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企科研競爭力逆勢而上的密碼和啓示_風聞

來源：公眾號“賽格大道” 作者：王明遠

1、這些天中國產業競爭問題依舊讓人揪心，除了供應鏈轉移和美國技術制裁不斷加碼的壞消息外，也有好消息。那就是通過最近一些國內、國際經濟科研類諮詢報告來看，最近這一兩年，雖然國際政治環境惡化，又疊加疫情等風險，我國的企業科研競爭力仍舊是上升狀態，在價值鏈位階上依舊在前進，也給我們看到打贏科技競爭的一些曙光。這方面，民企的表現尤其突出。

比如，根據最近國家知識產權局知識產權發展研究中心發佈的《中國民營企業發明專利授權量報告（2021）》，榜單前十名的公司專利數量達到27463件，比去年的22038件增加了23%，其中位列前三強的華為、騰訊和OPPO增速最快，頭部優勢效應進一步凸顯。

2020年、2021年中國民營企業發明專利授權量前十

國際比較方面看，根據世界知識產權組織(WIPO)公佈的全球機構PCT專利排行榜來看，中國進入50強的企業破天荒達到13家（2019年為8家），超過美國的9家，僅次於日本的15家。

其中，華為開始超越美國高通成為全球專利數量最多的機構，騰訊也成為僅次於谷歌的全球專利數量第二多的互聯網科技公司，其專利數量已經達到谷歌的三分之二。因此，騰訊和谷歌已經達成了數年的專利交叉授權許可協議。這既是一種利益最大化的做法，也是雙方技術實力的體現。

根據國際知識產權組織的機構和國家排名，如果分別代表中國硬件和軟件最高研發水平的華為和騰訊是一個國家的話，華為的專利數量超過英國，是全球前十名的“科技強國”，騰訊也與巴西這種新興大國不相上下。

再如，根據全世界門檻最高的，代表企業科技創新競爭力最高水平的排行榜——波士頓諮詢集團的“全球最具創新力企業50強”，中國2022年有7家企業入圍（華為、阿里、騰訊、聯想、京東、小米和字節跳動），數量僅次於美國，已經與整個歐盟入圍數量不相上下（8家）。而2018年，歐洲是16家，中國只有3家。

這些都説明，儘管這幾年中國的產業被看衰，企業尤其是民營企業的生存環境非常嚴峻，但是依然保持上升態勢，表現出很強的增長韌性，不斷越過老舊的歐洲，並且縮小與美國的差距。那麼這種韌性或不竭動力的原因是什麼呢？我們可以這幾年研發能力進步表現最明顯的騰訊為案例進行解析。

2、在這裏先説明一下，之所以選取騰訊這個企業，是因為不僅它的股價過去多數時間表現突出，它的科研表現也很突出。當然它的股價不斷上升，也是基於公司創新能力增強帶來的持續發展能力。我們知道，過去騰訊總被扣上“仿製”、“抄襲”的帽子，2010年前後其研發投入不超過10億，也都是在低層技術應用層面，缺乏領先性和原創性。而現在，誰也不會否認騰訊是個原創力很強的公司，騰訊AI Lab、安全實驗室不僅是該領域全球最先進的基地之一，每年一度的科學探索獎、WE大會也成為中國科學創新領域的重要典禮。

騰訊為什麼發生這種根本性的轉變呢？那就是它在走向成熟的過程中，並沒有選擇低成本營銷發展驅動的路徑，而是逐漸形成了創新驅動型發展生態。**如果進一步觀察在新的科技革命中誕生的科技類企業，無一例外都把創新當做生命線，發展動力就是不斷通過創新，來獲得生存競爭****優勢。**因此，科技類民營企業都是把研發放在第一位的。目前騰訊研發人員已經有4萬多人，佔全部員工的68%以上，可以説研發已經成為公司運營的核心。

在R&D費用支出上，自2015年至2021年，騰訊的投入從90億增加到519億，增量達4.8倍，是國內增速最快的科技企業，相比而言阿里在這期間增加了3.3倍，百度只增長了1.4倍。在全球的位次而言，2019年為第53位，2021年已經前進到第33位，預計2022年排名可以躋身全球前30強。目前騰訊的研發支出相當於俄羅斯全國企業的研發支出或者波蘭、芬蘭、丹麥的科研總支出。

