外交關係,這與60年代初的情形相比已大不相同。
馬裏是西非的內陸國家,全國大約有一半地區都是大漠荒原,其北部屬撒哈拉大沙漠,中部和南部則是熱帶沙漠和草原。馬裏的氣候異常炎熱,被稱為世界上“第二大火爐”,在這裏,你才會真正感受到“赤日炎炎似火燒”的滋味。中午時分,如果把雞蛋埋在沙土裏,一會兒工夫就可以烤熟;如果把温度計放在太陽底下曝曬,很快就會爆裂。
這裏一年沒有四季之分,只有旱季和雨季。植物種類也非常之多,一年之中,紅花綠葉不斷,真是“西非天氣日日晴,紅花落了綠葉明”。馬裏的果樹種類繁多,其中尤以芒果最為有名。天然的芒果樹林很多,有的竟綿延幾十公里。馬裏的芒果以個兒大、核小、肉厚、果絲少著稱,在國際市場上非常走俏。除芒果樹之外,還有猴子麪包樹、木瓜樹、香蕉樹、柑桔樹等等,一年到頭果實不斷。馬里人吃香蕉的方法很特別,除了生吃之外還可以用油炸了當飯吃,所以,在馬裏是餓不死人的。
當時的馬裏“穿衣一塊布,吃飯靠大樹”,這裏既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馬里人的皮膚黑得發亮,但都有一口潔白的牙齒。那裏的人幾乎整天嘴裏都要嚼着一段小木棍,嚼時滿口白沫,這就等於刷牙了。
在街上,常常可以看到三五成羣的男人們,每人手裏搖着把歪把兒扇子(扇子的樣子和我們的不同,把兒在一邊)整天悠哉遊哉地坐在大樹下乘涼聊天。他們身上都穿着清一色的大袍子,腳上穿的是沒有後跟的鞋。
在馬裏,男人是從來不幹活兒的。馬里人大都信奉伊斯蘭教,而伊斯蘭教允許每個男人娶四個妻子,誰的妻子少,那一定是因為生活貧困。所以,在馬裏,幾乎所有人家都是大家庭。在家庭中,年齡最長的男人是“家長”,而妻子和孩子們都是他的“長工”,無論是種田還是經商,這些人都要把勞動所得交給“家長”,而後“家長”再分別給他們以適當的“報酬”。

巴馬科婦女
馬裏的婦女很能幹,在街上,常常可以看到揹着孩子、頭頂貨物的婦女,她們似乎都是天生的雜技演員,頭頂上頂着摞了好幾層的東西,走起路來居然還是那麼穩。在露天市場或街頭巷尾,她們使勁地叫賣,似乎永遠不知疲倦。她們不懂計量,也不會計算,在出售時常常是按堆論價,分堆付錢。
馬裏的婦女以胖為美,大腹便便,穿金戴銀,不僅可以説明她的富有,而且可以説明丈夫對她寵愛有加。而那些長得瘦的女人,則千方百計使自己胖起來,這與世界上許多國家婦女的審美情趣大不相同。
馬里人見面打招呼時的熱情勁兒恐怕稱得上是世界之最,如親朋好友在路上相遇時,雙方都要問候對方家族的所有成員,即使丟掉了一個也被視為不禮貌。有時,雙方已經離開很遠,還要一步一回頭地問這個好那個好,看上去十分有趣。好在街上車馬行人不多,否則難免會發生交通事故。入鄉隨俗,我們在遇到馬裏朋友時自然也要這樣做。
一次,我去拜訪某官員的夫人,在問候她的家人時竟然鬧出了笑話。在馬裏,每家的孩子都很多,十個八個是極平常的,領出來常常是高高低低的一大羣,有的連媽媽也分不清誰是老幾。當我問到她的一個孩子時,她説前幾天死掉了,而我卻沒有反應過來,順口説了一句“好,好!”幸虧有翻譯保駕,我立刻補上了一句慰問的話。
60年代初,在英迪博·凱塔總統執政時,中國與馬裏的關係非常好,我國曾有許多代表團去馬裏訪問,由全國婦聯曹孟君大姐率領的中國婦女代表團便是其中之一。當時,我曾陪同這個代表團到西加索、東布各都、莫普提等地參觀訪問,所到之處,受到了當地羣眾的熱烈歡迎,他們載歌載舞,顯得非常熱情而友好;歌手們是即興編詞演唱的,歌頌中馬之間的友誼;少女們從人羣中跑出來跪在客人面前,手捧一瓢甘涼的清水請客人們享用……在陪同代表團訪問期間,馬裏的朋友們還用家鄉的飯菜來款待我們,吃的是用一種叫做“固司”的類似小米(比小米粒小)的穀物做的飯,吃時直接用手把飯揉成一小團送到嘴裏;喝的是一種用發酵後的羊奶和大米混合後熬成的粥。

