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免長期戰爭——俄烏衝突的預測和美國的政策，蘭德公司報告摘要_風聞

上週，美國智庫蘭德公司發表了一份報告，標題是“避免長期戰爭——俄烏衝突的預測和美國的政策（Avoiding a Long War——U.S. Policy and the Trajectory of the Russia-Ukraine Conflict）

報告指出，烏克蘭2022 年秋季在哈爾科夫和赫爾松地區的反攻重新燃起了俄烏戰爭前景向有利於烏克蘭方向發展的樂觀情緒。但俄羅斯總統普京 9 月 21 日宣佈部分動員，擴軍30萬，並把佔領的烏東四州正式併入俄羅斯版圖，顯示俄烏戰爭遠未結束。

報告接着説，一些觀察家對俄羅斯戰敗深信不疑，認為俄羅斯將最終撤出包括克里米亞在內的烏克蘭領土，甚至可能支付戰爭賠款。這些觀察家判斷俄羅斯和北約打核戰爭的可能性不高，風險可控。若俄羅斯真的動用戰術核武器，將遭到美國和北約的嚴厲報復，俄羅斯是自取滅亡。

蘭德公司的報告不同意以上説法，認為俄羅斯不可能完敗而且俄羅斯很可能使用核武器。報告從以下五個方面對俄烏戰爭的走向進行了分析，並對美國應採取什麼政策才能最大化地滿足美國國家利益提供了建議。

一，俄羅斯是否會使用核武器

有很多人不相信普京會動用核武器。這種觀點認為俄羅斯在烏克蘭戰場上缺乏需要動用核武器的高價值目標，而且一旦使用核武器，俄羅斯軍隊也會收到傷害。俄羅斯還將面臨強烈的國際反彈，被激怒的北約將急劇增強援助烏克蘭的力度。

蘭德公司認為，俄羅斯歷來認為俄烏戰爭對俄羅斯生死攸關，烏克蘭中立化一直是俄羅斯國家利益的紅線。為了保住俄羅斯在烏克蘭的利益，俄羅斯很可能在烏克蘭使用戰術核武器。核武器一直是一個決定俄烏戰爭走向的重要因素，

俄羅斯在2014年佔領克里米亞和烏東地區時就已經準備為烏克蘭爭端付出沉重代價。西方的制裁使得俄羅斯在2014到2015年間的每個季度GDP下降2%。在2022 年二月份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之前，美國及其歐洲國家頻頻發出警告，告誡俄羅斯一旦開戰將付出比 2014 年更高的代價，但普京仍然發動了戰爭，這體現了普京為烏克蘭劃定的紅線並非誇誇其談。

俄羅斯軍隊在哈爾科夫和赫爾松地區的失利推動普京在去年9月實行部分國家動員，擴軍30萬。蘭德公司認為普京拖到9月才進行戰爭動員是因為忌憚大規模招兵可能導致俄羅斯社會動盪，顛覆普京上台25年來建立的俄羅斯內部的基本安定，破壞俄羅斯人民對他的政治支持。但戰爭的不順利使得普京管不了那麼多了，這既反映了普京的窘境，也體現了普京的決心。

普京把自己的政治生涯作為賭注壓在烏克蘭戰爭上，説明烏克蘭對俄羅斯是多麼重要，這就可以理解俄羅斯在烏克蘭戰場失利時會使用核武器，何況俄羅斯戰略理論中歷來包括在常規戰爭中失利的條件下使用戰術核武器的慨念。

普京在開戰一週後，就下令建立一個涉及核力量的特殊的戰鬥值班制度。另外俄羅斯經常指責烏克蘭可能動用帶有核物質的髒彈。以上種種可以理解為俄羅斯一直在為使用戰術核武器做輿論準備，並準備把使用戰術核武器的責任歸咎到烏克蘭一方。

蘭德公司認為，目前俄羅斯是否會使用核武器；在何種程度上使用核武器難以下定論。但俄羅斯使用核武器的風險非常高。一旦俄羅斯動用核武器，美國將難以避免地捲入戰爭，甚至和俄羅斯展開核戰爭。

如果美國對俄羅斯使用戰術核武器不予以對等的反擊。俄羅斯因此而佔上風，那樣就可能導致美國和歐洲的跨大西洋聯盟的垮台。今後的國際衝突中使用核武器的門檻也將顯著降低。因此，蘭德公司認為俄羅斯是否動用核武器與美國的國家利益高度相關。拜登政府應把防止俄羅斯使用核武器作為一個最高的目標。

