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飛對話李星文：從春節檔預估2023年的中國電影KPI_風聞

■ 本期輪值毒叔****■****

■譚飛&李星文****■****

**譚飛:**歡迎星文，星文好久沒在《四味毒叔》輸出觀點了，但確實我也觀察到你最近寫了一些重頭文章，引起了很大反響，特別是説開年的第一週的那個事兒。那麼我想把時間線再往後延一點，因為其實我們不能説是前瞻或者預判，就像你説的一樣，誰都不是一個厲害的算命師，而且中國影視也沒辦法算命，可能很多東西真的是摸着石頭過河，或者説是隨時在變化的。

**李星文:**對的，雖然是有一段時間沒來了，但是觀點都給《四味毒叔》攢着呢。

**譚飛:**咱們還是聊春節檔，春節檔這七部電影已經蓄勢待發，很快就要跟大家見面了。但很顯然春節檔是一把雙刃劍，甚至有種説法説春節檔是飲鴆止渴，它相當於鴆酒，很好喝，但喝下去就死了，這樣的一個檔期，給中國電影帶來了什麼？如果説春節檔的表現不好，那中國電影，特別是電影院怎麼辦？電影院還能生存嗎？

**李星文:**我覺得飲鴆止渴的説法並不科學，無論如何春節檔也不是飲鴆止渴，即使最後下行的趨勢沒改變，也不能怪到春節檔的頭上。我更多看到的是積極的一面，我覺得這次春節檔釋放了一個很好的信號，釋放了一個行業復甦的信號。在2022年國慶檔之前，大家一直人心惶惶地期待會有哪些片子上映，但是一直不定檔，直到最後一週還差七天的時候，一下就有四部影片定檔，但第二天其中一部最有王者之相的《長空之王》還撤檔了。

在2022年，我們會發現很多情況下這些檔期的院線電影都是一個倉促上陣的感覺。對影片來説，好多時候這樣的“極限定檔”，營造氛圍的時間是不夠的，但你看今年的春節檔就不一樣了，元旦檔的戰鼓還沒有停下來，還在那兒廝殺着呢，但春節檔噼裏噗嚕非常快地就陸續定檔了。我們知道《流浪地球2》兩年前就宣佈定檔在今年大年初一，然後《滿江紅》是在12月27號第二個定下來，隨後差不多1到2天就公佈一部，最後七部影片在離春節檔至少是兩週到三週的時間就全定下來了。

早定就意味着確定性就強，無論是對於觀眾還是對於業界來説，確定性強就是一個好事兒。那麼我們也知道，春節檔定檔的速度之所以加快了，一方面當然是電影人人心思動，要開展自救的行動，大家希望趕緊提速，趕緊利用春節檔這個時間讓這個行業熱鬧起來。另一方面我們也知道，國家電影局行政管理的崗位也發生了一些人事變動，曾經擔任過電影局副局長的毛羽同志，在闊別電影崗位六年半以後又回到了國家電影局執掌電影工作，我覺得在這個換屆的大背景下，毛羽的重新歸來也加速了中國電影復甦的跡象。

誠然，春節檔我覺得能播得很好，能夠票房又創新高，或者説達到一個大家滿意的程度，當然是對全行業的一個強刺激。就算它可能達不到去年的那個數字，或者達不到2019年的觀影人次，但我覺得電影行業復甦的趨勢是不可扭轉的。因為我們都知道，中國經濟或者説世界經濟都是信心經濟，電影也一樣，現在既然各方面的因素都顯示出復甦的跡象，它是不會因為春節檔哪怕説有一點小小的閃失而停下復甦的腳步的，這是我的一個判斷。

**譚飛:**但我覺得大家説飲鴆止渴的意思是很多一線的院線經理會覺得我們的中國電影有時候吃得特別飽，有時候特別餓，檔期的好片分佈極其不均衡，那這樣的情況能否在2023年有所改變？因為很多影院經理也説了，不能讓我在檔期的時候吃飽了變成大胖子，然後消耗幾個月又沒吃的，這樣的發展是不健康的，這個趨勢在2023年可不可能改變？比如我們説的檔期的去中心化，不只在春節，讓五一或者暑期，甚至在一些平常的三天小長假都形成一個好片分佈的檔期？