來源：《財經》商業報道團隊

總體而言，科技類民企是中國研發創新動力意願最強的企業板塊，14家最大科技類民企，其研發支出佔公司營收的8%以上，而國企方面中石油只有0.9%、中石化只有0.4%，國企創新做得最好的上汽集團和中車集團也分別只有2.7%和5.9%。目前，研發支出投入能夠趕上西方先進企業的只有這類新興科技類企業。

3、我們還應該注意到，騰訊、華為這些科技類公司創新生態的形成，不僅帶來了應用技術研發能力的提升，也帶來基礎科研能力的增強。根據我們平時的理解，企業的科研重在應用技術研發，對基礎科學的關注較少。但是隨着創新生態的形成，基礎研究也隨之水漲船高，並且那些希望在國際競爭中有所作為的企業開始注重基礎研究方面。因為一些核心技術被卡脖子，不是因為技術研發投入不夠，而是基礎科研不過關，所以基礎科研是綱舉目張的東西。

根據斯坦福大學發佈的2022年度“全球前2%頂尖科學家榜單”(World’s Top 2% Scientists 2022)，騰訊共有30名科學家入圍，數量高於蘭州大學、西南大學這些基礎學科研究水平較強的高校，也高於西安電子科大、北京郵電大學此類IT技術領域領軍高校。另據全球知名知識信息諮詢公司愛思唯爾（Elsevier）發佈的2021“中國高被引學者”（Highly Cited Chinese Researchers）榜單，騰訊有4名科學家入圍，是入圍人數最多的非大學/公立科研院所單位，數量超過多數211大學。

騰訊有8名科學家入選“終身科學影響力排行榜”

根據谷歌學術排名，騰訊引次達到2000以上的科學家人數達到52人，多於Twitter的42人和甲骨文的32人。又據中科院科技戰略諮詢研究院等機構的研究，騰訊近5年發表在SCI影響因子前10%期刊的學術文章佔比為52.2%，總量約1400篇（年均280篇），遠遠高於美國前十大科技巨頭43.4%的水平，也高於國內前五大科技公司42%的平均水平。如果與高校相比的話，52.2%的佔比遠高於985類高校20%左右的比重，其絕對數量約相當於上海交大、西安交大、華中科大此類頂層名校的一半，與華南理工大致相同。

這説明，騰訊的基礎科研起步雖然晚，也就是十來年的時間，但是效果顯著，企業實驗室的基礎研究產出量已經堪比國家重點實驗室。其總體產出效率和學術影響力，遠高於雙一流、211之外的普通高校。並且騰訊在2022年7月還宣佈，將與中國科協合作實施“新基石研究員項目”，計劃10年裏投入100億元，支持國內基礎科研項目。

美國的科技崛起中，企業實驗室發揮了重要作用，其中最有名的是貝爾實驗室和通用實驗室，貝爾實驗室在100多年的歷史中，有 15 人次獲得諾貝爾獎，4 次圖靈獎，通用電氣研究院（GE Research）也曾經有2人獲得諾貝爾獎。所以這些企業的研發，已經突破應用技術的範疇，延伸到基礎科研，成為高校、科學院研究體系之外的重要補充。

可以説，最近十年新興的企業研究院、實驗室，以及北清復交、灣區高校組建的新型研究院，都是我國科研體系中最接近國際管理水平和產出效率的部分。對於這種新興的創新力量，我們在政策上要呵護好。此外，也可以適當學習一些發達國家將企業研發與國家戰略相融合的做法，比如將民營企業的實驗室納入重點技術攻關的國家實驗室序列中，這無論對於提高企業競爭力，還是國家科技競爭力都大有****好處。

4、目前，全球的製造業地理中心正在發生第四波轉移（第一波是50年代轉移到日本，第二波是70年代轉移到四小龍，第三波是21世紀初轉移到中國），全球供應鏈往東南亞和印度的遷徙在加速；美國也在組建“民主國家科技聯盟”，希望打造一個用美國領導的歐盟和日韓澳新參加的，把中國排除在外的科技體系。人們都在擔心中國產業“空心化”及被國際經濟體系邊緣化，騰訊的發展案例為我們思考如何應對這些危機，提供了一些參考路徑和信心：

