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寫我那被新冠無情奪去生命的老母親_風聞
吴金光-中国国际公共关系协会理事-01-28 10:30

公元2023年1月12日,由於對新冠病毒毫無準備的突然放開,我的90歲的老母親和其他老人一樣被這場“新冠海嘯”無情地捲走了。假如沒有這場人類大災難,我的老母親還可以活很長的時間。疫情這三年,我送走了4位親人,我的姑姑,我的二哥,我的大哥,還有我最最熱愛的老媽媽。
父母在我人生的成長中給了我極大的幫助,尤其是我的母親,不僅在思想上啓發我,還在生活上照顧我、幫助我,尤其是在我最艱難的時刻,給了我無微不至的關懷。

那是20世紀即將結束的一個月裏,我終於病倒了,好象是人生走了一半路需要加油似的,你必須徹底休息一下,調整好自己的心態及心情。回想工作十幾年,幾乎沒有休過假,身體一次次告警!!!本來也不是啥大病,俗話説:“人過30病找人。” 血壓、腦供血不足等一般性的職業病撲面而來,原來想休息幾天就好了,誰知越是希望它快好,越是好不了,反而加重了病情,病情又影響了心情;整個人的情緒急速下降,降到了我有生以來的最低點,精神面臨崩潰的邊緣。我果斷決定:徹底調整,改變環境,回西安我父母處調養。
那是一個灰濛濛的晚上,我昏昏沉沉地踏上了返回西安的列車。來送行的僅有一個親戚,那淒涼勁,讓人感覺到這簡直是一次“失敗大逃亡”。
事實上,我幾乎每年春節都回西安,但這次不一樣。這次是帶着一種強烈的渴望回家的,越是快到家門口,我的心越是激動不已,猶如一個在大海里長時間搏擊,就要到達陸地的人一樣,充滿了喜悦和終於有救了的感覺。

慈祥的老父母早就在門口等候多時了,看到我時,他們向我伸出温暖的雙手,握着他們的手我心裏熱乎乎的。這是十多年來,我回家父母第一次與我握手,我能感到他們的一片温情和對我的格外關心。這時我心裏的委曲伴着這股親情全部傾瀉出來,30多歲的人,像個小孩一樣,在自己老父母面前失聲痛哭起來。我哭得是那樣的傷心,好象要把這幾天,不,這幾個月、這十幾年的所有不快和傷心全部傾訴出來。人在悲傷的時候,哭也是一種解脱的方式;只不過不是任何時候,對任何人都會哭的。人只有到了自己的父母和親人面前才會毫不顧忌和毫不掩飾地哭訴自己的委屈。真是外面的世界再好,也不如自己家好!!
父親是38年的老幹部,曾參加過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多次出生入死,屢建戰功,至今還是三級甲等殘廢軍人。1985年父親離休後,注重身體鍛鍊和户外活動,如釣魚、練氣功和打門球等等。那段時間,父親身體特別好,記得有一次我陪父親去打油,我拎着油桶晃來晃去往回走;父親一把接過來説:“給我吧!”説着大步流星地往家走。望着父親強壯的體魄我真是從心底裏佩服。只是最近兩年腿腳不太靈活,户外活動的時間少了,在家的時間多了。父親對於我的回來是非常高興的。