**李星文:**我覺得整體會向好的，為什麼以前老是出現説我們中國電影越來越大檔期化、超級檔期化，只有在超級檔期的時候才能看到一點像樣的影片，飢的飢、飽的飽，其他時候都餓得一塌糊塗，我覺得還是因為總量供應不足。很明顯，疫情三年，尤其是2021年以來，生產開工是嚴重不足的，開工不足的情況下僅有的一些好片就會往大的檔期集中，越是這樣越不敢往小的檔期去。我剛才説到信心經濟，如果全行業整體的心氣兒是向上的，國家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也定調了，2023年換屆之後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抓經濟，一定要讓發展成為真正的硬道理。

**譚飛:**而且還要發揚羣眾的首創精神。

**李星文:**對，電影行業也不例外，只要國家的迴歸常態，迴歸抓經濟的這個大趨勢不變，電影行業一定也是受益者之一。如果沒有太大的意外的事件來打斷我們這個復原的狀態，生產就一定會抓起來。有了信心、生產抓起來，可能按照常規態勢來講，今年放的電影也許需要前年去年就開始正常生產起來，那我們今年也許大幹快上、小步快跑，從今年年初開始抓起來，也許從後半年我們這個青黃不接的問題就改善了。

**譚飛:**所以你覺得從整體來看，2023還是有一個向好的趨勢，而且雖然我們可能去年和前年的庫存並不太多，但如果我們現在加快生產效率，特別是加上一些保駕護航的政策，可能也能看到一個很好的情況，甚至院線經理也不用那麼焦慮，每週可能都有一些好電影進來。

**李星文:**對，我覺得這個復甦也得分兩方面來增加供應。一方面我們前些年其實有好多影片拍攝完畢、製作完畢以後進入審查階段，進入最後的流程的時候，其實腳步是放慢了，甚至經受了比較漫長的等待時間。在今年的審批過程中，讓它過審的進度要加快，要把那些有潛質的、沒有什麼大問題的的作品，我們就抓緊改改它的小問題，讓它趕緊放出來，上半年主要通過加快審批放行，來促活市場，下半年我們就靠上半年迅速生產，下半年就接上了。

**譚飛:**而且我們相信中國電影人的效率還是挺高的。

**李星文:**我覺得只要信心回來了，一切就回來了。

**譚飛:**剛才其實咱們聊的是政策持續性和可預測性的問題，電影行業極其需要這一點，中國經濟所有領域也都是一樣的。

**李星文:**如果信心回來的話，哪怕我們回不到五六年前那個資本的大航海時代了，但實際上真正愛電影的人還是會投資進來的。再一個就是靠電影行業的自有資金，雖然按於冬説的，我們三年少了1000億，但少了1000億，畢竟裏頭也許還有個2000億滾着。我覺得自有資金來，只要能讓生產加速，它是可以轉起來的。

**譚飛:**那我們就來個大盤預測吧，因為去年的票房是三百億零一點，2019年是645億，確實這三年降得挺厲害，你覺得2023的KPI大概能達到多少？

**李星文:**我覺得如果沒有大的意外發生，我們保守一點估計500億。

**譚飛:**星文還是做了準備，500億也不是隨便説的，説實話其實500億也並不容易。

**李星文:**主要是開年圖個大吉大利，先圖個口彩吧。

**譚飛:**那麼再説到劇這個領域，因為我自己前不久跟影評人藤井樹聊了一下2023我的一個前瞻，我大概是從三個方向的一個小的粗略預測。第一個，今年可能是去庫存的一年；第二個，因為各平台降本增效，有些平台報表好了，可能今年需要更多的平台報表好，這不僅是對他們自己資方的交代，也是對觀眾、對會員的交代；第三點，因為今年沒有重大的時間點，可能講平民視角、現實主義或者普通人生活的東西會更多。這是我自己對2023的劇產品的一個大概估摸，不知道星文你怎麼看。咱們當然不是算命，但我們是在説一種趨勢。

**李星文:**未來的趨勢肯定還得依託於過去和現在的數據來作為支撐。其實近期我注意到一個數據，按照上新數量來説，2022年的劇集上新數量跟2021年的劇集上新數量相比少了42部，如果換成集數的話下降了13%，也就是少了1000多集，但整個2022年劇集創造的播放量只比2021年下降了2%，那意味着什麼呢？

**譚飛:**網絡平台多了。

**李星文:**對，推出的新劇數量明顯減少了，減少超過10%了，但播放量僅下降了2%，就説明2022年提供的這些劇集新產品觀眾大致還是滿意的，行業止跌回升的跡象已經顯現出來了。因為我們知道過去幾年當中劇集總播放量的下行是非常明顯的，也受到了短視頻的強烈的爭奪，還有就是觀眾對長視頻質量的詬病和不滿意，這些都造成了播放量比較急速的下滑。但我覺得在2022年雖然可能還不能叫止跌回升，但至少止跌回升的跡象已經出現了。

