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菜1500塊！旅遊宰客真是“中國特色”？_風聞

大家好，我是烏鴉。

如果要説疫情期間受負面影響的行業，旅遊業絕對是重災區。對於堅持的從業者來説，剛剛過去的春節長假總算是提了一大口氣。

根據文旅部數據中心測算數據，春節假期國內旅遊出遊3.08億人次，同比增長23.1%，恢復至2019年同期的88.6%；實現國內旅遊收入3758.43億元，同比增長30%，恢復至2019年同期的73.1%。

然而就這個春節旅遊的參與者來説，未必都留下了好的回憶。隨着全國各地景點熱鬧景象的恢復，一些不好的現象也開始重新抬頭，很多人想起了曾被支配的恐懼。

比如説，宰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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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25日，一名網友發佈了一條視頻，稱自己前一天在廣西北海銀灘遊玩的時候，被當地出租車司機帶到了一家餐館吃飯，“説帶我們去實惠的地方用餐以免被宰，我們堅持説自己去，他還不罷休”。

因為幾個人平常很少吃海鮮，於是就讓餐館老闆推薦幾道菜，最終幾個人一共點了四道菜：油螺辣炒、龍頂清蒸、馬蹄還有貴妃辣炒。結賬的時候，這幾道菜一共花了1573元，算上米飯和餐巾紙，總共是1587元，“我們以為這就是正常價，四個菜就是這個價”。

餐廳老闆也很大氣，給他們把零頭抹了，只收了1500塊錢。

等幾個人吃完飯回到住宿的地方，民宿老闆一聽幾個人的花銷，馬上表示這價格太離譜，而且飯菜的分量也明顯不足。“民宿老闆説我們被宰了！我們才後知後覺！”

面對消費者的質疑，餐館老闆也不幹了，表示自己絕對沒有宰客，遊客所點菜品均為明碼標價，稱好後遊客確認簽字才製作的，“價格是根據市場行情走的，春節價格是稍微有點點高……你要是到市場上了解行情再來對比就知道里面的利潤了”。

事情鬧大之後又有人發現，之前就有很多遊客在評分網站吐槽這家餐館，質疑其聯合出租司機宰客，收費高昂、缺斤短兩，還有人稱“看到老闆手機，每桌客人都有寫帶客人過來的司機車牌號碼”。

1月28日凌晨，廣西壯族自治區北海市市場監督管理局通報稱，經調查，涉事餐館證照齊全，電子秤符合規範；海鮮產品全部明碼標價，經與市內多家同檔次餐廳進行價格比對，價格也在“合理區間”。

不過調查發現，該店家存在支付出租車司機回扣招攬客人、未與消費者充分溝通即匆忙配菜下單、部分海鮮經烹飪後份量略少等問題。也就是説，缺斤短兩和勾結司機的情況都存在。只不過在這之前，餐館老闆也是死不承認，“有種有人故意在整我們的那種（感覺）”。

從最終處理結果來看，監管部門的行動速度不能説不夠快，但是這件事算是圓滿結束了嗎？

曾經在銀灘開過海鮮大排檔的李先生在接受採訪時説，缺斤少兩、掉包、拉客回扣這些現象早就已經有了，有些商家甚至會使用遙控秤弄虛作假，“站在十米之內遙控，六兩的（海鮮）可以稱到一斤，做遊客生意都是這樣的”。至於説司機拉客吃回扣也很普遍，有時回扣的比例達到50%。

除了廣西，春節期間各地的宰客新聞也層出不窮。

就在網友曝光“4個菜1500”的同一天，另一名遊客也上傳了一個視頻，説自己在西安一家麪館花了20塊錢只吃了6根面。隨後，事發轄區市場監管所工作人員稱，麪條確實分量不足，已督促麪館整改，油潑面增加50%的分量，“不能讓人來西安吃麪，吃兩口就沒了”。

同一天，另一位遊客發佈視頻稱，自己在西安華清池一家餐館吃飯，花58塊錢點了一份燴菜，端上來發現裏面除了兩個素丸子，就剩下大白菜和胡蘿蔔，“58元的燴菜我不嫌你貴，但是不應該只有大白菜和幾片胡蘿蔔吧？”

事情最終的處理結果是，涉事餐館停業整頓，當地主管部門向遊客表達了歉意。

在這些事件裏，商家都表示很委屈，自己確實明碼標價了，也沒有説強買強賣，你不喜歡可以不吃。但要説他們的做法沒有問題，恐怕除了他們自己，所有人都不會同意。不管是網友的譴責還是監管部門的整頓都在表明，他們不僅有問題，而且很大。

