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才是《流浪地球2》的真面目_風聞
血钻故事-血钻故事官方账号-这里有硬派历史故事。01-26 22:32
1999年,從《奇談》更名為《科幻世界》迎來創刊以來的高光時刻,總銷量超過40萬冊,成為全國最著名的一份科幻雜誌。
同一年,由雜誌社主辦的筆會上,來自山西的科幻作家劉慈欣帶來一部中篇小説,名叫《流浪地球》。
那年,19歲的資深科幻迷郭帆在老家濟寧參加高考,作文寫了一篇科幻故事,差兩分滿分。
一年後,已是海南大學法學專業的郭帆在《科幻世界》上讀到了《流浪地球》,印象深刻。
19年後的春節,成為導演的郭帆將《流浪地球》搬上了銀幕,以46億票房席捲當年賀歲檔,獲得空前成功。
陶醉在燈紅酒綠的世界中的觀眾,終於學會抬頭遠眺璀璨的星空,與影片中的人類共同思考起人類的未來。
劉慈欣對此欣慰地説:“探索意味着希望,而希望是這個時代的黃金和鑽石”。
誰也沒想到,猝不及防的疫情隨即禁錮住了現實世界,無數人的命運顛簸起伏,未來遙遠又陌生。
三年後,重啓後的世界迎來了《流浪地球2》,久違地觀眾從這部超越前作的科幻鉅作中感受到了不一樣的命運跌宕。
以下內容涉及輕微劇透,請謹慎閲讀。


“太空電梯”
《流浪地球2》其實是第一部的前傳,講述的是“流浪地球”實施前幾十年的故事。
故事始於2044年,太陽將發生氦閃爆炸,吞沒太陽系,地球危機初現。
面對不可避免的宇宙危機,人類被迫攜手自救,相繼啓動了炸掉月球的“逐月計劃”,以及讓地球離開太陽系的“移山計劃”(“流浪地球”計劃前身)。
從名稱上不難看出,這就是一個未來版的“愚公移山”,將由無數代子孫接力完成的驚天動地的壯舉。
與此同時,面對地球即將滅亡的危機,另有無數人支持以數字形式封存生命的“數字生命計劃”,他們深信將記憶和意識上載後,可以拋棄肉身獲得永生。
這條故事線其實是原著之外的新設定,也是貫穿整部影片的暗線。
相比冷酷無情的“數字生命計劃”,人類普遍還是希望能延續鮮活生命的“流浪地球”計劃,哪怕“需要100代人用2500年”來完成。
危機四伏背景下,地球內部依然紛爭不斷。“移山”派和“數字生命”派成為了當時世界紛爭的主要矛盾點,《流浪地球2》的故事,就是沿着這兩條對立的故事線逐漸呈現。
電影的開篇,量子計算機演算的世界,無人機巡航守護,工業機器人在工地忙碌不停,集合人類全部文明的科技傾瀉而出。
長達九萬公里的“太空電梯”,僅僅靠幾根納米材料的線纜作支撐,讓承載宇航員的轎廂裏,從地表直升空間站。


令人目眩的“太空電梯”
值得一提的是,“太空電梯”概念並非《流浪地球》的首創,原型來自“宇宙航行之父”奧爾科夫斯基的“天梯”設想,隨後被著名科幻作家阿瑟·克拉克和艾薩克·阿西莫夫先後在自己作品中進行了展現。
實際上,“太空電梯”曾在《流浪地球1》中就有出現,當時郭帆還曾信誓旦旦表示“再也不拍電梯了”……
可為了實現這個科幻史上的偉大創意,郭帆團隊邀請了十多位科學家共同參與“太空電梯”的設計。
團隊從造型設計、運行原理統統進行了嚴密細緻地推敲,最終讓這個原本只是停留在紙面的“太空電梯”通過電影特效展現給科幻迷。
影片中的“天空電梯”,從外觀到內部,所展現出的科技感和工業感,充分滿足了觀眾對科幻電影的離奇想象。
視覺效果真實是《流浪地球2》整個故事的創作基調,劇組為此花費了大量人力和“鈔能力”,確實效果不凡。
影片中表現轎廂飛速上升的“推背感”,幾組全景式的長鏡頭以及宇航員承受重力加速時的痛苦表情,讓畫面外的觀眾“酸爽到天靈蓋飛起來”。
“天空電梯”升空時,觀眾順着鏡頭看着龐大的轎廂順着纜線自由升降時,會油然生出一股緊張感,這恰恰是影片在為後續的悲劇性場景做鋪墊。

