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來了又走,卻帶走了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_風聞
KnowYourself-KnowYourself官方账号-泛心理科普与服务,美好生活从了解自我开始。01-20 10:48

策劃、撰文 / 大霸、淼淼
編輯 / KY主創們
卡塔爾世界盃決賽,35歲的梅西帶領阿根廷隊擊敗衞冕冠軍法國隊捧起了大力神杯,也正式加冕了自己繼貝利、馬拉多納之後的第三代“球王”。
世界為梅西慶祝之餘,媒體在賽後解讀的一個細節更令人動容:決賽最後時刻,在隊友罰最後一個點球前,梅西自言自語説的話是:“可能是今天了,外婆(puede ser hoy abu)。”
這是因為,小時候在梅西相比同齡孩子都身材更矮小時,只有外婆無條件地信任、鼓勵和支持他去踢球,並對他説:“你以後會成為世界上最棒的足球運動員”。儘管梅西11歲時外婆就離開了人世,但外婆的愛卻成就了今天的他。
相信對許多普通人而言,來自長輩的愛都是一種既遙遠又親切的感覺。而最近由於疫情的關係,目睹和聽聞了很多人正在遭遇和麪臨家中長輩的不幸感染、仙逝。我們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意識到並無比懷念ta們曾經給予我們的愛,並開始認真思考要如何面對終有一天將“失去”ta們的事實。
今天的文章,我們整理了一些之前面向大家徵集的“你記憶最深刻的長輩的愛”的故事,以及一些在不同階段應對和處理關於“親人離世”的負面情緒的辦法,希望能為你帶去啓發和幫助❤️。

01
夜深站在陽台跟閨蜜電話聊天,**外婆摸着黑,顫顫巍巍地在我身後為我披上了一件風衣,我趕緊結束通話,扶着外婆一塊走回房間。後來她説她睡了一半醒過來沒看到我,便出來尋我。**牢牢接住她帶給我的愛。
02
小時候親戚重男輕女,外公卻最偏愛我。
三歲以前體弱,生病他經常徹夜守護;夏夜有蚊子,外公的蒲扇搖啊搖一直沒停過;蘋果要用開水給我燙熱了吃;五六點晨起去半山腰接山泉水,這樣我上學出門前就能喝到:早晨擠好牙膏,晚上倒好洗腳水;上大學時,步行一個小時到車站送我;這麼多年,無論我在哪個時區,他都關注那裏的天氣,叮囑我該添衣;每次出門,他的電話總是準時打過來,確認我有沒有安全到達……這些稀疏的小事,拼湊出我無比美好的童年,也給了我邁向遠方的勇氣。可每一次回頭,他就更老一些,脊背更加彎曲。
1.6號,外公永遠地離開了。也給我留下了巨大的遺憾和愧疚:沒有完整的一段時間好好陪他;沒有及時瞭解老年人的防護知識,藥和治療都到得晚了一些;沒有早一點思考生與死的意義。
03
大概就是做夢夢到外公得了阿茲海默症,把我忘了,在夢中直接哭醒,和外公説這件事,外公説:“怎麼可能呢,忘了誰都不會忘了你的。”
04
和談了好幾年的男朋友分手後痛不欲生,又加上考公之類的一直沒考上,抑鬱症發作,實在沒辦法了自己申請去精神病醫院住院治療,我的天使爸爸陪着我住院,和我住一個病房,我每天躺在牀上悄悄哭,不想起來吃飯活動,我爸給我買吃的喝的,和醫生諮詢各種治療方法和藥物,拉着我起來活動讓我和其他小病友聊天,聽我哭訴失戀的情緒。所幸現在一切都好了,自這件事之後逐漸發覺只要和家人在一起無論發生什麼都會充滿力量。
05
我爺對我的愛就是,在歪路的分岔口打斷我的狗腿。當我:
二年級順走同桌的五元紙幣卻説是窗外飄來的;
五年級不想上補習班跟着不良少年逃課去網吧;
初二的末尾網癮太大快要考不上高中……
最後我瘸着腿邁向更正確的路,想説:謝謝,別再有下次了。可…下次還有機會嗎?
06
其實我自己不太記得了,媽媽給我講的一件事:我小時候夏天去外婆家玩,外婆從很遠的地方給我買了冰棒,用手絹包着帶回來,到家都已經化掉了。