用網友的話説，這些宰客的想把前幾年的損失都賺回來。

這種説法不能説沒有道理，不過就算沒有疫情時期的損失，宰客商家的手也從來沒有軟過。所以每一個旅遊旺季，宰客新聞必然會準時出現。

2012年1月28日，微博用户羅迪發微博稱，朋友一家三口在三亞吃海鮮，3個菜一共被宰了將近4000塊錢，讓人眼熟的是，他也是被出租車司機介紹去的。不僅如此，羅迪在微博中描述的畫面，也成了中國互聯網上經久不衰的經典劇情，被改編成各種段子廣為流傳：

鄰座一哥們指着池裏一條大魚剛問價，店家手腳麻利將魚撈出摔暈，一稱11斤，每斤580元共6000多元。那哥們剛想説理，出來幾個大漢，只好收聲認栽。

這件事過去已經11年了，三亞後面有沒有出現宰客事件，相信去旅遊的遊客最有發言權。

羅迪發微博6年後，距離三亞4000多公里的黑龍江雪鄉也成為了眾矢之的。2017年底，一篇題為《雪鄉的雪再白也掩蓋不掉純黑的人心！別再去雪鄉了！》的文章迅速走紅，在網上引起了激烈的討論。作者在文章中描述了自己在雪鄉旅遊時，遭遇坐地起價、導遊威脅等問題。

這件事剛結束不到一個月，2018年1月14日，網上又曝出來一條視頻，一位疑似雪鄉女導遊讓遊客購買1680元遊樂項目，並稱“出門旅遊要麼錢遭罪，要麼人遭罪”，“中國雪鄉一年12個月只營業3個月，經常説的一句話是，9個月磨刀，3個月宰羊。誰是羊，大家都是羊”。

可以説，不論是天南海北，很多景區和商家都給人一種絲毫不在乎口碑的感覺，以至於許多遊客在景區消費的時候自然而然要多一個心眼，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在景區吃飯、買東西。

那麼問題來了，為什麼在中國旅遊總是一不小心就被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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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點需要注意的是，國外也經常會有宰客的現象，只不過他們的宰客跟中國的宰客有一點不一樣：國外宰客的對象通常是外國遊客，但是國內的宰客對象通常都是自己人……

就拿韓國來説，2017年韓國交通研究院調查顯示，赴韓遊客對出租車的服務滿意度不及地鐵和火車。近半數受訪遊客表示，不滿意主要來自出租車宰客現象。

而前些年韓國整容最火的時候，很多外國人都跑到韓國去整容。根據韓國媒體報道，韓國整形業存在多重收費標準，對外國消費者的收費通常高於本國人。

至於口碑相對更好的日本，也不是沒有宰客的新聞曝出來，不過跟韓國一樣，受害者通常都是國外遊客，其中不少正是中國遊客，甚至很多宰客的人本身也是中國人。

也許有人會説，説不定是因為我們更關注跟中國遊客有關的消息，他們國內自己的宰客事件很少傳到中國。這個説法不能説沒有道理，不過還有一個更合理的解釋：國內的旅遊業比其他國家更依靠本國消費者。

我們可以拿疫情之前的數據做一個對比。

據統計，2019年中國國內旅遊人數達60.06億人次。這一年中國接待了多少入境遊客呢？1.45億人次。這個數字也非常大，但是隻有國內旅遊人次的2.4%。

而根據日本旅行社巨頭JBT的數據，2019年日本國內旅行人數為2.917億人次，而日本國土交通省發佈的數據中，2019年一共訪日的外國遊客數量為3188萬人次，境外旅遊人次是國內旅遊人次的10.9%。

韓國2019年境內旅遊人數為3.45億人次，同一年到韓國旅遊的外國遊客數量是1750.3萬人次，境外遊客人次是境內遊客的5%。

至於到國外旅遊的比例，中國也明顯要比日韓要低得多，而東南亞這些國家，對境外遊客的依賴就更高了。所以説，絕大部分中國遊客會到國內景點旅遊，國內景點接待的也幾乎都是國內遊客，甚至可以説，除了少數聞名全球的景點，剩下無數國內景點看到外國人的比例很低。

那當然是逮着誰薅誰了。更何況，從日本、韓國還有東南亞各國的經驗來看，國外遊客被宰之後通常能會得到更多重視，這簡直是全世界通用的規則。

與此同時，中國的旅遊業別説跟歐美國家比，就算跟日本、韓國比起來，發展時間也相當短。

1978年3月，中央批示將中國旅行遊覽事業管理局改為直屬國務院的中國旅行遊覽事業管理總局，由外交部代管，同時要求各省（區、市） 成立旅遊局。1978年10月9日，鄧小平會見泛美航空公司董事長西威爾時説：民航、旅遊這兩個行業很值得搞，要用管理經濟的辦法來管理；要抓利潤，利潤不是帥也是將嘛。

