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醫生的冬天_風聞

#本故事根據《小妖怪的夏天》改編#

窗外凜冽的寒風呼呼吹着，來自西伯利亞的冷空氣讓這座城市温度如跳水般下降。

灰沉沉的天空竟然零零星星冒起了雪花。

還在規培的住院醫小朱從未在這座城市看到過雪花。不一會，雪花越下越大，他忍不住打開了三十一樓的窗户，用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這雪花沒有家鄉的那麼大，而且落在地上馬上就融化了。

“快過年了，好想回家啊。”小朱關上了窗户，躺在了值班室的牀上。值班室的空調壞了，只有裹得嚴嚴實實才能感到一絲温暖。

撲哧一聲，門開了。走進來另一個住院醫，他是小朱的好兄弟，大鵬。

“讓你值班你在這睡大覺呢！”大鵬一把拍在了小朱頭上。

“怎麼啦，怎麼啦？”小朱一臉懵逼。

“快回會議室，主任要開會了。”

小朱跟着大鵬一起來到了會議室。會議室裏擠滿了人，小朱一看，好傢伙，大家全都來了。所有的副主任、主治醫生、本院住院醫、全部護士，還有就是來輪轉的規培生、實習生。

“什麼都看不到啊。”小朱説。“都怪你！”大鵬語氣裏充滿了埋怨。

“主任出來了，主任出來了。”大家聽到了主任的聲音。

“各位同事，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五天後，衞健委唐主任要來我們醫院視察工作，我們科室被選中成為參觀科室。”

“唐主任，唐主任是誰啊？”小朱疑惑地問道。

“唐主任，唐主任你都不知道？唐主任是國家衞健委的大BOSS，直管全國醫院工作，你要是認識唐主任，留在醫院肯定沒問題。”大鵬解釋道。

“真的？”小朱瞪大了眼睛。

“唐主任視察期間，各位規培生表現優異的，可以獲得優先留院的資格。”主任在會議室鏗鏘有力地説道。

“主任英明！主任英明！”規培生們都喊叫了起來。

唐主任視察倒數第四天

“明天之前，要把所有的電子病史、紙質病史都補好，明白麼？”規培大組長熊老師命令道。

小朱、大鵬、王二、小徐，來科裏輪轉的規培生都充滿了幹勁，打開電腦開始補電子病史。然後就開始籤紙質病歷，貼化驗單。

小朱補着補着發現，籤病史特別累而且廢功夫，簽名也都是一樣的。他靈機一動，拍了一張照片，去樓下文印室刻了一個簽字章。有了簽字章，他籤紙質病史的速度快了好幾倍。不一會就完成了工作。

“你們病史弄得怎麼樣了？”熊老師過來視察工作。其他人都是手籤的病歷，只有小朱的病史是用簽字章完成的。

“熊老師，你看~有了我這個簽字章，弄病史的速度可以快很多！”小朱驕傲地展示自己的成果。

“你在教我做事？”熊老師看了一眼，拿起一份病史，撕得粉粉碎。

“給我去重做！按照我的模板病歷做！要一模一樣！只能手籤！”熊老師大發雷霆。

小朱只好重新打印病史，重新手籤病史，一天下來，回到宿舍已經凌晨三點。他躺在牀上，沒洗漱閉上眼睛就睡着了。

唐主任視察倒數第三天

“誒，你聽説了麼？主任在搞一個很厲害的彙報PPT，用來給唐主任展示的。”小朱在擦會議室的玻璃的時候跟大鵬閒聊。

“別多打聽了，那都是主任和副主任的事，哪能讓咱們知道。”大鵬不以為意。

“主任剛買的專用腔鏡手術器械到了，你們倆讓開別擋道，本院醫生過來，給主任擦乾淨送到手術室消毒。”熊老師安排道。

“你説我們什麼時候能給主任擦器械啊？”小朱露出了羨慕的眼光。

“你想太多了，至少得主治，而且工作五年以上，才有資格摸主任的專用手術器械。”

“你倆聊什麼天呢，這玻璃擦乾淨了沒有？”熊老師看他倆聊天，不高興了。

他摸了一把玻璃，還都是灰。

“這玻璃十幾年沒擦了，都是灰，怎麼擦乾淨？”大鵬忍不住解釋道。

熊老師看了一眼小朱身上新買的潔淨的白大褂，抓了一個角，在玻璃上摩擦，

“看到沒有，這才叫擦玻璃！沒用的玩意。”

不一會，小朱的白大褂已經變成了黑大褂。

****唐主任視察倒數第二天

“今天的任務非常多，你們要分頭行動，你去調試電腦，你去打掃會議室，你去倒垃圾。”熊老師給小小住院醫們分配了任務。

“瞧你倆這熊樣”，熊老師看了看小朱的黑大褂，説道，“你倆去補台賬，至少補一百天的。”熊老師命令道。

他倆看了一眼角落裏的台賬，什麼教學日誌、值班日誌、死亡病例討論，翻開一看，全是空白的。補一百天的，累也累死了。

“這樣下去幹到天黑也幹不完。”大鵬甩了甩痠痛的手。

“這樣不行，我們得想想辦法。對了，我們是住院醫啊！住院醫就是要會偷懶摸魚啊！”小朱靈機一動，就搞了兩三個模板，然後台賬每一天就寫幾行，字寫得又大又稀，看起來一頁，其實就沒幾個字。

大鵬一看，也這麼操作起來。

“對了，我今天路過會議室，你猜我看到了什麼？”大鵬降低了聲音，偷偷説道。

“你看到什麼了？”

