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到底該卷還是該躺平?_風聞
作家毛利-和毛利午餐官方账号-01-26 20:33
自從來了巴厘島,我兒子艾文就樂瘋了。
第一天他在海邊捉了幾隻寄居蟹,還算小打小鬧。第二天漸入佳境,開始捉回小孩巴掌大的螃蟹。等到要離開酒店前一晚,他頂着曬脱皮的鼻子回來,一臉幸福滿足舉起袋子,告訴我,晚上可以加餐了。
啥?我不置可否,滿心希望,最好不要太嚇人的東西。
他拿出了幾個小海膽,一隻造型奇怪的大螃蟹,讓我最難以置信的,是他竟然抓到了一條章魚,活的章魚,那種海鮮市場上常見的品種。
兒子像漁民一樣收拾了一番,有的要養起來,有的要放生,有的他希望我們能做給他吃。
當然做不到。一般都勸他,能放就放了吧。做完一切後,他打開電腦開始查資料,時不時告訴我,他抓的都是什麼品種,是否常見。
我本來覺得小孩只是貪玩而已,但看到章魚的時候,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之前看電影《悲情三角》,一艘豪華遊艇淪陷,倖存下的幾個人,有兩個億萬富商,一對網紅模特情侶,遊艇上精明幹練的女經理……這些人在荒島上束手待斃,壓根不知道該幹嘛好,直到一名亞裔大媽坐在救生艙裏漂流到荒島。

剛來沒多久,她就變成了女王。因為她從海里抓起一條章魚,她生了火,她把活章魚做成了食物。只有承認她領導地位,喊她一聲船長的人,她才會扔一塊章魚肉過去。
我對這情節印象深刻,心想連章魚都能抓到,果然自然之母,怎麼能不俯首稱臣?
沒想到艾文也能抓到章魚,看來等我們一家淪陷荒島,他可以變成首領一般的人物,到時候我可是太后級別的存在。誰要想多吃點章魚腿,還不得先給我進貢點啥玩意?

疫情這三年,想到外面都這樣了,一家人宛如生活在一片未知的島嶼之上。看着小孩兩耳不聞窗外事,只盯眼前的花鳥魚蟲,會覺得還挺欣慰。不錯,他沒有被影響到,觀察着眼前的一草一木,他對滿是壞新聞的世界根本沒怎麼注意到。
現在重新走回大陸,正常生活開始了。外面人山人海,好像一切又回到了2019年。那一年艾文幼升小,全上海的小孩都在雞娃,輔導班,外教老師,多管齊下。朋友還説,你對小孩太放鬆了。
人人都惶恐,小孩被時代拋下了怎麼辦?以後可是AI時代,沒點真本領,都沒法在20年後生存下去。
所謂的真本領是什麼?沒人知道,反正捲起來總沒錯吧。

艾文具有很強的生存本能,就像亞裔大媽一樣。去年四月份他在小區裏滿地找筍,還從小區河裏逮過一隻巨大的牛蛙,雖然沒到那一步,總歸心裏有點安心。
問題是,一切終結結束。電影末尾,亞裔大媽跟着女模特翻到海灘另一面,那裏竟然有家豪華酒店。大媽瞬間崩潰,她可是建立了一個母系社會的女人,所有男人都要對她俯首稱臣,英俊男模也成為了她的後宮成員,誰讓她有章魚腿呢?
但荒島求生結束,大媽比誰都痛苦,原來她不過是遊艇上掃廁所的普通員工而已。
女王,又將去掃廁所了。
艾文,也重新變成了一名普通小學生,會抓章魚,但是數學考B。

在巴厘島上,通常司機都會聊聊天,問問我們中國現在如何?他們很關心中國遊客什麼時候來。有司機説餓得好幾天沒錢吃飯,還有司機説,疫情期間他回了老家賣水果。看起來都很不容易,讓人忍不住嘆息幾聲。
年三十晚上在餐廳吃飯,想到是中國春節,我拿了五萬印尼盾給艾文,讓他出去隨便買點東西。他買了一隻排簫回來,坐在外面嗚嗚吹。一個服務員湊上來,跟我們聊天,問小孩有沒有學過樂器。
聽説艾文學過葫蘆絲,他興趣大增,説他很愛拉二胡,還買了一把二手二胡。
我不由得很好奇,他聊音樂的樣子,好像三年來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我問他,疫情期間餐廳都關門了,你每天干嘛呢?
他很有一點詩意,先從揉眼睛表演起牀開始,説他睜開眼睛,先洗臉刷牙。然後吃點早飯,開始拉二胡,玩玩別的音樂。除了二胡,他從小在村裏學習印度傳統樂器甘木蘭,他還有個七個人的樂隊。對着天空拉拉二胡,發完呆後,他出門走街串巷去賣咖啡。
這小哥的臉上沒有絲毫焦慮,做服務員的間隙,還會用手打打節拍。
他很好奇,中國是不是人人都會拉二胡,得到否定的答覆後,他很震驚。二胡,多麼美妙的樂器。他的二胡花了他兩百萬印尼盾,大概八百多塊,他還很想知道,這樣一把二手二胡,成色到底算不算好。
很有意思,比起疫情,他更關心的還是二胡和音樂。

巴厘島能看到很多執着於某種興趣的人,喜歡衝浪的每天都在海浪上奮鬥,喜歡潛水的天天早出晚歸,喜歡音樂的自有一番天地。因為興趣愛好,錢不錢的,好像不是那麼重要了。
賺的錢,夠花銷就行了。
好像沒什麼人執着於要買幾萬的包,十幾萬的表,上百萬的車。這些快樂多見於東亞,有錢人最大的快樂,好像只來自於自己尊貴的身份。
常駐巴厘島的朋友告訴我,島上有一大堆身心靈導師,專門療愈那些大城市來的中年人,半輩子都活在父母的期待裏,被催着上學上輔導班還要催婚催生催二胎,催了半輩子後,抑鬱了。
她説,何必呢,與其到時候治療心理健康,不如從小就讓孩子滿足得了。
我覺得很有道理。
她還建議,不如在島上上學得了。
轉頭告訴小陳,他給我翻了一個這輩子最大的白眼,在這裏上學?那還上什麼學,不是整天都忙着抓螃蟹?
對哦。
對普通人來説,電影就像一種隱喻,會不會當他長大成人,會像回到現實的亞裔大媽一樣,帶着滿身的崩潰與震怒。
未來是如此的不確定,到底該怎麼辦,卷還是躺?
惴惴不安中,只能繼續摸着石頭過河。
作者|毛利 分享生活,解答情感、家庭困惑,和有趣的人們對話,有機會一起午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