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橫天下，一路《狂飆》_風聞

©️鏡象娛樂

文丨李奕涵

《狂飆》之下，是鮮活具體的生命，是晝夜奔湧的年華，是類型劇可以觸及的廣袤天地。

2023年1月14日，電視劇《狂飆》播出，開播當日央視收視率破2，愛奇藝熱度破9000，收穫了極高關注。與此同時，豆瓣、微博等多平台用户也都給出了較高的評分。《狂飆》在當下優質劇集扎堆的劇集市場為自己打出了口碑熱度雙豐收的開局。

究其原因，《狂飆》從縱深處挖掘具體的、立體的、有邏輯的、可變的人性，人物刻畫豐滿，從人物角度回答掃黑的原因；橫向拉長時間跨度，展現中國基層社會20年來經濟發展和人際交往模式的轉變，揭示掃黑的意義；以細微處觀天下，從“掃黑”的小切口切入，立足類型劇特色，複合多種元素，回應時代需求。

人性縱深，矛盾多變

和傳統掃黑劇不同，《狂飆》聚焦人物的心理變化。冷暖交織的時空鏡頭下，黑幫老大高啓強的過去與現在緩緩鋪展。如今，他是雄霸一方的知名企業家，梳着一絲不苟的大背頭，西裝革履，意氣風發，言行舉止透露出冷靜與狠辣。而二十年前，高啓強只是菜市場賣魚的攤販，通過賣魚餬口養活全家。為了保住賣魚的攤位，他需要定期向市場的“管理人員”繳納保護費，會想盡心思為地頭蛇送禮，在遭受侮辱後無奈反抗，卻被反咬一口鋃鐺入獄。幸運的是，身為警察的安欣十分同情他，也時常幫助他。

在偶然得知安欣與市局的“關係”後，在嚐到被誤會為與安警官私交甚好的甜蜜後，高啓強心中的軟弱和僥倖被激發。他並未澄清自己和安欣的關係，反而是利用“安局”的名頭作為保護傘，為自己求得菜市場上的安寧與尊重。漸漸地，他的野心被養大。在意外殺人捲入黑道之間的糾紛後，他徹底走上了“黑白通吃”發家致富的不歸路。

導演對高啓強收到第一筆黑錢的場景進行了極為細緻的刻畫。鏡頭從高啓強的身後緩緩轉到他的面前，預示着小人物終究從幕後走向台前，從黑暗邊緣走向陰影中央，從被壓迫走向壓迫。他的眼裏交織着迷惘與堅毅、不忍與不甘，野心與良心拼命拉扯。他臉上為良知落淚，心中卻縱容惡意生長。

和傳統掃黑劇不同，《狂飆》聚焦人物的心理變化。它巧妙地交代了高啓強成為黑幫老大的心路歷程——他所遭遇的不公堆積了他對現有社會地位和分配模式的不滿，放大了他獨斷、偏執的人性黑暗面，加上他聰明會討巧，於是他逐漸在“邪路”上越走越遠。《狂飆》展現了人性的複雜與可變，“沒有無緣故的善，也沒有無緣故的惡”。它並未將“惡”作為一種臉譜化標籤，而是將“惡”視作環境和機制的產物，視作人性弱點被放大的苦果。這種正邪交織的表述繼承了上世紀90年代香港黑幫片的衣缽，在善惡對沖和情理糾葛之下將人物塑造得立體而豐滿。

同時，它也為掃黑劇提供了新視角，挖掘了掃黑劇的深度。掃黑是因為需要破除不利於公平正義社會形成的體制機制弊端，是為了給複雜可變的人性營造積極向上的生長環境，是為了引領正向價值進行有效的道德感召。只有從人的角度回答“為什麼要掃黑”，才能從觀眾層面上收穫共鳴。