周恩來總理抵達馬裏,凱塔總統到達機場迎接。(圖源: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部網站)
1964年2月,敬愛的周總理率團訪問了馬裏,這在我的記憶中是永不磨滅的。接待這樣高層次的龐大代表團,對於馬裏和我國使館來説都是首次。當時我是使館辦公室副主任,後勤工作之繁雜自不待言。雖然使館的條件比較差、人手也少,但同志們熱情很高,任務完成得相當圓滿。那時,我還有一項特別的任務,就是每天為總理煮一鍋綠豆粥,煮好之後再把它交給總理的秘書。我知道,這粥是給總理治病用的,能為總理做點事我感到很高興。
一天中午,我正在廚房裏幫廚,有人來叫我去和周總理、陳老總等領導同志共進午餐。我滿身油污,只換了件襯衫就去入席了。總理趕忙站起來説:“你們怎麼都不來呀?來,坐下一道吃!”總理一邊吃一邊同我們拉家常,氣氛顯得輕鬆而活躍,開始那種不安的心情沒有了。在與同志們的交談中,總理像慈父般親切地與我們邊吃邊聊,並勉勵我們要認真學習,特別是要學好當地語言,要努力適應國外環境,不搞大國沙文主義和種族歧視……當時,我有幸坐在總理的旁邊,每上一道菜,我們就搶着給總理夾。總理説:“你們給我這麼多菜,我吃不完你們可要負責,不能浪費。”説着,就又把菜分給了我們。吃完飯,總理在盤子裏倒了點湯涮涮喝了。這事給我的印象極深。
飯後,我還陪總理打了乒乓球。我的球打得不好,總理一個勁兒對我説:“不要急嘛,穩點!”這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時刻,銘心刻骨,永誌不忘!
浪漫的法國
70年代初,我和愛人田志東調到我國駐法使館工作。這時,正是蓬皮杜總統當政時期。早在戴高樂將軍當總統時,法國施行的便是一種獨立自主的外交政策,主張與中國友好。1969年,蓬皮杜任總統後,基本上仍施行的是戴高樂將軍的政策。因此,巴黎這享譽世界的“花都”,便成了一些國家同我國進行建交談判最適宜的地方。我駐法使館也責無旁貸地擔負起了中央賦予的與有關國家進行建交談判的重任。
從1970年到1973年,在巴黎先後與我國簽署建交聯合公報的國家一共有12個。作為當時駐法大使黃鎮同志的助手,田志東以首席參贊的身份參加了與這些國家談判的全過程,而我,也自然分享了他完成使命的喜悦。
巴黎的外事活動很多,其中有的至今仍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巴黎,每年都要在市政府大廳舉行一次招待各國使節(館長)的晚宴。那一年,我和田志東應邀參加了那裏的晚宴,當時,他的身份是駐法代辦。