**第一, 一定要支持企業的研發，企業是最有效的研究主體。**橫向對比全球各國科研效率，我們可以發現，中國、美國、韓國、日本這些科研效率高的國家，都是企業作為研發活動的支出主體，企業R&D支出佔全國總支出比重都在70%以上，而法國、印度和俄羅斯這些科研效率相對較低的國家，企業R&D支出佔比相對較低，分別是56%、36%和28%。我國的新型舉國科研體制，一定要合理定位政府和企業的角色。政府發揮好總領統帥作用，發揮好戰略指揮作用，但是作戰主體一定是企業。企業好比戰爭中的軍團，軍團才是作戰的主體，而不是總指揮部的將帥。

**第二，只有完善市場經濟，讓企業接受市場競爭的檢驗，才能促進其形成創新驅動發展機制。**我們對國企的創新效率研究發現，壟斷性越高，其創新效率越低。央企中創新做得最好的企業，集中於建築地產、汽車、電氣等壟斷性較低的行業，而能源、化工之類創新力普遍弱很多，或許有人認為這些領域不需要創新，其實這是誤解。殼牌、巴斯夫、LG化學都是全球最有創新力企業榜單的常客，他們的研發支出比遠大於國內同行。從所有制角度看，民企創新效率一般高於混合所有制，混合所有制高於國企。以汽車為例，像蔚來、長城、吉利、比亞迪研發投入比都在5%至10%左右，達到奔馳、豐田等國際同行的水平，而像上汽、一汽解放、江淮都在2%至3%左右。因此，完善市場競爭體系，將企業推向市場競爭，將其發展路徑從權力資源依賴轉為創新依賴。接受市場檢驗，是提高多數企業競爭力的根本之策。

國家知識產權局戰略規劃司司長葛樹在2022年12月例行新聞發佈會上介紹，港澳台商投資企業發明專利產業化率最高，為66.8%；其次是外商投資企業，為54.4%；國有企業為41.6%

**第三，一定要培育價值鏈頂端的中國企業。**現在大家感覺到，中美經濟規模差距已經在逐步縮小，甚至中國在多數產業規模上都超過了美國，但是為什麼中國的經濟話語權遠遠不如美國？主要原因還是中國企業的價值鏈層次很低，產業大而不強。在福布斯全球1000家最大企業名單中，雖然中美兩國上榜數量差異不大，但是價值鏈層次卻差別很大。位居價值鏈頂端的美國企業多達100多家，而中國企業僅有30家，在任何行業，美國幾乎都有三五家佔領價值鏈頂端的企業，所以，儘管最近三十年中，美國GDP全球佔比在減少，卻依然保持全球經濟的話語權。

某種程度上講，全球產業競爭不僅是規模之爭，更是價值鏈高低之爭，落實在市場層面就是價值鏈頂端企業多少之爭。因此，中國為了在全球經濟格局重塑中避免被邊緣化，必須培育一批佔據價值鏈頂端的企業，當我們也有自己的谷歌、蘋果、特斯拉、強生、通用時，才能在一個更高層面上保障國家的經濟安全。

**第四，必須重視發展以數字經濟為代表的新興產業。**很多人認為這些新興產業不是實體經濟，對國家未來無足輕重。其實這些產業與實體制造一樣都是決定國家未來經濟命運的關鍵行業，沒有虛擬產業做保障，就沒有國民經濟的高速效率，乃至軍事科技效率。就如烏克蘭戰場上俄軍敗得一塌糊塗，原因在於信息技術極為落後，即使冶金技術此類硬科技很先進，也最終發揮不出武器的效能來。

甚至未來真正決定國家經濟競爭力的也是這些虛擬產業，這些更是體現一國最先進技術及經濟運營組織能力的體系，而不是那些陳舊產業。美國現在大打製造業制裁牌，很可能是圍魏救趙之策，中國切莫自廢武功。

所以，以騰訊、華為、比亞迪等為代表的科技類企業，它們就是守護中國經濟安全和中國經濟競爭力的最堅強堡壘，對國家來説有巨大的戰略價值。另一方面，他們快速成長的路徑，無疑也給其它行業、其它所有制企業的創新成長起到了示範作用。它們是整個中國經濟研發能力革命性提升的火種，應該保護好，而不是讓這些火種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