“我看到了主任給唐主任彙報的PPT，裏面的數據都是假的！什麼手術量、發表論文數，還説教學工作特別突出，規培生有帶教、有上手術的機會，而且待遇特別好，這不扯淡呢這不是。”

“噓！”小朱看到朗副主任過來，趕緊示意。

“今天有個規培生在偷看主任彙報的PPT，是你倆誰啊！是不是你，大鵬！”朗副主任厲聲詢問道。

“主任，主任，我不是故意偷聽的！”大鵬解釋道。

“你明天不用來上班了，出科考核不合格！”朗副主任不給他解釋的機會。

“還有，這台賬不用補了，主任決定不給唐主任視察台賬了。”

小朱看着辛苦一天補的台賬，手都快得腱鞘炎了，不由得陷入了沉默。

********唐主任視察倒數第一天

“你，去水果批發市場買點水果，10斤香蕉，20斤葡萄，30斤橘子，不得有誤！”熊老師對小朱説道。

小朱推着換藥小車來到了樓下的市場，買了10斤香蕉，20斤葡萄，30斤橘子。

回來的路上，他遇到了教辦的胡老師，“胡老師，你認識衞健委的唐主任麼？他人怎麼樣？”

“唐主任啊！是從我們醫院出來的，人非常實在，最討厭弄虛作假，尤其是關心學生的教學和成長。”胡老師忍不住讚歎道。

小朱腦子裏忍不住描繪出唐主任的形象，温文爾雅、儒雅隨和，充滿了智慧。

把水果送回到科室，下了班，他終於回到了家裏。

“媽媽！”

“小朱啊，回家了啊！今天上班怎麼樣啊，有沒有學到什麼東西？”媽媽的聲音總是讓人感到温暖。

“媽媽，這是我從市場買的水果，你嚐嚐。”

“我兒子長大了啊，説起來也快三十了，懂得孝敬媽媽了！”媽媽忍不住眼睛濕潤了。

“你怎麼樣，一個月都沒回家了，是不是太忙了。”

“對對對，醫院工作太忙了。”

“誒呀，主任重視你就好，想當初你報研究生，主任一眼就相中了你，咱家上下三代終於出了個人才。”

“你看看，頭髮都少了很多，你得學會照顧自己，別太累了。”媽媽叮囑道。

“我想離開醫院了。。。”小朱忍不住説道。

“你説啥？”

“我在想，一輩子待在醫院裏也是無趣，是不是該出去找個正式的工作，早點養活家裏。”小朱黯然。

“誒呀，別瞎想，能在醫院幹活就不錯了，多少人羨慕，醫生越老越吃香，總會有能養活家裏的一天，你跟着主任好好幹，爭取留院，早日評上副高帶組，這才是正事！”

小朱想了想了想這幾天補的台賬、買的水果、擦的玻璃，陷入了沉默。

唐主任視察當天

小朱和其他住院醫一大早就被安排站在病房通道里，唐主任從電梯口一出來大家就要夾道鼓掌歡迎。

會議室裏一塵不染，病房也是難得的乾淨，大部分病人都被強行出院了，只有少數幾個情況比較好比較穩定的留下來了，還交代瞭如何配合。會議室裏擺好了小朱買的水果，主任做的PPT已經在會議室打開了，小朱瞄了一眼，果不其然很多數據都是假的。

“快了，唐主任快到了，大家提起精神！”朗副主任命令道。

“熊老師，我突然想拉肚子。”小朱對熊老師説道。

“關鍵時候掉鏈子，快去快回，不然我也要捱罵！”熊老師説道。

小朱走向廁所，然後從旁邊的電梯摸了下去，往醫院大門口走了過去，遠遠地他看到好多人在往這邊走。

走在中間的那個人一定就是唐主任。

“唐主任！唐主任！不要去病房！不要去病房！PPT裏説的都是假的！我們規培生待遇很差，這邊根本沒有什麼帶教！”他邊跑邊説。可唐主任還很遠，完全聽不到。

“你閉嘴！”沒想到，郎副主任已經跟了上來，一把拉住了小朱。“走，跟我走！”

“誒！這個小同學是幹嘛的，怎麼這麼冒失。他是哪個科的？？？”唐主任一行人已經走到了跟前。

“唐主任！不好意思，打擾到您了，這是我們科的小規培生，不懂事，您別介意。”

“哦，原來是個小小規培生，你別管了，把他交給我，我好好教育教育他，告訴他什麼叫尊重領導！”

“是是是，那我就把他交給你。”朗副主任説罷就離開了。

“你去我車子上等會，等我視察完了有話跟你説。”

小朱來到了考斯特上，等了一會等到了唐主任，“你跑過來説的話我都聽到了，這家醫院的情況其實我都清楚。對教學不重視，把你們當免費勞動力，待遇極差，讓規培變了味兒！我一定會好好整治，改變現狀！你很好，敢説真話，這裏是我的名片，以後誰要是為難你，你就説你認識唐主任，他們絕不敢亂來。”

小朱接過了名片，激動萬分。

第二天上班，大家又恢復了往日繁忙的工作，小朱換藥的時候，忍不住問道——

“昨天唐主任視察怎麼樣？”

“拉倒吧，人來都沒來，主任白激動了，PPT也白做了。也是，人正部級的官員，哪會在乎一個三甲醫院的小小外科主任。”旁邊的另一個規培生説道。

小朱摸了摸口袋裏的名片，心裏開心極了，希望自己的做法能讓醫院有所改變——善待底層醫生，重視醫學教育，提高規培待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