巴黎市政府
那天晚上,我們走下汽車,沿着一條鋪着紅色地毯的通道走向市政府大廳。身着“拿破崙”戎裝、手持閃閃發光戰刀的士兵騎坐在高頭大馬上,整齊地排列在地毯的兩側。他們口中不斷地、有節奏地呼喊着,威武而雄壯,更加增添了幾分莊嚴與肅穆。據説,這種禮儀是拿破崙時傳下來的。室內和樓梯的兩側也站滿了手持戰刀的士兵。
在宴會大廳的入口處,一位身着燕尾服、脖頸和前胸掛滿金屬飾物的司儀官看到前來赴宴的各國使節和夫人,不停地用洪亮的嗓音喊着:“xx國大使閣下到!”走在隊列裏,一種自豪感油然而生:我們是偉大中國人民的代表!
宴會大廳金碧輝煌,一眼望不到頭,玲瓏剔透的巨大水晶吊燈和牆壁上的浮雕交相輝映。數不清的人頭在攢動,男士們穿着燕尾服,一派紳士風度;女士們身着晚禮服,顯得華貴雍容。在優美的古典音樂聲中,人們輕聲地交談,舉止斯文。這時,我不禁想起了李白的詩句:“不敢高聲語,恐驚天上人!”
宴會開始了,身穿燕尾服、領口打着蝴蝶結的侍者在樂曲聲中排着整齊的隊伍,分幾路步入宴會大廳。他們每人手裏託着一個大銀盤,踏着樂曲的節奏上菜,而菜的造型,也令人目不暇接。
宴會最後上的一道甜食是一塊造型為市政府大樓的大蛋糕。這塊蛋糕有一米多高,造型逼真,看上去簡直就是一個建築模型!面對烹飪大師們這一獨具匠心的傑作,人們紛紛讚歎不已,頗有不忍下刀叉之感。以前常聽人説法國菜如何有名,如今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難怪法國人説法國菜是“世界第一”!中法兩國建交後,中國美食走俏巴黎,於是法國人又説:“中國菜代表東方,法國菜代表西方。”
巴黎有個玫瑰公園,公園裏種滿了各式各樣的玫瑰。每逢花開時節,千姿百態的玫瑰花爭奇鬥豔,滿園飄香。每年6月中旬,當玫瑰花盛開的季節,法國外交部都要在這裏為外國使節舉行一次別開生面的遊園會。
遊園會總是在黃昏時分開始,當落日的餘暉灑滿草坪、一抹夕陽映紅玫瑰花的時候,身着各色服裝的各國使節和他們的夫人們,便紛紛出現在玫瑰園裏。看到紅男綠女們漫步花叢之間,你不由得會產生一種“畫中游”的感覺,似乎你自己也已融進了這美麗的圖畫之中。
公園裏的玫瑰品種繁多,為便於人們欣賞,每一品種的植株上都掛着小牌,上面寫着玫瑰的品種、原產地和花齡等等。此外,公園裏還有很多用玫瑰製作的各種造型,這些造型不僅維妙維肖,而且非常別緻,令人歎為觀止。除玫瑰之外,參加遊園的人還可以在這裏欣賞到由專門小樂隊演出的各種優美樂曲;而隨處可見的“水台”和“餐枱”,又可為人們提供各種飲料和風味小吃。在這樂融融的環境中,你會忘記往日的疲勞,享受難得的清閒。夜幕降臨,園內的建築與花卉在五光十色的燈光照耀下,愈發流光溢彩,令人流連忘返……
在巴黎,有一條穿越市區的河流——塞納河,這條河,使巴黎更加顯得嫵媚多姿。

姬鵬飛
1973年,姬鵬飛外長率團出訪,首站到達巴黎,受到法國官方的熱情接待。他們特意安排姬外長一行在夜晚遊覽了塞納河,泛舟塞納河,並在河上用晚餐,是極浪漫而富有詩意的。夜幕降臨後,我們隨同姬外長一行登上了豪華遊艇。艇內寬敞潔淨,設備齊全,簡直像個大飯店。每張餐桌可供四人使用,坐時每邊兩人,顯得親切而隨便。我們按照西方的習慣,把夫婦兩人分開,按相應身份男陪女、女陪男分別就座。我們邊吃邊聊,邊觀看兩岸的夜景,只見月色融融,星光燦爛,燈火闌珊,兩岸錯落有致的建築物的影子倒映在水面上,真是美不勝收。微風徐來,悠揚的“小夜曲”聲在夜空中輕柔迴盪,令人陶醉。

1974年4月10日下午,鄧小平在聯合國大會第六屆特別會議上發言。
1974年4月,鄧小平同志在率團去聯合國參加第六屆特別會議時,途中順訪了法國,我們有幸在巴黎見到了他老人家的風采。在使館裏,大家簇擁在小平同志身邊,並紛紛要求與他合影留念。他不顧身體勞累,總是微笑着滿足大家的要求。他的親切和藹與平易近人,好似一股暖流激盪着我們。
小平同志吃飯很簡單,而且速度很快。記得我們和小平同志一起用餐時,他微笑着説:“吃飯要有重點。”那頓飯,他只吃了兩隻小鵪鶉,其它的菜很少吃。

