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兒子旅行，我還是道行太淺_風聞

出來玩一個多星期，換到第三個酒店，版納附近的温泉酒店。一進房間，我就知道選錯了。這是傳説中的蜜月房，一張大牀上撒着玫瑰花瓣，外面附帶一個小院，跨過水池台階，有一個私家泡湯。

兩個人住很浪漫，兩大兩小住，完全是場災難。

女兒還好，她在房間裏玩她的小豬佩奇一家。兒子剛進門就消失在院子裏，有時在樹上，有時踩在水池裏，繼續着來版納後的常規操作，到處找他認為稀罕的植物和蟲子。

房間有落地門直通院子，這地方奇冷無比，我裹上所有衣服，叮囑艾文十幾次，從外面進來的時候，請把門關上。他一次都沒聽到，全身心投入在手裏的植物上。

後來我只好放棄，就這樣吧，幸好裏面有暖氣。

唯一一次，他記住了關門，我看着他關上門，看着妹妹扶在門框上，他慢慢關門的瞬間，妹妹大聲哭起來。我“啊”一聲叫出來，艾文還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般問：怎麼啦？

你夾到她手啦！

接下來小陳在房間裏反覆測試着妹妹的手指，能動嗎能動嗎？你試試抓這個，能不能抓呀？艾文在旁邊垂頭喪氣，耷拉着腦袋説：我不是故意的。

我沒有批評他，只是單純為自己感慨，不容易，真不容易。

帶艾文出來旅行，每個階段有每個階段的難。

如果妹妹折磨的是我的身體，艾文折磨的則是我的靈魂。

出來玩的這一個多星期，他幾度把我氣到半死。

十歲的他，常常有種幾頭牛拉不回來的氣勢。

一開始去植物園，我和小陳第一天徒步十公里，第二天小陳提出，去綠石林要走兩個多小時，必須坐車，艾文死活不同意。兩人battle許久，夜晚房間氣氛一度降至零點，一個説我自己走，一個説那你就自己走。

氣人不氣人，本來就是為了艾文來版納旅行，他跟要糖吃的小孩一樣，得寸進尺沒個夠。

你必須花很多時間，去做思想工作，先是諄諄教誨，看他油鹽不進，只好轉成威逼利誘。緊接着他誓死不從，你也開始破罐子破摔，行，你不聽我的，那明天就回家，讓你爸訂機票，馬上回上海！

這當然都是氣話，開啥玩笑，我坐了四個小時的飛機，好不容易才過來，怎麼可能説走就走？可在當時那種情境之下，你渾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種情緒：累了，毀滅吧，不過就不過。

然後小孩使出最致命的一招，他説，好，回就回，現在就回。

他這句話就像一根針一樣，一下就戳破了氣得已經飽和的我。

氣爆炸了！

隔一天，好不容易心情平復，又可以陽光燦爛遊山玩水，他又找了一件事。酒店房間門口服務員問幾點可以打掃，他慌慌張張説，不用打掃，這樣就可以。

那怎麼行？垃圾桶都滿了，浴巾也要換，必須要打掃。

艾文堅決不同意，説他要上網課，打掃什麼打掃？

幾番阻撓之下，我不耐煩了，脱口而出：這麼愛上網課，那你回上海上網課吧，你來這兒幹嘛？

他倔強地回嘴：回就回，就是不能打掃。

我的好心情再度被摔得稀巴爛，燦爛不起來了，這是度假嗎？這比渡劫還難。

他是怎麼答應房間打掃的，我已經忘了。因為晚上他在夜市又開始氣我，星光夜市人山人海，妹妹坐在推車上，我小心翼翼又怕碰到前面的人，又怕堵住後面的遊客。艾文在前面東看西看，忽然他不耐煩了，回來説：哎呀你能不能快點？你就只關心妹妹，你都不關心我！

我彷彿蒙受了千古奇冤，什麼？我不關心你？不關心你幹嘛要千里迢迢來這裏？幹嘛要陪你來夜市買東西？幹嘛要累死累活帶倆孩子？

本想當場大發脾氣，在那個剎那，我恍然大悟：我不能再上套了！

他肯定是看上了什麼，覺得我不會買，所以先來情感綁架我。

這是一個明顯的陷阱，艾文設好了等着我，但是我不會再跳進去了。我笑眯眯地跟上他，問他，看上什麼啦？哎喲，燒烤攤上有個鱷魚頭唉，是不是真的啊？

艾文聽到，立刻聞聲趕來，跑到攤子面前看了看，過來説：是真的鱷魚頭，就是那種養殖的鱷魚，是可以吃的，你還可以用它的皮做個包呢。

只要説到他的強項，他就忘了要拿捏我這件事。

這種渾身通透感，讓我想起中學的時候做數學試卷上的附加題，花費二十分鐘感覺像走進無頭路，怎麼都走不出來。在那麼一個瞬間，忽然找到了正確的小門，推開一看，路通啦。哇，柳暗花明又一村，驚喜帶來的愉悦充盈全身。

今天早上，小陳在房間裏反覆跟艾文講，你不能帶這個裝水的盒子。艾文反覆表示，水不會漏出來的，裏面的仰泳蝽很珍貴。小陳跟我原來一樣，從耐心勸説到破罐破摔，不管怎麼説，小孩都不同意。

我在旁邊説，你跟他説什麼都沒用，你説不能帶，他想的是不管怎麼樣都要帶着這幾隻蟲。

這叫正面互槓。

不如你建議他，把蟲子放礦泉水瓶裏，過兩天他就忘記這幾隻蟲了。

艾文説：好呀，那我放礦泉水瓶裏吧。

小陳繼續唧唧歪歪：放礦泉水瓶裏也不能帶回上海！

一個想的是絕對不行，一個琢磨一定要帶。

冷眼旁觀他倆的衝突，發現其實也不過就是家庭內誰聽誰話的問題，當你覺得小孩必須聽你的話，不聽就是不忠不義不孝沒救了，那你就順利走進了死衚衕。

小陳鬆口説，放礦泉水瓶吧。

艾文忽然放棄了對抗，宣佈説：我不要了，把它們放了吧。

看吧，孩子常常不知道要放下執念，大人可不能那麼傻。

從一方面看，他不聽話讓我很不痛快，從另一方面，發脾氣還是我修行不夠。

畢竟，生的是個人，不是個聽話的機器。

以後聽到他的獨立意志，或許應該大力鼓掌：太好了兒子，你又有跟我不一樣的想法，你總是那麼特別！作者｜毛利 分享生活，解答情感、家庭困惑，和有趣的人們對話，有機會一起午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