07
我和爺爺不熟。他只會説我聽不懂的客家話,又有嚴重的失聰,所以在他的一生中,我們幾乎沒有真正地聊過哪怕一次天。印象裏,他常端坐於老家宅子的客廳,像沉默而嚴肅的舊世紀圖騰。而我已乘着新時代,離開家鄉、去往城市。
後來,我只會在特定的節日回家鄉見爺爺。每次準備離開時,他會緩緩從自己的衣服內兜裏,小心翼翼地掏出一百塊,仔細地把它撫平,然後顫巍着把錢遞給我,笑着揮揮手,艱難地説出一句我能聽懂的:“去吧,好好學習。”——這不是一句純正的客家話,它有粵語的口音,又帶點普通話的語調。有時候,這句話就是我這一程回鄉的幾天裏,他和我説的唯一一句話。
100塊不多,在大城市可能不到一個禮拜就花完了。但它能逾越溝通、地理、時代、甚至生死的溝壑,替爺爺説愛。爺爺已經去世八年,這份愛未曾離我半步。
08
我和外公的愛,真的是死死地“和金錢捆綁”。倒不是爛俗,這背後有不一樣的意義。
小時候,爸媽是不給我零用錢的,但外公從我上小學開始,每週都會給我“發工資”,我現在都清楚的記得,小學的時候是一週五塊,升了初中、高中,還得“漲價”。
所以我從小就覺得外公對我最好,沒人比得上他。但長大後我才從父母那裏知道,不是他們不給,是外公“偷偷要來了這個任務”:外公為了每週都能見到我,就想到了“每週給我發工資”這麼個方法。
真的是笨拙又可愛。現在是反過來了,我每週都會以“發養老金”的名義去外公家,這樣的小約定,也讓他每週都有了安穩又快樂的盼頭。
09
小學的時候,奶奶家就在我小學的邊上。有時候上課上着上着,我餓了,父母給的零花錢又被我用光了。我就會從學校後門溜出去,敲奶奶家的門。奶奶就會拿出她特意留給我的零食,看着我慢慢吃,怕我吃不飽,還會再給我額外的零花錢。於是,我童年最幸福的時刻,就是從學校後門溜出去找我奶奶。
長大了些後,我常常會和奶奶説我不想結婚。奶奶作為從未接受過教育的傳統女性根本無法理解我的觀點,她的一生都獻給了家庭,但她卻從來不會反駁,總是耐心地聽我説。還會告訴我,你開開心心、身體健康,奶奶就安心了。
現在奶奶已經去世兩年了。因為疫情,我沒來得及和她見最後一面,這也成為了我最大的遺憾。我很愛我的奶奶,感謝她讓我知道自己被深深掛念着和無條件愛着。
10
我媽媽無論在生活上還是工作上都很強勢,所以我總是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太多,害怕她強硬的態度傷害到自己。去年我終於跟她出櫃了。本想着媽媽會很生氣,會跟我斷絕關係。可過了幾天後,**媽媽説她無論如何都會愛我,會支持我,只要我生活得開心就好。我感到整個世界都明亮了起來,再也不孤獨了。**有我媽支持我,我還怕什麼。