留法勤工儉學時的鄧小平
小平同志此次來巴黎可謂舊地重遊。幾十年前,他曾與一批立志救國的青年到這裏勤工儉學。這裏,曾是他早期從事革命活動的地方。現在,小平同志當年居住過的地方已是巴黎的高層建築區了,昔日的一切都已蕩然無存。

1966年,黃鎮、朱霖夫婦在法國。
黃鎮大使從駐法使館離任時,蓬皮杜總統和夫人曾特地在愛麗捨宮設午宴為黃鎮大使和夫人朱霖餞行,田志東和我也應邀作陪。愛麗捨宮始建於1718年,當時名為戴佛羅大廈,是法國的王宮,1873年以後成為法國總統的官邸。宮內金碧輝煌,到處是浮雕和雕塑,氣勢之宏偉自不待言。

法國前總統蓬皮杜和夫人克洛德
蓬皮杜總統體態豐滿,雙眉濃重,給人以敦厚的感覺;夫人則留一頭棕黃色的短髮,着一身合體的西裝,不施粉黛,不加修飾,顯得淡雅而樸素。在愛麗捨宮正廳,總統夫婦還與我們一起合影留念。
午宴在宴會大廳舉行。朱霖同志坐在總統右側,我坐在總統左側,對面中間是總統夫人,右側是黃鎮同志,左側是田志東。總統平易近人,胃口極好,他一邊照顧客人,一邊大口地吃奶酪、喝紅酒。據説,法國的奶酪有200多種,紅酒的種類也很多。在法國,有這樣一句諺語:“每餐不吃奶酪,就像一位漂亮的姑娘只有一隻眼睛;一天不喝酒,就像一天沒出太陽。”可見,奶酪和酒在法國人的飲食中是何等重要。
在法國,總統為離任的外國使節舉行歡送宴會是不多見的。由此,我們可以想象到當時中法關係的熱度和中國在世界上的威望。
馬達加斯加的“驚”與“喜”
1974年,田志東調任我國駐馬達加斯加大使,我亦隨同前往。

馬達加斯加首都塔那那利佛
馬達加斯加是非洲的一個島國,位於印度洋西部,與非洲大陸隔海相望。其領土除馬達加斯加島外,還包括附近的幾個島嶼,總面積為59.58萬平方公里。馬達加斯加海岸線很長,氣候温和,雨量充沛,海域遼闊而無污染,盛產魚蝦及水果蔬菜等,號稱印度洋上的一顆明珠。首都塔那那利佛(意為“遠方的城市”)是一座山城,海拔1500米,既無酷暑又無嚴寒,可謂得天獨厚。
居住在馬達加斯加沿海地區和其它地區的民族有很大不同。前者為海岸族,皮膚黝黑,屬非洲大陸型;後者為高原族,皮膚棕色,酷似印巴人。高原族無論男女皆蓄長髮——婦女多為披肩長髮,油黑髮亮;男人則是天然捲髮,滿頭彎曲,他們的眼睛很大,炯炯有神,鼻樑也很高,看上去很美,而且身材修長,絕少有矮胖子。婦女們上街時總要帶上一把雨傘,有雨遮雨,無雨遮陽;已婚婦女還把一條白色絲圍巾搭在肩上,更加增添了幾分嫵媚。男人們則別具一格,身穿各種花格長衫,頭戴一頂草編禮帽,見到中國人時就掀動一下禮帽算是打招呼,大概見到親朋好友時也是如此。
中馬兩國自1973年建交以來,關係不斷發展,兩國人民之間的關係也非常友好。早在近百年前就有一些中國人到馬達加斯加定居,而歷代與當地人通婚的中國人也不少。
馬達加斯加的華僑見了我們都很親切,如同見了親人一般。當我們到華僑聚居的地方去看望他們時,他們就像過節一樣聚在一起大擺宴席,真是熱鬧非凡。馬達加斯加有幾所華僑小學,這裏的孩子們總是先學習中文而後再學習洋文。這樣安排的一個明顯的用意,就是要子孫後代永遠不能忘記祖國。