時代橫移，滄海桑田

《狂飆》大段採用了插敍的手法，即過去和現在交織講述。二十年倏忽而逝，鏡頭下的街角社會都發生了巨大變革。破舊的爛尾樓，雜物堆積的街巷，昏黃的路燈，都被推倒。與之一併被推翻的是底層人民奉若圭臬的社會關係。在市場經濟剛剛起飛之際，在規範的法律法規尚未健全之時，人們依照“關係”、“人情”去解決社會交往中的一個又一個難題。小至菜市場的攤位管理，大到關乎一方民生的官員任免，人們奉行的都是“門路”和“後台”。千百年來的人情社會經驗阻礙了規則意識和法律意識在人們心中的落地生根，理想的法條與現實的市場之間的矛盾為社會撕出了一道口子——這是貧苦老百姓生活的裂痕，也是投機分子發達的小徑。

而二十年後，市場經濟的現代化程度不斷提升，從上至下法律制度不斷健全，法治深深地融進了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關係門路的常識逐漸被依法辦事的意識取代，社會風氣日益清朗。然而，多年前的投機分子早已攀升至社會結構的上部，在保護既得利益的需求下他們固守自己並不光鮮的發達之道，甚至不惜以更大的惡去侵略、去佔有。這是對現代化成果的腐蝕，也是對社會公理的褻瀆。

劇中，高啓強其實有過很多機會，也並沒有任何一個偏向惡的選擇是真正的“不得不”。他用謊言編織謊言，用利益鞏固利益，再多的苦難也不能掩蓋他極端自私的本心。他終將倒在掃黑浪潮之下，他背後的人也插翅難逃——這個結局，從他們順着社會的傷痕逆勢生長開始就已註定。高啓強利用了一個時代的惡，卻不願順應另一個時代的善。野心澆灌了惡的慣性，而他從來沒想過剎車。

《狂飆》中的時間並不是跳動的數字，而是變革的見證。時代的主音，正是對“掃黑除惡”意義之問的解答。二十年裏，中國經濟得到了巨大的發展，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格局發生了重大改變，經濟的飛速發展使得複雜的經濟關係無法簡單地靠人情容納，法律規範的健全使得社會既有發展也有秩序，教育水平的提升使人們認識到規則的意義，而掃黑則是清除一批利用舊時代投機、罔顧國家與社會利益、並且企圖阻滯社會發展的極端利己主義者。

見微知著，面觀天下

2023年初，劇集市場多點開花，《向風而行》《去有風的地方》《狂飆》《三體》等劇集均在口碑、熱度方面有亮眼表現。多種類型劇集的成功也再次説明了打造爆款劇集的可行路徑增多。未來，劇集市場也將繼續呈現多點開花、穩中向好的局面。

劇集的成功首先應該立足於自身特色，在細分市場上完成佔領。例如，《向風而行》揭示了民航行業發展現狀，完成了民航知識的相關科普；《去有風的地方》立足於鄉村振興主題，探索依託第三產業對鄉村經濟的帶動作用；《狂飆》則從人物出發，從黑惡勢力的發展壯大切入回答“為什麼要掃黑”、“掃黑有什麼意義”以及“如何掃黑”的多重命題，在掃黑劇這一細分市場中以深度、角度取勝。

同時，類型劇也應積極尋求不同元素的複合疊加。《狂飆》作為掃黑劇，情節具有濃厚的懸疑色彩，“誰是保護傘”之問高懸於觀眾的心頭，從而製造出了刺激燒腦、令人欲罷不能的“爽感”；鏡頭畫面極其寫實，生活細節豐富，小吃攤、菜市場等佈景都儘可能還原了不同時代背景下的風土人情，引發了觀眾的廣泛共鳴；台詞表演幽默戲謔，在緊張的辦案環節穿插人物的幽默調侃和不同口音的碰撞，既製造了笑點又調節了敍事節奏。多重元素的複合使該劇的受眾更為廣泛，避免了單一類型的套路化和單調，使得該劇的傳播空間和潛力更大。

最後，劇集的成功離不開以社會作為底色。把握時代情緒、緊扣時代問題始終是文藝創作的關鍵。《狂飆》裏，環環相扣的案件並不是民生新聞的簡單複製，卻處處反映基層生活中的揪心與糾葛。劇集創作者應借鑑社會學視角，以社會良性運行與協調發展作為研究社會問題的兩大主題。不僅要拼接現象，更要用鏡頭語言講述現象背後的成因和實質。以廣闊的社會現實為背景，以豐富的思想意識為土壤，才能從深度和廣度上創造出更好的文化作品，共同推動劇集市場的發展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