在此之前，中國的旅遊基本上等同於外事接待，此後，旅遊才作為一項“重要事業”開始發展。在發展之初，旅遊業也是作為賺取外匯的手段，以吸引境外遊客為主，國內的旅遊市場基本上不存在。

一直要等到上世紀90年代，國內的旅遊市場才逐漸遊客起色。這其中還有兩個比較重要的時間點，一個是1995年開始實行的雙休制度，另一個是1999年開始的“黃金週”制度。這兩個制度對刺激普通人的旅遊需求發揮了重要作用。

這麼算起來，中國旅遊業發展只有30年時間，就算從1978年開始計算，也只有不到45年的時間。再加上中國實在太大，到了21世紀從來沒有旅過遊的人依然不在少數。

但是發展時間短的同時，中國旅遊業又發展得太快，在很短的時間已經成為了旅遊大國，用相關研究者的話來説，跟國外旅遊業相比，中國旅遊業不僅發展時間短，而且發展初期是粗放式發展。

舉一個最明顯的例子，中國很多景區都是匆忙上馬的結果，很多景區根本不賺錢，甚至是虧錢的。2019年中國一共有12402個A級景區，其中5A級景區只佔2%。這2%的5A景區的收入，佔所有A級景區收入的42%。

如果你是這些不賺錢景區裏面的商家，更可能會想着好好打造口碑，還是一有消費者先撈一筆再説？

可以説，宰客只是粗放式發展造成的一系列問題，最顯著的表現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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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剛才説的，中國的景點建造在狂飆突進的時候，缺乏比較整體的規劃。

比如説日本在20世紀60年代開始，相繼制定了5次《全國綜合開發計劃》，每一次規劃中，都對全國的旅遊建設和開發制定了不同的方針和策略。

至於韓國，在實施1962一 1966年經濟開發第一個五年計劃時，就制定了全國旅遊發展總體規劃，確定了促進入境觀光產業的政策。在第二個五年計劃 ( 1967一 1971 年)期間，與旅遊業有密切關係的公用事業、基礎設施獲得了實在性發展，極 大改善了韓國的旅遊環境，到第三個五年計劃時，政府將旅遊業確定為國家戰略產業之一。

確立整體規劃的好處之一，就是避免一窩蜂全擠到一起造成同質競爭和無效內卷。比如前幾年，中國國內在兩三年內出現了超過2000條玻璃棧道，很多小景區都紛紛修建玻璃棧道，“跟風的這些景區投資跟不上，因陋就簡，更沒有財力投入達到橋樑的設計標準。”固然這裏有中國幅員遼闊這樣與日韓不同的背景條件，但缺乏整體規劃造成的問題仍然是值得重視的。

除了設施建設比較豪放之外，國內旅遊的制度建設和法律法規建設起步也比較晚。

我國從1983年就開始起草《旅遊法》，但是經過多次修改，一直到2013年才正式頒佈，中間的30年旅遊法規一直“羣龍無首”，甚至很多規定都是“暫行條例”、“暫行規定”和“暫行辦法”。

而日本在1963年就迅速出台了最重要的《旅遊基本法》，到2000年日本出台了76項旅遊專項法和相關法規。

韓國同樣在旅遊業發展之初，就迅速制定和完善了一系列相關法律法規。不僅如此，1962年韓國就成立了觀光公社，提供旅遊諮詢，進行旅遊宣傳。1965年又成立了直屬國務總理辦公廳的旅遊政策議會，協調政府各部門有關旅遊的發展工作。

也就是説，在旅遊業發展之初就做好配套工作是最省力的做法。只不過中國旅遊業的發展速度實在太快，以至於很多配套建設難以追上這麼快的發展速度。

所以後面中國旅遊市場出現惡性競爭、重複建設、服務質量不足等問題，並不奇怪。

要想根除層出不窮的宰客問題，顯然監管部門“光速出警”抓典型這樣腳痛醫腳是不夠的，必須配套解決以上這一系列問題。這一頑疾可以説是一步跟不上步步難跟上了，惟望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參考資料：

趙長華、戴贛華：《韓國旅遊業何以獲得飛速發展》

陳蕙：《日本旅遊業發展及特點研究》

崔哲浩：《韓國旅遊業的發展及其借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