鷹爪蘭
馬達加斯加盛產“瓦尼拉”和鷹爪蘭,前者是一種天然食用香料,後者可用來製作香水。這些香料價格昂貴,主要出口到西方各國。馬達加斯加確是一個很富饒的國家。
作為使館工作人員和大使夫人,我除了要做好本崗位的工作以外,還要同時做好“夫人”的工作。夫人工作靈活性很大,要做好也不容易。
在馬達加斯加的五年中,我與拉齊拉卡總統的夫人交往甚密。她是一位熱衷於政治活動的人,喜歡談論政治而絕少拉家常,有時還出面接待一些議長之類的官員。我到任後拜訪的第一位夫人就是她,當時她是外交部長的夫人,之後,她又陪同我拜訪了當時總統的夫人。後來,馬達加斯加發生了未遂政變,原總統遇刺身亡,拉齊拉卡上台當了總統,她也就成了總統夫人了。

拉齊拉卡總統
總統夫人原有四個女兒,我們到任後她又喜得一子,自是歡喜非常。為了表示祝賀,我曾帶上禮物去看她。對我國的手工藝品,她看到了非常喜歡。一年後,在她的兒子週歲生日時,我又去看她,並帶去了一些玩具。這使她非常感動,驚異地問道:“你怎麼會記得孩子的生日?”自此,我們的交往日密。
總統夫人的母親原患有糖尿病,發展到了晚期,引起下肢潰瘍,馬達加斯加各醫院均束手無策。我在徵得中國赴馬達加斯加醫療隊的同意之後,介紹他們出面治療,我也多次到醫院去看望她的母親。誰知,她母親的病竟奇蹟般地好了。這進一步加深了她對中國和中國人民的感情。事後,她特意聘請中國醫療隊的兩名醫生(中西醫各一名)做了總統府的“御醫”,每週進總統府一次,為總統做健康檢查併為他一家老小治病。
總統夫人對我也非常之好。一次,我割闌尾住院,尚未拆線,總統夫人和總統的妹妹便親自帶着禮物在禮賓官和衞隊的陪同護衞下,到醫院去看我。在病榻上,我和總統夫人談了兩個多小時。總統禮府的禮賓官告訴我,總統夫人親自到醫院看望外國使節的夫人,這在以前還沒有過。
我與總統夫人的交往並不只限於婦女生活的圈子,有時也涉及一些政治方面的問題。當時,由於種種原因,很多非洲國家政局不穩,經常出現一些部族矛盾和權力之爭。
一次,總統夫人對我説:“你對我們國家的情況感到不解時就來找我,我會如實地告訴你。同時,你們國家和其它一些國家的情況也希望能同我們交流。”有這樣的由頭,我自然就成了總統府的常客。
還有一次,她約我見面,對我説:“xx主席的兒子搞政變把老子搞下去了,你們是否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她所説的這個國家,當時與馬達加斯加和我國的關係都非常好,所以我們對此都很關心。
説起政變,我不由想起了1975年馬達加斯加政變發生後,我們度過的那難忘的日日夜夜。
我國駐馬達加斯加使館是1974年下半年建立的,到1975年2月,建館才半年多。當時春節剛過,使館的同志們還沉浸在歡樂的節日氣氛中。2月11日午夜時分,人們聽到使館對面城市的半山腰裏突然響起了槍聲。這槍聲時疏時密,越來越近,同志們立刻警覺起來,趕忙打開收音機,這才知道是發生了政變,新上任的國家元首拉齊曼德拉瓦上校已遇刺身亡,政府軍與叛軍正在交火。