當這架耗資巨大、氣勢磅礴的“天空電梯”在不知名的恐怖襲擊中被摧毀,高懸的空間站噴吐着濃濃黑煙從太空墜落,如流沙般聚散。這段令人揪心的震撼場景預示着科技既能成就人類文明,也同樣可以毫不留情摧毀一切。
但是,正如同劉慈欣所説,科幻的根基是科學。
科幻世界中的末世無論多麼悲慘,科學依然是最後的救贖,更離不開那些充滿悲憫情懷的科學家,背後依然是人性的守望。

每個人都是英雄
《流浪地球2》中沒有個人英雄,而是典型的集體主義敍事。
電影中的許多角色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但都是“地球流浪”計劃不可或缺的一個“英雄”人物。
《流浪地球1》結尾犧牲的男主劉培強,悄然在時間線前移的第二部裏“復活”。
吳京扮演的劉培強是航天飛行員中的“萌新”,遇到喜歡的人不善表白,做事只會不計後果地“蠻幹”,是個啥都不顧的愣頭青。但他正直、善良,遇到危險從不退縮,為了家人能進地下城繼續活下去,他只能拋家棄子去當領航員。
沙溢扮演的“師父”張鵬,是個邋遢又粗魯的中年大叔,他説話風趣幽默,做事油滑,卻是影片中最令人感動的人物。他同樣嚮往“生”,反覆叮囑徒弟做事別那麼拼,還不斷動用自己的人脈,儘量不讓徒弟身處險地。
可就是這位有些“小心思”的大叔在危急時刻率先挺身而出,甚至在核爆前夕還開了個“小玩笑”,給了徒弟劉培強一線求生機會。
那是他作為師父,對徒弟最後的保護。
這樣的大叔似乎是許多我們熟悉的身邊人,他們從不會説什麼豪言壯語,也沒什麼煽情的表達方式,但做事幹脆、靠譜,永遠值得信任。
相比之下,劉德華扮演的圖恆宇是個十分複雜的科學家,因為喪女和長期做科研,他性格古怪,表情和肢體都略顯僵硬。

他通過技術將女兒的思維存儲在電腦中,通過只有兩分鐘的女兒圖像來緩解自己的思念之情。但是,這種技術理念恰好與整個“流浪地球”計劃相左,而且還因為他的擅自操作,造成了整個計劃的重大事故。
圖恆宇似乎是個自私的科學怪人,但他其實只是一個壓抑着巨大悲痛的父親,而當他的信念最終與人類文明存續產生矛盾後,即便已融入虛擬世界與女兒“團聚”,他依然毫不猶豫選擇完成任務。
影片也不乏對現實世界的諷刺,當頹廢的圖恆宇參與全球互聯網恢復計劃時,看到末世海報上的北京房價只有數千元每平,他自言自語“房價終於降了”,吐槽了一把眼下的房價。
李雪健扮演的周喆直是“地球聯合政府”的中方代表,也是影片向“人們敬重的總理”一次致敬。
作為“流浪地球”計劃的主導國代表,他是整個敍事的“題眼”,也是在國際舞台為人類命運殫精竭慮思考和抉擇的拍板人。
因此,他需要高度的智慧和擔當,更需要有超越世人視角的格局和使命感,最重要的是要給人類帶來希望。
**這恰恰是影片的主旨:**只要還有一線希望,任何努力就值得嘗試。
影片有個細節,周喆直指着1990年“旅行者一號”拍下的地球的照片向存疑的美國代表説:“就是這小小的白點,是我們的一切”。
“我們要在這小小的白點上,建一萬座發動機,把它帶到兩千五百年後的新家園。”
如此大膽的設想自然難以令所有人信服,電影中的周喆直準備了一張照片,畫面是一根一萬五千年前,人類斷裂又癒合的大腿骨。
一萬年前,腿骨折斷的人類意味着死亡即將來臨,因為無法躲避野獸襲擊,更無法狩獵獲取食物。
而癒合的股骨則表明:有人花了很長時間來照顧受傷的人——處理傷口、提供食物、保護他不受攻擊。
周喆直因此在聯合國大會上説了句振聾發聵的話“從困難中學會團結,學會幫助他人,人類文明由此誕生!”
人類文明的存續是靠每個有血有肉的人的努力,因此,電影裏的外國人並不是説中文或漢語,而是他們各自的母語,代表着共同拯救地球家園的世界各國。
當危機來臨時,世界各國人民以不同風格進行禱告,各國宇航員為拯救地球,主動站出來報名參加“末日運輸”。
科幻電影,打動人永遠不是靠酷炫的特效,而是真實可信的故事所呈現的人性。
正是這些性格迥異,但堅信人類文明不會滅亡的人們彼此攜手互助,人類才迎來改變命運的契機。

