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西北村莊的過峯：不缺藥了，但老人還在經受考驗_風聞

澎湃新聞

2023年01月08日 06:58:25 來自上海市

“新十條”發佈至今已有一個月時間。對一些村莊而言，第一波疫情高峯已經過去，但一些老年人仍面臨風險：三甲醫院牀位緊張，基層衞生室轉診大醫院的工作依舊困難。

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日前在西北地區寧夏某村莊採訪發現，到2022年12月底，鄉村衞生室的藥品供應、抗原供應已比較充足，並配備了血氧儀。自2023年元月1日以來，每日前往村衞生室就診的村民人數，相較於半個月前已有大幅度下降。

經過一陣短缺，目前藥品等醫療資源正不斷補充農村，一些有利於農村老人的救治政策也在完善。在1月7日下午最新舉行的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新聞發佈會上，國家衞生健康委新聞發言人、宣傳司副司長米鋒表示，要充分發揮農村基層組織作用，加強對農村地區醫療機構支持；照顧好老年人、孕產婦、留守兒童等重點人羣，做好健康監測，暢通轉診綠色通道；提供便利服務，加快推進農村老年人新冠病毒疫苗接種，加快構築基層保健康防線。

2022年12月底，寧夏一村醫入户為老人送藥。 受訪者供圖

藥品一度十分緊缺的12月

冬季的西北農村更顯寂靜，整齊、乾淨的村莊裏偶爾能見到一兩位村民外出辦事。在這個常住人口4000餘人的西北村莊，奧密克戎病毒去年12月中旬便蔓延開了。

村黨支部書記張成回憶，12月8日村部接到消息，兩位到鄰村轉親戚的村民成為密接人員。很快，這兩位密接村民及家人都確診感染了奧密克戎病毒。

在村書記張成所掌握的情況中，自這户人家感染奧密克戎病毒之後約半個月時間，村裏至少有80%的村民都出現了諸如發燒、咳嗽、渾身痠疼等症狀。因為當時村上沒有抗原、沒再做核酸檢測，因此不能完全確定村民是否感染，但症狀類似。

到12月26日左右，張成的家裏人，村部的20餘名工作人員，還有來村上辦事的村民，或者張成了解情況的村民等，幾乎都已出現過發熱、渾身痠疼、咳嗽等症狀，並且大部分已處於康復階段了。

最先感受到疫情衝擊的是村衞生室的村醫們。

“開始一週左右，病人一下多的應付不過來，發熱的、咳嗽的。”因為沒有藥，很多情況沒法處理，在這個西北村莊村醫姜明的印象中，12月14日之後那些天，村衞生室病人多得難以應對。

一天最多有120人次就診，少一點也有70人次左右。但是村衞生室的布洛芬、板藍根等感冒藥，兩三天時間便全部開完。“連花清瘟當時有20盒，一個下午就開完了。對乙酰氨基酚當時有三五盒，開完之後到現在再沒有進到藥。”姜明回憶，從12月上旬到月底，約有900多人次到衞生室就診開藥，基本都是發熱、咳嗽等症狀。

病人一下增多，將原本有進藥數量限制的村衞生室“打”了個措手不及。姜明又緊急從上級衞生院申請了些藥，但布洛芬等一些退燒藥仍處於斷貨狀態。

在缺藥的十多天中，村衞生室通過調配中藥以及開具其他可替代的中成藥堅持了下來。還有更多村民在藥店或通過親朋拿到了布洛芬等藥品，度過了這次疫情。

最終，在布洛芬等藥品斷貨約有十天之後，自治區衞健委一位領導到該村衞生室調研。村裏反映了缺藥問題，第二天村衞生室便補充到100盒布洛芬片和100瓶布洛芬混懸液等藥品。