**譚飛:**或者可以説是企穩回暖，向好的趨勢還是看得出來的。

**李星文:**當然一年下來，我們看到觀眾對劇集吐槽的聲音還是大於讚美的聲音，對於劇集工作者來説努力的空間也非常大。但我覺得也該有點信心了，這個行業已經衰了很長時間，有些大佬在內部講話當中還赤裸裸地威脅長視頻“留給你們的時間不多了”、“可有可無的項目就不投了”。我覺得壓力也是一件好事，看到曙光了以後這個時候就千萬別放棄。愛奇藝已經實現了連續三個季度的盈利，而且開年就又融到了一筆5億美金的新資金。

**譚飛:**這都是利好消息。

**李星文:**愛優騰這三家從資本實力來説，愛奇藝相對來説沒有那兩家背靠大樹，老看着它覺得晃晃悠悠的，但它就是不倒，總是獲得新的續航能力，我覺得它顯示了長視頻的韌性。

**譚飛:**愛奇藝在劇這一塊這幾年確實發力挺猛，創建了迷霧劇場，在會員爭奪上還是有一些先發優勢的。因為你剛才説到去庫存，確實也有很多人在問這個問題，其實包括去年有些平台成績好也是因為去庫存，去庫存意味着沒有新的投資，沒新的投資當然成本就會降，這是一方面，第二方面確實國家也在壓縮演員成本，第三方面可能也是開源節流，但是這三個原因可持續嗎？畢竟不可能永遠靠去庫存提高成績。

**李星文:**首先我不認為去庫存這個行為給行業或者從增長點方面帶來了什麼好的動力，去庫存僅僅就是完成了那些積壓項目的商業閉環和回收。但真正去創造影響力、創造播放量、創造收視率的還是非積壓的好劇和經典的老劇。你可能沒注意到，在雲合數據公佈的2022年度排行榜上，有一部老劇《知否知否應是紅肥綠瘦》在榜上很考前的位置，其實它是四年前的一部作品，過去幾年一直到2022年，它的播放量始終跟新劇放在一起也是在前十名的。還有《琅琊榜》《甄嬛傳》，《甄嬛傳》直到現在每年要給片方帶來1000萬元的版權收入，這是一個非常穩定的版權收入。這就意味着真正的好作品、精品才能打動觀眾，而對觀眾來説，有時候不管是新的精品還是老的精品，首先你得是精品我才會看。庫存往往意味着非精品，反正大筆的錢砸進去了，現在靠去庫存能夠多多少少回收一些。

**譚飛:**星文的意思是去庫存不是一個治本的東西，就是一個治標，可能報表會好看點。因為去庫存沒有新投資，就意味着不會計損，賬上至少有回籠一些東西。但長久來説還是得做精品，哪怕少做點，可能精品會是未來的一個趨勢，大面積肯定也上不了那麼多精品，只能説是優中選優。

**李星文:**這是投資人非常強烈的一個渴望，大佬威脅長視頻的意思也是要求錢投下去就要見響，那些可投可不投的，品質一般的產品我就不投了。但這件事一方面來説要考驗操盤手的識別能力和操作能力，另一方面我覺得恐怕也不能這麼強行要求，因為精品往往是在一個金字塔結構的情況下產生的，得有一定基數，在有大量的非精品的基礎上才能有稍好的或最好的。如果一味地上來就説我把把都要頭部，不要腰部和底部，這恐怕不大符合一個正常的規律。

**譚飛:**你其實講到了投資方和製片方的兩種矛盾，製片方説你都沒有基礎，我怎麼知道哪一部是精品？投資方説你必須每部見響，這個矛盾其實可能是一個世界難題。

**李星文:**所以我覺得降本可能還是一件需要持續去進行的事情，比如説同樣投50億，如果本不降的話，5億一部只能拍10部，如果降到5000萬一部就能拍100部，100部的基礎上生產出精品的數量，正常來説肯定會大於10部出的精品的數量。所以我覺得降本是需要做的，另外也不能説就光要頭部，不要小而美，不要腰部。如果一個行業就算能實現全是頭部，只有頭部的幽靈在飄蕩，沒有身子、沒有腿，這是不是也很可怕？

**譚飛:**它就是一個空中樓閣，隨時都會垮。

**李星文:**對，所以我覺得這個問題得從兩方面來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