電影籌備過程
作為今年春節票房最受歡迎的科幻電影,《流浪地球2》的好口碑離不開中國電影工業化的成熟和技術發展。
儘管這依然是一條漫長的路,但好在郭帆導演和他的團隊已經努力前行了一大步。
在創作《流浪地球1》時,面對單薄的原著,郭帆和團隊就設定了一個從1997年到2075年橫跨百年的編年史,為的是詮釋“流浪地球”所經歷的各個歷史時期究竟應該以怎樣的面貌呈現。
創作《流浪地球2》時,為了讓整個故事的世界觀和歷史背景更加真實可信,劇組曾邀請了幾十位科學家、社會學家、設計師共同就故事背景展開討論。
圍繞着劇情,創作人員從理論物理、天體物理、地球科學、人工智能、核能、量子力學、航空航天,以及地球生態環境的角度,光是新的世界觀又多寫了二十萬字。
用製片人龔格爾的話説就是:“我們必須在每一個細節上都實現邏輯自洽。”
《流浪地球1》拍攝時,有超過七千多名演員和工作人員,而到《流浪地球2》拍攝時,全部劇組人員超過2萬人。讓這麼多人配合拍攝,順利走完全部流程,其難度可想而知。
《流浪地球1》上映時,很多人都對影片的特效印象深刻,甚至覺得已經達到了國產科幻片的“天花板”。
可《流浪地球2》再次顛覆了人們對國產科幻片的認知,整個特效及電影工業水平已提升了數個量級。
比如《流浪地球1》的特效大約是2000個,《流浪地球2》中的特效已超過6000個,合作的俄羅斯、韓國、美國等頂級特效公司超過10家。
《流浪地球2》的拍攝場地也從第一部的10萬平方米翻了10倍,實景拍攝場地達到近100萬平方米,相當於126個標準足球場大小。
所有拍攝分佈於40個國際頂級標準攝影棚,32個置景車間,10000平方米單體攝影棚和室內外合一的水下製作中心。其中,超過90%的戲份都是在青島東方影都完成。
拍攝前,郭帆還領着團隊繪製了5310張概念設計、近1萬張的分鏡頭稿,以及95000件服化道。

電影拍攝前,郭帆團隊繪製了大量的電影分鏡頭稿和造型設計
冒着濃煙墜落的空間站、席捲城市的海嘯、被炸燬的月球等等震撼名場面,都是由此實現。
光是一個“太空電梯”的戲份,郭帆前前後後帶領團隊修改了無數遍,從概念設計到機械結構,統統都做了可行性的分析和討論。
甚至直到《流浪地球2》預告片發佈後,因為一位網友的建議,郭帆立即帶着團隊連夜修改。

熱心網友提出的建議被郭帆團隊立即採納
有網友表示,要是按郭帆團隊這股鑽研勁,説不定還真能搗鼓出一台真正的“太空電梯”。
最變態的是,郭帆要求所有概念設計必須全部製作為實物!
因此,拍攝中大量使用了3D打印、激光雕刻和CNC數控車牀等製造業技術,讓所有道具都具有實用性:衣服可以直接穿戴、車輛能正常駕駛和控制、機械手臂可以活動自如。
而且在中國工程機械行業龍頭徐工集團配合下,影片中那些行駛、可作業、可變形的UEG地球聯合政府機械設備全部是實物打造,並不是特效製作的虛擬設備。
影片裏最重要的“道具”量子計算機是由數控機牀一體加工金屬製造而成,精細到鏡頭拍攝不到的底部商標和型號標識都全部是激光雕刻完成。
用郭帆導演的話來説,“只要能想到的道具,統統都能做出來。”
最後這個量子計算機外觀效果不錯,令導演滿意,就是實在太重了。

片中量子計算機的底部圖
扮演科學家“馬兆”的寧理忍不住吐槽:這玩意沉到我忘詞……
郭帆曾説,本以為《流浪地球1》到《流浪地球2》是“從一到二”的過程,但越拍越覺得是“從零開始”……“工業化不敢説,頂多咱算工地化吧?”
郭導的這番話藏着百般滋味,藏着扛起中國科幻電影大旗的興奮,也藏着對《流浪地球2》不夠完美的感慨。