今年1月，村衞生室布洛芬混懸液等感冒藥品已比較充足。 高宇婷 圖

大概一週之前，村衞生室又分到幾台血氧儀。這幾台血氧儀為日後及時診斷村裏許多老人的病情，起到了十分關鍵的作用。

澎湃新聞採訪時也發現，村裏許多中青年在出現發熱、咳嗽、渾身痠痛等症狀後，一兩天內症狀便已經減輕。張成介紹，村裏大部分人並沒有因為疫情耽誤生產生活，村上的大棚裏始終都有村民在操心着幹活。

一位在自家温棚裏幹活的禹姓村民告訴澎湃新聞，12月23日開始，他每晚都會感覺到膝關節酸困，但早晨起來就好很多。這樣的情況持續約4天以後徹底消失，同時沒有其他症狀出現。

村民打理的温棚乾淨整齊。12月雖受到疫情衝擊，但大部分有温棚的村民並沒有停下手中的農活。 高宇婷 圖

他的家族中有父母和兄弟姐妹親戚等40餘人，十多個人症狀比較重，渾身疼、發燒，其他人感染症狀都很輕微，比如輕微咳嗽、鼻塞等。他和父母還有家裏人，也基本都接種了三針新冠疫苗。

村民李娟因為家裏兩個孩子總是夜裏發燒，所以一直都備有布洛芬混懸液這些藥品。自12月23日起，李娟一家5口相繼出現感染奧密克戎病毒的相關症狀，她和老公還有兩個小孩分別發燒或渾身痠痛一至兩天後，症狀便消退。但家裏七十多歲的奶奶自感染至今身體仍舊感覺乏力，因為村衞生室無法掛吊針、鎮衞生院人又太多，家裏人只能帶奶奶去鎮上的私人診所掛針治療。

接下來，李娟和老公還需繼續關注家裏老人的情況。對這家人而言，奧密克戎帶來的挑戰還沒有完全過去。

李娟家的儲備藥品。 高宇婷 圖

38名“紅色”老人

元旦以來，村衞生室就診人次相較半個月之前已有明顯減少。上午間或有一兩位村民到衞生室，都是諮詢懷孕的相關問題。姜明介紹，這兩天村民看病都是選擇下午過來，就診人次也已降至三十人左右。

疫情襲來，村裏的年輕人很快康復，生活又回到了正常軌道上，但老年人還經受着考驗。

按照要求，村衞生室對全村65歲以上的195名老人進行了分類統計，其中80歲以上的老年人有25人。同時根據疫苗接種情況和患有慢性病的情況，村衞生室將195名老人分為“紅、黃、綠”三種類型分類管理。

在村醫小馬展示的一份統計表格中，“紅色”老人多數只接種了一針疫苗，還有多位老人沒有接種過新冠疫苗。38名“紅色”老人中，有兩人剛從“黃色”表格拉入“紅色”表格。

這兩名此前被列入“黃色”表格的老人均接種過兩針疫苗。一位81歲的老人因為感染後頭暈，不慎摔壞了腿，現在寧夏人民醫院住院治療。另有一名老人因感染之後引發了心臟疾病住院治療，目前已經出院。村衞生室會跟蹤老人情況，動態調整顏色分類。

除此之外，“黃色”表格中的老人有58人，基本都接種過兩針疫苗，且有一定的基礎疾病；“綠色”表格中的老人有99人，基本都完成了三針疫苗接種，大部分沒有基礎疾病。

村裏的醫生每週要給“紅色”表格中的老人打三次電話，詢問其健康情況。小馬每天都撥打幾十個電話，詢問完“紅色”老人的情況之後，再問問“黃色”表格中的老人情況如何。

“問問這兩天好着沒有，感冒症狀如果緩解了就讓好好休息、多喝點水，但到晚上的時候不要再多喝水，並叮囑老人這兩天儘量不要出門。”小馬説。

對於重點人羣，村醫也要按需入户為老人檢測血氧、血壓、血糖等數值的變化情況。去年12月底，上級衞健部門還給村裏80歲以上的老年人發放了愛心包，其中有布洛芬、氨溴索、橘紅、阿莫西林、牛磺解毒片等藥品。