中國駐馬達加斯加使館
塔那那利佛是一座山城,我使館就位於該城郊區的一個半山坡上。使館後面不遠處有一個高地,那是政府軍的一個兵營,而山坡下,距我使館不足1500米處則是叛軍的大本營。看來,我們真是腹背受“敵”了,大家的心都立刻揪起來了。這時,子彈已經打到使館大樓,牆壁上穿了不少洞,被打碎的門窗玻璃落到地上叮噹作響。大使辦公室捱了無數發子彈,辦公桌被打了個稀巴爛。院子裏更是子彈橫飛,呼嘯而過,機關槍的噠噠聲震耳欲聾……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橫禍,同志們迅速而有秩序地撤到了樓下的地下室中。在這裏,全館同志度過了極不尋常的幾夜,一直到政變結束。
由於斷電,地下室內一片漆黑,我們只能用手電筒和蠟燭照明。但更為嚴重的問題還不在這裏。據我們分析,叛軍極有可能乘夜間攻佔使館,將我使館人員作為人質,並利用使館接近政府軍的有利條件要挾政府軍。面對這樣的情況,使館黨委當機立斷,決定用平時積存的一袋袋米麪築成工事,用桌椅板凳堆成障礙物,分三道防線層層設防,並把所有的飲料和空瓶子等物搬到樓上,以便必要時作為武器擲下。
一天過去了,夜幕降臨,雙方戰鬥仍未停息。
政變發生後,塔那那利佛與外界的通訊全部中斷,我們無法與國內取得聯繫。那滋味,真像是孩子離開了母親!聽着外面激烈的槍聲,劃破了寂靜的夜空,人們沒有一絲睡意。黨委再一次號召大家要誓死保衞使館,與使館共存亡,一旦叛軍向我發動進攻,就要與他們決一死戰!
與此同時,我們先後接到被臨時選出的一位新的政府首腦和幾個與我們友好的大使館打來的電話,勸我們離開大使館轉移到安全地方,以便接受政府軍的保護。由於考慮到我們離開後使館很有可能會遭到洗劫,同時在槍林彈雨中“搬家”,人身安全也沒有保障,所以,我們婉言謝絕了他們的好意,下決心堅守下去。
又是一天的拂曉。雖然零星的戰鬥仍在進行,但槍聲已開始明顯減弱。經過激烈的戰鬥和在強大的政治攻勢下,叛軍漸漸不支,不得不最後宣佈投降,槍聲終於停了下來。
我們走出地下室,來到庭院裏。此時太陽已高高升起。微風拂面,空氣是那樣的清新。環顧四周,使館大樓已是千瘡百孔。遠處還有硝煙,一些建築物還在燃燒……
可以説,在這次政變過程中,我使館全體人員在異國他鄉經受的是一次血與火的洗禮、生與死的考驗!
幾天後,當得知我們的詳細情況後,我國外交部給我們發了電報,表揚了使館全體同志並向我們表示慰問。記得電報中有這樣八個字:“臨危不懼,堅守崗位。”看到這個電報,同志們都激動得熱淚盈眶,好像得到了祖國母親最大的愛撫和獎賞,感到無比親切和欣慰。
1979年,我和田志東離開了馬達加斯加。臨行,總統夫婦在總統府大廳為我們舉行了隆重的送別午宴,並將馬達加斯加特產——一個寶石鑲嵌的手工藝品贈送給我們。總統夫人動情地説:“我把你視為我們家庭中的一員,視為我們的親姐妹。”
1986年,總統夫婦訪問我國,在人民大會堂我們舊友重逢,真是有説不完的話語。
布隆迪的多樣外交
布隆迪
我們工作過的最後一個國家是東非的布隆迪,它位於東非大裂谷坦噶尼喀湖畔。
布隆迪是個美麗而富饒的國家,而它的美麗、它的富饒都離不開坦噶尼喀湖。坦噶尼喀湖是一個很大的湖,南北長720公里,東西寬70公里,面積3.29平方公里,最大深度1435米。從飛機上往下看,明靜的湖水像一塊狹長的碧玉鑲嵌在非洲大地上。湖的周圍有四個國家,布隆迪即其中之一。

坦噶尼喀湖
坦噶尼喀湖水質清澈,終年可以游泳。湖的周圍多高山環繞,岸邊則椰樹婆娑,沙灘平緩而綿軟。沙灘上各種茶座和外形酷似茅草屋的現代化風格的賓館別墅連成一片。湖裏魚類很多,還有很多鱷魚和河馬。黃昏時,成羣的河馬浮出水面嬉戲覓食,鱷魚也常常爬上岸來。這裏的小鳥也很多,它們有時在水面上游來游去,有時成羣地飛上天空……這裏遊客終年不斷,被人們稱為非洲的“日內瓦”。
布隆迪雖然是內陸國家且地處赤道,但由於有這一片湖水,終年花草不斷,一年四季飄香。以紅三角花樹作圍牆的大小別墅散落在山地、河谷和草原上,顯得非常美麗。入夜,微風拂面,花香襲人。清晨,一些不知名的色彩鮮豔的小鳥在“大合唱”,真是鳥語花香,令人心醉。
我愛這裏的靜謐和淡雅,但更愛這裏樸實的民風和對中國人民懷有友好感情的人民。

