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職養老育兒記(68)進城去遊戲_風聞
来者建强-仁者见智02-01 14:15
小寶想進一趟城,距離上一次帶她進城已時隔一月有餘。小朋友喜歡進城,無非是城裏有好吃好玩讓她眼花繚亂、心花怒放的遊戲天地。
過完春節假期,人們也開始湧進城裏,進城上班或者説是打工。我看不一定都是那麼正經地在做事,趕進城多半是因為城裏好玩。我絕不是譴責“遊戲人間”,只能怪那城外實在無法吸引人們暢快持久遊戲,家中也僅是供應伙食牀鋪的地方。
這次進城我們選擇的運載工具是便捷的城市公交。在家門口搭乘公交車,中途轉換BRT路線,半個小時後就達到了初始目的地——金華老城區的人民廣場下車。一路上,小寶目不轉睛地欣賞着車窗外“移動”的城市街景,而我留意的是對車廂裏一位戴口罩的老年乘客。

一副老花鏡高高地戴在這位老人油亮的腦門上,白色的大口罩遮住眼部以下的所有表情,從老人怡然自得的神態中不難看出,口罩已然成為他的一件新服裝,是過去三年“打怪獸”的遊戲留給他的防護裝備。
爆竹一聲除舊歲,新年的街市已無“怪獸”作祟。萬里晴空下,被高樓大廈環抱的人民廣場花團錦簇,張燈結綵,人流穿梭,洋溢着濃濃的節日氣氛。眾目睽睽下,有人坐着下棋,有人結伴舞蹈,更多的人不擅長這些遊戲而站成一圈面無表情地觀看。

縱使棋藝、舞藝出神入化,但要征服圍觀者,那概率與在永不通關的遊戲中大獲全勝一般。
也有人置身於熱鬧之外,沉浸於自我,以大地為紙,奮筆疾書,海綿的筆頭吸飽了水,字跡轉眼風乾,幹了又再塗上,彷彿人間花開花謝。這位城市老者無疑是個大玩家,在寸土寸金、商廈林立之地,只憑一支水筆就封圈了一片自在的遊戲場。遊戲完畢,地上乾乾淨淨,不遺一絲痕跡。

就在人羣聚集的腳下,有一塊小小的地方,在我還是如今小寶這麼大的時候——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我曾在那裏擺過一個地攤,叫賣從義烏小商品市場批發來的氣球。擺地攤充其量是近似的商業行為,難登大雅之堂,但好歹在我年幼少知時就有過親身體驗。
記得,擺了一個上午,模仿大人之間討價還價的營生一個上午,賣出了七八個氣球。有一個氣球被過往人羣的一個煙頭點爆,眼尖的我敏鋭地抓住這個送上門來的“商機”,追上肇事者大聲要求賠償,叫價是售價的兩倍,結果總計掙到一塊多錢,其中包括那個被煙頭點爆的氣球的賠償費。
這次擺攤掙錢的經歷讓我深感商業這個遊戲不好玩,那是簡單又枯燥的進貨與售出的遊戲。近四十年過去了,規則正在被顛覆,遊戲成為商業。即將穿過廣場,回首望見一羣年輕人簇擁着坐在長凳上,人人手持一部手機,低頭刷屏。不要誤以為他們是單純在玩手機遊戲,其實他們在摸索自我的經營之道。

融集市為一體的廣場作為現代城市生活的大雜燴,過去是,現在依然是。我不禁想起古希臘哲人柏拉圖的一段耐人尋味的對話。
“什麼是正確的生活方式呢?”柏拉圖自問自答道,“過生活須得像做遊戲,玩玩遊戲,獻獻祭品,唱歌跳舞,如此這般,此人方能取悦眾神,方能禦敵自衞,方能賽場取勝。”因此,“人類當依着本性去生活,因為在絕大多數方面,他們都只是嚴肅的神所造的木偶,只擁有少量真理。”
柏拉圖的對話夥伴反駁道:“朋友,如果你這麼説的話,就把人性説得太不堪了。”
柏拉圖答道:“原諒我,我是因為凝望神靈、受神靈感召,才這麼説的。換句話説,人性並非太不堪,而是值得關注。”
把人稱為神靈的玩偶,則是柏拉圖得出的智慧。“萬物皆空”的老話不必多説,“一切都是遊戲”這種更明確的結論強加給我們,敦促着我們更加清晰地認識到,真正的遊戲不懂宣傳——其目的就是遊戲,而供它使喚的精靈就是愉快的靈感。
如今,冠之以科學的文明不再遊戲,就連貌似的遊戲,也是虛假遊戲——我差不多要説,它玩虛的。結果,分清楚哪裏遊戲終止、哪裏“非遊戲”開始,變得愈加困難。
只有轉向終極思考,人類思想才有可能脱離遊戲的魔環。如果道德不墮落的話,遊戲就有可能從人間銷聲匿跡。但遊戲本身非善非惡,無關道德。
小寶已經看夠了他人的遊戲,她迫不及待地離開,去達成此行的重大任務,即前往廣場另一頭的一家烘培店玩她自己的遊戲——預訂生日蛋糕。

在店裏,小寶挑選蛋糕的款式花了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而在透明玻璃圍起來的蛋糕工坊外觀看師傅現場製作一站就是十分鐘。若不是我催促她先到附近的購物中心和公園逛逛,她還會被吸附在那面玻璃上,直到她的訂單一個小時後可取為止。不得不説,商家的遊戲太對小寶的胃口了。
連逛了兩家大型購物中心,小寶對它們興趣索然。穿過遍地是兜售氣球的小販的西市老街,我們來到第三家綜合購物中心,一隻站立着近三層樓高的長頸鹿模型終於重新點燃了小寶的遊戲精神。

在三樓,我們不經意發現一處走廊過道正展出來自部分學校的學生素描習作,作者的年齡跨度很大,從小學二年級到高中一年級都有,由此可見課外藝術培訓市場有多紅火。內人帶着小寶踱步於如林的作品中,時而點評,時而讚歎,時而自慚。
很多遊戲成功邀得人蔘與之前,組織者通常會讓人產生莫名其妙的落後焦慮。然而,藝術對自己的高尚意義及其創作的美多半是一無所知,這是藝術之幸。如果藝術有自知之明,也就是説能意識到自身魅力,那就很容易失去不朽的童真。

欣賞了免費的、無可挑剔的藝術展,我們乘坐電梯來到地下一樓的美食城。很難想象,如今的美食潮流為何鍾情地下,崇尚黑暗。唯一可用作解釋的是,享用美食不再位居高高在上的頂層遊戲。
我們的午餐是一人一碗水餛飩。往碗里加足了醋,喝上幾口酸湯水,整個春節假期淤積在肚中的山珍海味的油膩頃刻消解了大半,然後一股舒暢的暖流從裏到外由胃傳導至身體最遠端的毛孔。這就是當之無愧的美食,標價10元一碗的煙火味道。(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