在家裏給父親治療

澎湃新聞瞭解到，截至目前，該村莊65歲以上的195名老人中，出現症狀的老年人有107人，大部分老人的情況都比較穩定。有一位癌症晚期的老人剛剛去世，還有個別老人病情比較危急，但均已入院治療。

除去自身身體情況和疫苗接種情況外，老年人能否平穩度過這波疫情，和家庭條件及子女照料息息相關。對於有難題、有困難的家庭，村委會也不斷跟蹤瞭解情況，保障有困難的老人及時就醫、治療。

村裏78歲的老人馬銀花感染奧密克戎病毒已有十幾天時間。最近7天，馬銀花的女兒從另一個縣城趕來村裏，照顧獨自居住的馬銀花。

1月4日，馬銀花的女兒聯繫姜明，反映馬銀花喘不上來氣。姜明入户檢測發現馬銀花的血氧飽和度僅有78，建議立即將老人送往醫院治療。1月5日，姜明再次入户檢測馬銀花的血氧飽和度，發現僅有55。因老人和兒子關係不好，女兒又帶着4歲的孩子，無力送老人去醫院救治。於是村書記張成反覆找老人子女做工作，1月6日，馬銀花的兒子、女兒將其送往醫院急診接受治療。

姜明介紹，目前在二甲醫院急診治療的馬銀花情況已有好轉。

村民於強的母親今年78歲，大概半個月前感染了奧密克戎病毒。母親感染第三天時，於強也被感染。

“症狀很嚴重，發燒、渾身疼的不行。”於強想自己才38歲感染後都這麼難受，母親感染後不僅每晚睡不着覺，還患有心臟病、高血壓等基礎性疾病，於是便到村衞生室找姜明，詢問他的母親是否需要住院。

姜明根據老人情況建議儘快住院治療，免得耽誤病情。於是在姜明的對接、聯繫下，家人很快將老人送往二甲醫院住院治療。由於治療及時，目前於強母親身體已經康復出院。

村醫姜明的父親今年74歲，感染奧密克戎病毒至今已有半個月時間，前幾日還有些頭暈無法站立。姜明父親的血氧一度只有80多，他也試着將父親送到三甲醫院住院，但醫院牀位十分緊張。

最後，姜明考慮自己在家也可以給父親治療，決定不再費力氣、託關係，在醫療資源本就很緊張的三甲醫院尋找一張牀位。再加上家裏兩年前就購買了家用呼吸機、製氧儀等醫療器械，他又給父親扎針、吃藥等等，目前老人已基本康復。

姜明表示，村裏老人需要住院，村衞生室都會立刻幫助聯繫轉診，只是想要轉到三甲醫院仍舊有困難。不過目前看來，只要送醫及時，在二甲醫院住院的老人也都得到了救治。

在1月7日舉行的發佈會上，國家衞生健康委基層衞生健康司司長聶春雷表示，要建立通暢的綠色通道，上級醫院能夠及時接收。各級各類醫療機構要有專人負責轉診銜接，簡化重症患者轉診流程，完善轉診綠色通道。三級醫院都要包片，“一對一”指導縣級醫院加強醫療救治工作，要派醫務人員下沉基層，指導基層的轉診和醫療救治。

姜明提到，此前不允許村衞生室為患者進行肌肉注射，他也多次建議上級衞健部門能允許有條件的村衞生室，給患者打針、吊針，如此可以改善一部分農村老年人的病情。1月7日上午，姜明又接到上級最新通知：為有力應對疫情，有條件的村衞生室可開展肌肉注射。

姜明還建議，上級衞生院多備一些藥，儘可能做好準備，以應對有可能到來的下一波疫情。

（張成、姜明、李娟、馬銀花、於強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