11
不記得是暑假還是寒假作業,是個猜字題。早上打電話問奶奶,她説不知道。下午在家奶奶突然來了,陪我一起想。我家當時六樓,也沒有電梯。好吧,看她巍巍顫顫下樓。我繼續做題,十分鐘後聽見敲門聲,開門是奶奶(下了六樓又爬上來):你那道題我覺得可能是個繁體的蘇字,蘇… …快三十年了,我一直記得。奶奶,孫兒想你。
12
一直記得外公的愛,但他近乎記不得我了,只留下了曾經那些愛的痕跡。
外公是航模老師,手非常巧。因此“順理成章”地成為了我手工作業的“槍手”,好幾次我想好了圖紙,但因為不會木工而為難地停手,這時候總是外公跑來,偷偷幫我代做了。還有一次,為了給我做一個架子,他一晚上都沒睡,成品意外地精美——老師很驚訝,同學也紛紛投來豔羨的眼光。我開心壞了,但代價卻是外公的黑眼圈,現在想到都很內疚。
前年,外公中風了,他變得很遲鈍、也再不能離開輪椅生活了。他看到我,彷彿變得不認識我了。我知道他是記得的,但言語這道橋樑已經坍塌、再也無法連接我與他。看着這樣的他我心理很難受,但幸好他還在,這次換我來照顧他。
13
青春期開始,我比同齡人都胖,那時就有了減肥意識。可每次回爺爺奶奶家,他們都會清早就去買菜,忙活一個上午,準備滿滿一桌。如果看我吃得少了,奶奶會催促我多吃點,有時候我不想上桌吃飯,她甚至會生氣,我也鬧脾氣。我想不通為什麼老年人總是對吃飯這件事這麼在意。
後來我去國外留學、工作、定居,也成了家,有一天興致勃勃做了一桌菜給老公的家人,我才明白,食物就是爺爺奶奶的愛,他們年紀大了,不知道為我做些什麼,能夠讓我感受到愛,只能笨拙地、執着地讓我吃上好吃的。
雖然這個想法那麼樸實,我卻花了這麼多年才理解。希望今年我能回家吃到爺爺奶奶做的飯。
∞
不知為何,在大家不盡相同的故事裏,我總被一種極近相似的“力量”包裹着。我想,這大概就是許多人成長過程中,都曾感受到的來自長輩潤物細無聲的愛的力量。
這份力量**往往藏於平常瑣碎的小事而不易被察覺,也偶爾顯得笨拙執拗甚至不被理解,卻總是不計條件、不求回報地時刻準備着將我們托起。**受此滋潤,因而無論幾歲我們在內心深處總覺得有一個能“做回孩子”的港灣會將自己呵護。
但也正是因此,當有一天,我們開始經歷並真正意識到“深愛我們的長輩終將永遠離我們而去”時,我們似乎迎來了“生命中無法承受之重”,需要付出巨大的勇氣和漫長的時間才能撫平失去ta們的痛楚與悲傷,有一些人還會因此陷入無盡的哀怮、思念和遺憾始終無法走出來。
**如何面對“至親離世”的殘酷事實,怎樣應對和處理與“喪失”有關的一系列情緒?**我們整理了以下tips,希望能為有需要的朋友提供一些幫助。

親人尚在,總擔心ta們終將離去
向他人談論你對親人逝世的感受
或許有些出乎意料,但我們建議你開誠佈公地談論“死亡”。
首先,擔心長輩逝世、為ta們的離開而傷感是一件很正常、很合理的事。**承認(acknowledge)**自己的擔心與悲傷是重要的第一步。
同時,向他人講述它們,能幫助你理解和宣泄情緒(Heid, 2021)。因為當這些情緒被他人所共情、所“看見”,你也會獲得一些如釋重負的感覺。如培根所説,“分擔痛苦,痛苦就會變成一半。”
和他人談論死亡,還會緩解你對於死亡本身的畏懼感,讓你在日常生活中更懂得自我關懷(Vail et al., 2012),對生者也更多一份包容與珍惜。
(談論死亡首先要理解死亡,公眾號主頁回覆“死亡”,看看值得嚮往的死亡是什麼樣的。)
構建你們過往「愛的敍事」
長輩會離開我們,**但ta們與我們之間有的愛的過往、幸福的回憶並不會因此消散。**相反,它們可以以另一種形式被保存下來、歷久彌新。
擔心ta們離開時,不妨試試寫下你們之間那些有愛的過往,也就是構建關於你們的「愛的敍事」(Whalley & Kaur, 2020),以文字的形式留下ta們的存在痕跡,即使有一天ta們真正離開了我們,也可以通過這些故事來感受ta們的温情與愛。
化擔憂為行動,立刻為ta們做些小事
如果你實在擔心,不妨立刻停下手頭的事、為ta們做一些小事,可以是:
打電話問候ta們過得怎麼樣
幫ta們分擔一些家務
買給ta們實用的小禮物
陪ta們去附近散散步
教ta們上網、使用智能設備
…..
研究發現,那些能讓人們感到被愛的日常行為、讚美和感激之情,才是重要的愛的信號(Oravecz & Vandekerckhove, 2016)。每天都有這些愛的經歷與更高水平的心理健康、目標感和樂觀有關。一個人每天收到越多愛的表達,ta們的幸福感就越強(Oravecz et al., 2020)。
也就是説,僅僅是這些小事,就可以加強你們之間的情感聯結(Litner, 2022),不斷提醒對方,你們想念ta、關心ta。也能讓你從擔憂親人逝世中抽離出來、更全身心去體驗、珍惜當下與ta們度過的每一分鐘。