母親也是槍林彈雨裏闖過來的女中豪傑,參加過解放戰爭和抗美援朝,多次出生如死,冒着生命危險搶救傷員。我父母在抗美援朝前就戀愛了,但為了國家的利益,不計較個人得失,雙雙奔赴朝鮮。我母親當時冷靜地對我父親説:“咱們的個人問題還是等着抗美援朝勝利後再談吧。”後來母親對我説當時生死未卜,誰都有可能犧牲,我們都必須考慮這個因素啊。母親58年轉業後一直在河北宣化醫院工作,後來隨我父親來到北京,在3501廠當廠醫,當時我們先後住在北京西郊的太平路14號和24號院,那是工程兵司令部大院,而母親上班的3501工廠則在北京市的東郊,每天上下班路上要花費各2個小時,倒三次車,非常辛苦,我母親就這樣一跑就是10年。1970年,我們全家搬到了西安,母親在我父親“支左”的軍工廠既國營黃河機器製造廠當醫生,當時,我在黃河中學上學,表現得非常優秀,媽媽不斷地教育我,不要以自己的家庭出身是軍隊幹部就看不起工人子弟,不要搞特殊化,所以,1975年我從黃河中學畢業後,主動提出去艱苦的延安地區插隊。媽媽很支持我這樣做,還親自為我準備下鄉的東西。下鄉一年後,媽媽帶着弟弟坐了12個小時黃河廠拉產品的大卡車去延安姚店下童溝大隊看我,看到我曬得黝黑的身體,她堅定地點了點頭,回西安後還分別去了我們小組同學的家,給他們的家長通報情況。後來我考上了上海外國語學院,畢業後分配到了北京國家民委工作。媽媽後來也從黃河廠退休了,退休後,開始上老戰士大學,學習繪畫和書法,現在母親的作品多次在廠裏和省裏獲獎。母親的身體其實還不如父親,但她非常注重心理調節和户外鍛鍊,除了打門球以外,經常給父親做思想工作,鼓勵父親戰勝疾病。
父親是屬於那種外向型性格的人,為人熱情,活潑好動,説話大嗓門,極富感染力;母親的性格則正好相反:沉穩、內向,感情豐富、細膩,但很少外露。有關母親過去的故事她講得很少。父母兩種截然相反的性格正好互補,生活上,老兩口互敬互愛,互相關照看起來平平淡淡,但很充實,也很令我羨慕。

由於母親是醫生,我的病,主要靠母親幫我調理,更主要是心理上的治療。有人説,人到中年往往要經歷一個心理上的最低點,戰勝自己尤其不易。我當時的心理就是這樣,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好象自己一切都完了,悲觀極了。我父母並不急於對我講道理,而是各個方面細緻入微地體貼照顧我,使我深深感受到了家庭的温暖。母親在自己身體不太好的情況下,既做家務,又照顧我和我父親,還有我的小侄女,同時,每天堅持打門球,從不間斷,有空還練練字,畫畫。有時,為了改善生活,自己一個人剁餡、包餃子,忙得不亦樂乎,也確實很辛苦!!看到這些我的自信心開始重新確立。我想,不管怎麼説我的病比起我父母來還是輕的多了。而他們對生活的態度是那樣的積極,生活得是又那樣的充實。真是相形見絀啊!!
我決定先從小事做起,逐步樹立信心。每天早晨我主動打開水,還經常買買菜,主動做些家務,這樣一來,身體康復得較快,心情自然也好多了。正在這時,我父親的腳崴了,暫時不能行走了。我和母親還有弟弟一起陪父親去醫院拍片子,做各項檢查。回到家裏我主動陪着父親,盡全力幫助母親照顧父親。做了這一切,我感到心裏甜絲絲的。做兒女的只有在父母最需要的時候留在父母身邊,伺候父母,這才是人生最值得欣慰的呀!!我們常説盡效心,盡效心,其實這就是最大的效心。

我和父母朝夕相處,互相攙扶,共渡難關,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難忘的日子。這是我18歲離開父母出去工作以來,與父母相處最長的一段時間,也是我感到最幸福的一段時光。它使我重新樹立了對生活的信心和勇氣,並能勇敢地面對未來挑戰。我從心底裏感謝生我養我又培養我的老父母。爸爸媽媽,我愛您們!永遠,永遠!!
僅僅2個月,我又活蹦亂跳地回到自己的辦公桌旁,開始了自己的工作。回想起這段不平常的經歷,我由衷地感謝那些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助過我的人,尤其是我的母親,一個平凡而又偉大的母親,一個集解放戰爭勳章、抗美援朝勳章和老共產黨員勳章於一身的革命老戰士。
謹以此篇文章懷念和紀念我的老母親,希望她在天堂再無痛苦,一路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