中國駐布隆迪使館辦公樓
在布隆迪工作的幾年中,我曾拜訪過布方所有相應身份的官員們的夫人,而且與她們結下了深厚的友誼。我想,為了發展多邊關係,在駐布隆迪的各國使團中多交些朋友總是有好處的。
在駐布隆迪的各國使團中,法國大使的夫人是泰國人,美國大使和阿爾及利亞大使的夫人是越南人,聯合國常駐機構代表的夫人是老撾人,她們都是黃皮膚的亞洲人,而日本大使、朝鮮大使的夫人等更不消説。由於她們與我們的生活習慣較為接近,所以我們之間的共同語言比較多,關係也比較密切,經常互訪、在一起喝茶聊天。有時,我還送一些使館自制的豆腐和發的豆芽給她們,她們都很高興,説這些東西真可算得上是難得的美味。為了表示感謝,她們也都送給我們一些回贈。沒想到,小小的豆腐與豆芽在我們的交往中發揮了意想不到的作用,我們都戲稱之為“豆腐、豆芽外交”。
此外,還有“花卉外交”和“醫療外交”。
有些西方國家使節的夫人對我使館的幾種盆花很喜歡,我們便送一些給她們,有時也從她們那裏拿回一些我們所沒有的品種;一些布隆迪官員和他們的家屬,以及其它一些國家使館的官員或夫人們有病時,常到我們這裏來請醫生給他們看病。由於有了這樣一些交往,我國使館同各國使團及布隆迪高級官員之間的關係都很融洽。
我們與蘇聯大使館之間的關係,自60年代以後一直比較疏遠,隨着兩國關係的改善,我們認為這種狀況應加以改變。可是,自從我們到布隆迪兩年多以來,從未拜訪過蘇聯大使的夫人,現在怎樣做才會使他們不感到突然呢?這時我們想到了“茶”——以我的名義請大使夫人來我使館喝茶!這一試探性“氣球”發出後,蘇聯大使夫人欣然接受了我們的邀請。這表明,他們同樣有改善關係的願望。

蘇聯大使夫人在品茗時,一再稱讚中國茶味道之好,並説她在50年代曾喝過這種茶。我隨即拿出一聽送給了她。在談到蘇聯50年代的電影和小説,以及蘇聯衞國戰爭中的英雄對蘇聯和我國青年一代成長的影響時,我們都很激動,竟一起哼起了《喀秋莎》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曲調……
臨走,蘇聯大使夫人還興致勃勃地參觀了我使館的花園“怡神亭”,並被一盆奇異的蘭花所吸引。我當即答應讓花工為她培育一盆送給她,她很高興。直到黃昏時分,蘇聯大使夫人才離開我大使館。
不久,蘇聯大使為田志東和我專門在官邸舉行晚宴,感謝我對她夫人的盛情款待,解凍從此開始了。在我們離開布隆迪前夕,蘇聯大使夫人發起和組織了有各國使節夫人蔘加的在蘇聯大使館舉行的歡送茶會,並把一盤用孔雀石和象牙製成的國際象棋送給了我,此舉在布隆迪還是首次。
在國外的十幾年中,我有很多東西值得一寫,但因篇幅有限,只能一鱗半爪。如果有人問我,在國外的工作中有什麼收穫和體會,那麼,我只能説,有耕耘就會有收穫,在國外十餘年寒來暑往,斗轉星移,心志苦矣,筋骨勞矣!終於敢説歲月不曾虛擲。至於“夫人”工作,在整個外交工作中只能起個輔助配合的作用,幫助創造一點“家庭”氣氛。如果把“夫人”工作看得過高,甚至喧賓奪主,那是不恰當的。這就算是我的一點體會吧。
1985年,田志東和我奉調回國,並辦理了離休,從而為我們的外交生涯劃上了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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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來源 |《女外交官》
作者 | 楊寶琴 圖片 | 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青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