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子百家的務實和時代性_風聞
guan_16691731032691-01-24 14:50
人們往往忽略諸子百家的務實,和時代特色,然而儘管他們都追求永恆真理,卻並不脱離所處的時代。
道家黃老:
誕生於春秋的老子主要的思想當然包括“無為”,但這顯然是有前提的,那就是“道”的存在。當道行於地上,那一切都會歸於正確的軌道,人們自然可以得到平安喜樂,此時一切的“有為”,都將帶來壞的改變,因此無為是絕對正確的。
如果道沒有呢?
這便是老子隱約能夠感覺到的危險,他給出的答案是無所不為,只為了讓道迴歸。當然,無所不為的目的是單純的,因為只要道迴歸,那麼一切都可以迴歸美好。
這也許略顯極端和單純,但卻是老子,周室守藏吏的當然結論,知道什麼是美好,當然會反對改變。
是的,黃老底色是保守,是保護曾經的美好,儘管時代已經改變,變革的大潮幾乎無法阻擋。
同時值得注意的是,老子的道,是包括“非人”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的本源是自然。
這是格外值得注意的,因為百家大多以人為本,對自然並沒有過多論述,他們是標準的社會科學研究者。老子的不同,恐怕是來自某些守藏室中的歷史記載。
女媧時代有過大洪水,大禹時代有過大洪水,一次是意外,兩次則相反,第三次必將到來,如果只在乎人,如何應對如此恐怖的天地鉅變?
道必須能掌控自然,這是集大成的智者給出的答案。
儒家:
當孔子講出“克己復禮”的時候,他守護的是搖搖欲墜的奴隸社會,阻擋的是洶湧而來的新生封建社會,因此他本質上是個奴隸社會守護者。
這很奇怪。
但在孔子眼中,他守護的是成績斐然的禮樂制度,對抗的是混亂浪潮,這簡直太合理了。孔子在歷史研究這一方面成就很高,因此他會得出這樣的結論並不奇怪。
但孔子絕對想不到,他一生努力,最大的成就,會是教育,而正是與此相關的私學興起,極大地推動了社會的變革,也就是封建社會對奴隸社會的替代。
何等諷刺。
孔子對歷史有系統的研究,反思,得到的結論貫穿於他思想的方方面面。
克己復禮,仁者愛人。
當人能生活在有秩序約束,有温情温暖的社會中,那整個社會,所有人,都可以滿足。
簡單,但可靠。
唯獨不太能説服當時的掌權者。
孔子的一生是失敗者的一生,儒家的勝利在遙遠的後來實現,這勝利卻不見得屬於孔子。
在教育這一點上,孔子的成就是“聖人”級別的。
他的弟子子貢,在孔子死後將記錄孔子言行的《論語》大規模傳播,讓孔子登上聖人的寶座,在《莊子》中,孔子就以聖人的面目出現。
而與此同時,儒家靠着教弟子的好手藝,開枝散葉,成為了幾乎不可能滅絕的一家。
黃老和儒家是百家中少有保守崇古的學派,正是因為他們的務實和時代性。
他們站在變革的開始,務實地選擇支持過去已經實現過的美好,並且沒能察覺到變革的不可阻擋。
墨家:
墨子曾經學過儒術,沒人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他才很擅長教育弟子,但其實,這也許意味着另一件事。
墨子不是貴族,而是沒辦法進入官學的工匠,那時候不能進官學,想識字,就只能拜個儒家老師。
墨家有明顯的工匠行會色彩。
墨家的墨,恐怕不是墨子的墨,而是木工取直的墨盒。
問題來了,那時候大多數人沒有姓,墨子為什麼姓墨?也許因為他就是個離不開墨盒的木工。
墨家的嚴謹,一開始也許是因為墨子身為木工的嚴謹,但將這一份嚴謹推進到《墨經》中的嚴密系統,甚至進行光學實驗,足可見墨家的勤勞智慧。
墨家並不守舊,因為大變革已經無法阻擋,唯有努力推進,儘快結束,墨家的主張,兼愛非攻是理想,尚賢尚同是達成理想的道路。
儘管非攻,但戰爭正是墨家能夠興盛的最重要條件。因為戰爭,所以工匠地位急劇提高,因為戰爭的嚴厲,所以墨家唯物務實,因為戰爭需要,所以墨家重視行動,組織嚴密。
墨家最奇怪的應該是學派的消亡,和其他所有學派截然不同,墨家的消亡不是找不到弟子,而是當時的弟子突然一起大批死亡。
這和莫名其妙的鉅子領頭大批中堅一起自刎一樣讓人摸不到頭腦。
至少墨家的崛起可以理解:順應時代,並且足夠務實。
法家:
法家和黃老的關係密切,法幾乎就是道換另一種説法:無所不在,約束一切,並且絕對正確——除了法不會作用於人之外的東西。
法家和儒家的關係密切並不像黃老一樣來自先天,更像是一種巧合:儒家希望用禮法約束人,而法家選擇法。
當然,只是約束的準則是否嚴格,以什麼為準,就足以讓法家和儒家變成死敵。
無所謂,張湯會出手。
法家同樣是擁抱大變革的進取派,他們試圖用嚴格的“法”約束變革中的混亂,建立新的秩序,試圖用“術”“勢”加強上位者的力量,將混亂的一切納入掌控。
法家唯上,一方面可以集中力量,在大戰亂時代,這是戰爭取勝的捷徑。
另一方面,上無可上,唯有一人,這也是結束戰亂,迴歸一統的方法。
當然了,也許法家唯上的原因更簡單:法定上下,守法就該唯上。
事實證明,在大爭鳴的第一場,最終贏家是法墨聯盟。
秦以法治國,以墨家輔佐,最終掃清八荒,一統六合。
墨家對法家的輔助,並不只是少府的強力,墨法之間本來就有很多契合之處:墨法嚴格,不輸法家的法,墨家尚同,和法家唯上殊途同歸,墨家和法家一樣務實進取。
然而在大爭鳴的第二場,最終獲勝的是儒法聯盟。
也許歸根結底,儒法之間的契合,才是最強的。
畢竟都是找個規矩管人,規矩要釘死還是彈性,重民心還是唯上,都可以商量。
誰説禮法不是法?
縱橫家:
打不過就加入。
縱橫家是亂世原住民,他們沒有太多要求,沒有太遠願景,適應亂世,並且認真生存。
所以亂世結束的時候,他們消失得悄無聲息。
道家莊周:
世界完蛋了,但我可以找個辦法離開這個已經完蛋的世界。
這就是逍遙遊。
莊子是最終絕望之後依然存在的解脱之道,一種最最深沉黑暗中,虛無縹緲的亮光。
所以當黃老看到莊子的時候,第一反應是你也配叫道家。
但莊子確實生活在最絕望的時代,第一場大爭鳴就快決出結果,而莊子顯然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好在他還可以做夢化為蝴蝶,還可以乘風逃離,還可以躲在材與不材之間,還可以逍遙遊。
兵家:
兵家並不在百家之中,從未加入大爭鳴。
但似乎,他們從頭贏到尾。
百家爭奪到底,不過是誰來給兵家提供兵丁兵刃糧草而已。
請注意,這個過程一直持續到最後的最後:現在。
也許這是百家共同得出的一個重要結論,沒有武備,就沒有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