可以更完美
客觀上來説,《流浪地球2》的出現,確實推動着中國電影工業向着成熟化又邁進了一步,但整體依然有些缺憾。
從影片結構來説,《流浪地球2》完全採取了經典的開端——衝突——結束的好萊塢三段式敍述模式,可超長的172分鐘時間對觀眾的耐心是個巨大挑戰。
要知道膠片時代,一盤膠片可容納的時長是15分鐘,所以電影片長一般是15的倍數,黃金放映時間大約是90到120分鐘內。一般來説每5分鐘左右就有一個故事衝突或高潮,這樣才能吸引觀眾在此期間保持高度的注意力。
一旦超過這個時長,又沒能及時調整故事節奏,就會陷入拖沓、冗長、分散或邏輯硬傷境地,導致觀眾注意力減弱,產生疲勞感。
雖然《流浪地球2》採取了三條故事性穿插敍述的方式,內容豐富,也有不少炸裂的視覺衝擊畫面,但由於想表達得太多,敍事重心遊移不定,使得整部劇情熱鬧有餘,精彩不足。
可能是為了塑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概念,影片中不同人物的敍述是美劇中常見的平行分組手法,各自沿着自身故事性展開。這在時間更寬裕的電視劇裏沒有問題,但放到時間緊湊的電影中,缺乏了主線人物的故事碰撞,這就意味着,觀眾不得不在兩條故事線上來回跳躍,才能補全整個故事的信息。

影片中吳京和劉德華默默擦身而過,是不同組人物之間的唯一交集
本應是影片最主要矛盾焦點的“數字生命計劃”和“流浪地球計劃”對立關係,實際交匯和衝突感不夠緊密,直接矛盾衝突的內容過於單薄,只能靠大量的旁白和字幕來緩解其中不足。
再從影片最受追捧的視覺特效來看,開場“太空電梯”遇襲的橋段,確實是一幕高潮戲。可影片中的無人機和保衞空間站的戰鬥機混戰場面,從襲擊者背景到軌道艙沒頭沒腦的打鬥戲,全部輕巧地一帶而過,場面熱鬧是熱鬧,可看完一頭霧水。
最令人遺憾的是,誰都能看出《流浪地球2》中無論是飛行器還是軍事機器人肯定經過了精心設計,光影片中的槍械就出現了十多種型號,充分展示了未來戰爭科技的強大實力。
問題是,影片中對空地防衞系統中的火力配置、軍事機器人與士兵戰術配合以及武器型號交代都沒有較為清晰地交代,既不知和誰打,也不知這些武器裝備真正用途是什麼,完全是毫無戰術邏輯的混戰場景。
《流浪地球2》相比前作,故事架構更恢弘,情節更豐滿,導演想講述的史詩般的人類合作模式細節也自然更多。
因此,你能在這部電影裏看到《星際穿越》《獨立日》《2001太空漫遊》《攻殼機動隊》《銀河系漫遊指南》《月球墜落》《不要抬頭》等科幻片的影子。

人工智能機器人MOSS的造型致敬了《太空漫遊》裏的HAL900
這倒不是説《流浪地球2》抄襲上述影片,劇組是將主流科幻片中描述星際旅行與人類文明延續的經典概念悄悄打包融入到故事中,希望引起科幻迷的共鳴。
可惜,近三個小時的影片中塞給觀眾如此多的概念,雖説超強的視覺特效令觀眾大飽眼福,但這種“飽和式衝擊”很容易讓觀眾產生視覺疲勞和恍惚感。
多線無交織的劇情以及缺乏細節交代的火爆場景,讓觀眾爽完後很容易產生懵逼的感覺,降低了故事情節的張力和共鳴感。
同時,故事中對人工智能的設定在影片最後的彩蛋中實現了反轉,可AI倫理在科幻電影中並不是新鮮設定,而且僅靠影片中一些監控探頭特寫並不能支撐整個邏輯反轉的過程,有些強行植入概念的感覺。
此外,《流浪地球2》宣傳時多次表示向仙世的“達叔”致敬,但片中通過CG技術復原的“達叔”,雖説只有數秒,但表情和神態極其僵硬,與精良的影片製作形成鮮明對比,令人出戏。

令人無力吐槽的“達叔”形象
關於《流浪地球2》的爭論依然沒有停歇,但不可否認,《流浪地球2》在場景設計和視覺特效又一次拉高了中國科幻作品的工業水準,那些遠征星海的暢想,似乎才剛剛開始。
舊故事結束,總有新故事動筆,影片結尾的彩蛋拓展了《流浪地球》系列的世界觀與續集故事可能性。
走出影院,久違的煙火閃耀在夜空。
悲喜之中,前路依舊叵測。
2022年,許多漫長的故事終於畫上了句號,受損的世界正在重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