親人逝世,當下難以緩解悲痛
預留悲傷“緩衝”時間,賦予自己「悲傷的權利」
喪親之痛將頻頻出現、循環往復,你需要給自己預留一些“緩衝”時間。比如説,可以每天空出一段時間來緬懷ta。
同時,當你發現悲傷再度席捲而來時,也不要責備自己,而是告訴自己,“感到悲傷是很正常的,我願意讓悲傷與我共存。”你需要賦予自己「悲傷的權利」,“允許”自己沉浸在喪親之痛中。
“被剝奪”悲傷的權利(Disenfranchised grief)會使得我們更難處理好它——當試圖壓抑或否認自己的情緒時,羞恥和保密會加重我們的悲傷(Landry et al., 2019)。
製作你們的「回憶匣子」,並積極重構(positive reframing)你們的回憶
將那些能引起你回憶的東西收集起來,打造一個你們之間專屬的**「回憶匣子」**(Whalley & Kaur, 2020),這可以是——
一起乘過的車票
合拍的舊照片
習慣使用的杯子、帽子
…..
然後,試着回憶當時你們一起度過的場景、或是想象ta們正在使用那些物件。
但是,這一次,在腦海中去**“積極重構”它們,也就是看到回憶中“積極的一面”**(Gillette & Casabianca, 2021)。比如説,看到爺爺舒展的面龐,奶奶慈愛的眼神…..去感受ta們對你的温情與關懷、而不是關注ta們離開這件事給自己帶來的損失。
給逝去的親人寫一封信
如果發現自己很難忘懷、很思念長輩,不妨試試給ta們寫一封信(Whalley & Kaur, 2020)。
在這封信裏,你可以寫寫你們之間讓你記憶深刻的往事,也可以寫寫那些平常你説不出口、深埋心底、但又很想讓ta們知道的話和一些非常私人的情感。
寫完後,由你自己決定如何處置——你可以選擇放在ta們的墳墓前、也可以選擇把信件燒了。

喪親很久,始終走不出來
與逝者進行「想象對話」(imaginal conversation)
無法走出喪親之痛,與逝者開啓一場**「想象對話」**或許能幫助到你。
在這個練習中,你可以嘗試這麼做:想象所愛的人剛剛去世,但ta仍能夠聽到你説話,也能夠對你講話。在想象的對話中,你既扮演自己、也扮演逝者。你可以提出問題,並以逝者的身份回答和/或提供安慰。
「想象對話」可以給你帶來一種閉合感(closure),給關係帶來一個結局、使它不再日夜困擾你。同時,也能增強你和與已故親人的親密感,讓你們跨越生死、緊密相連(Wetherell, 2022)。
創造「持續的紐帶」(continuing bond)
“持續的紐帶”,是指與逝者保持一種持續的情感聯結(Klass et al., 1996)。它能幫助人們在親人離世的時候,感覺到彼此的關係仍然可以得到延續。
創造“持續的紐帶”,可以是用儀式和習俗祭奠逝者。例如,用逝者的名字給子女命名、點一份逝者生前最喜歡吃的食物。如古語云,“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這些都能幫助我們表達情感、尋找意義,它不一定是沉重、悲切的,也未必非得是聲勢浩大的,但卻能讓我們漸漸走出傷痛、看見未來。
不強求悲傷消退、而是拓展人生,讓自己圍繞悲傷成長(‘grows around’ grief)
面對悲傷,人們常有的一種想法是:時間能治癒一切。然而,心理學家Tonkin認為悲傷不會消退,而是悲傷外的圈子(你和你的生活)變大,換句話説,你的生活圍繞着悲傷而發展(Whalley & Kaur, 2020)。

喪親之後,我們不必強求自己走出悲傷,而是可以帶着這種悲傷繼續前進、好好生活。這包括堅持那些日常常規小事、去更多地挖掘自己的興趣、嘗試前所未有的事情等等。
鏈接靈性力量(spirituality),賦予喪親和生命以意義
你可能會發現,喪親之後,自己很難走出悲傷、不停地試圖尋找存在的意義。
喪親的確會帶來存在主義危機(existential crisis),會讓人不斷去思考生命和死亡。但這並不是壞事,反而通過尋找更高的精神力量(higher intelligence),如某種信念或自然法則,可以使你精神上有所慰藉,撫平死亡帶來的創傷與焦慮(Roberts, 2016)。
最後,祝願深愛我們與我們深愛的長輩、至親,不論在哪個世界都喜樂、平安。也願你在與ta們愛的聯結中,好好生活。
大家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