二，俄羅斯是否會和北約直接對抗

據報道，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米利將軍在2021年10月向拜登總統通報俄羅斯可能入侵烏克蘭時，就準備了一份相應的美國國家利益和戰略目標的原則清單。米利清單的第一條就是美國和北約不直接和俄羅斯發生衝突，第二條是將戰爭控制在烏克蘭的地理邊界內。

米利把避免俄羅斯-北約直接戰爭作為美國的頭等原則的原因顯而易見：俄羅斯-北約一旦直接開戰，將戰爭控制在核門檻以下將極其困難，美國軍方將不得不捲入與世界上擁有最大核武庫的俄羅斯的戰爭。

蘭德公司在先前的一份報告中已經概述了俄羅斯在什麼情況下可能主動攻擊北約成員國。這些情況包括：

·         俄羅斯認為北約出兵烏克蘭迫在眉睫

·         俄羅斯認為有必要阻止北約向烏克蘭轉讓可能會導致俄羅斯失敗的武器

·         北約支持俄羅斯內部的反對勢力，造成俄羅斯的動盪。

一些分析人士懷疑俄羅斯是否有能力攻擊北約成員國。 然而蘭德公司的報告認為如果克里姆林宮認為其國家安全受到嚴重威脅，俄羅斯會發動攻擊。目前的一些北約成員國，例如波蘭和波羅的海國家，仍可能直接捲入俄烏戰爭之中。

三，領土控制

截至2022年12月，俄羅斯佔據近20%烏克蘭領土。

如果烏克蘭能恢復被佔領的領土，這對維持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的國際規範是一個重大勝利。對未來烏克蘭經濟恢復也是一個重大利好。烏東地區有許多經濟價值非常高的資產，例如扎波羅熱核電廠提供了烏克蘭20%的電力。

但如果要恢復到2022年2月前的邊界控制線——更不用説2014年的邊界，至少需要幾個月的時間，也許幾年時間。

如果戰爭延長數年，前景將很難預料，不排除俄羅斯在2023年軍事上佔上風。如果俄羅斯在長期戰爭中失利，烏克蘭和俄羅斯在領土上的爭奪，特別是圍繞克里米亞的爭奪，極有可能導致戰爭升級。無論是俄羅斯使用核武器還是攻擊北約成員國，美國都必將捲入其中，這必然給美國造成巨大的風險。

四，戰爭持續時間

沒人能準確知道這場戰爭會持續多久。西方和美國有很多人認為不能在當前烏克蘭佔有優勢的時候開展和談。他們認為烏克蘭能通過保持進攻而奪回更多領土。這一派人士認為烏克蘭人準備忍受長期戰爭的痛苦，而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將進一步削弱俄羅斯，戰後俄羅斯需要數年甚至數十年的時間才能恢復。長期的戰爭將使得歐洲繼續擺脱對俄羅斯能源的依賴，迫使歐洲各國增加國防開支，這些都有益於美國的國家利益，有益於減輕美國對歐洲的防務義務和軍事開支。

然而俄烏戰爭持久化也有明顯的不利方面。烏克蘭平民的生命損失、流離失所和苦難將進一步加劇，大量在歐洲各國的烏克蘭難民難以回國。烏克蘭的基礎設施和國民經濟進一步受到破壞。美國和歐洲為維持烏克蘭國家機器的運轉和提供人道主義援助必將承受巨大的經濟成本。這種成本隨着戰爭的長期進行將成倍增加。當下西方正面臨通貨膨脹和經濟衰退，維持烏克蘭戰爭成本將是一個沉重的負擔。西方的軍事援助可能因為曠日持久的戰爭而不可持續，美國和歐洲的一些武器庫存，例如標槍導彈和150毫米榴彈炮炮彈已經嚴重不足。 

戰爭長期進行的話，必然進一步干擾全球能源、糧食供應，推高通貨膨脹。長期戰爭也會對美國的外交政策產生影響。俄羅斯將終止和美國進行的削減戰略核武器的談判，俄羅斯將深化與伊朗的軍事合作，俄羅斯會更加依賴中國。

五，戰爭結束形式

蘭德公司認為俄烏雙方都沒有實力爭取絕對勝利，戰爭的結局很可能落在停戰或部分政治解決這兩者之間。停戰的典型例子是朝鮮戰爭。部分政治解決，簽訂和平協議的典型例子是蘇聯和日本於 1956 年實現外交和貿易關係正常化，但莫斯科和東京之間的領土爭端（北方四島）從未得到解決。

蘭德公司建議西方不要有通過推動俄羅斯領導層變更而改變戰爭結局的想法。即便俄羅斯領導人發生更迭，也不會降低美俄的激烈競爭程度。既所謂“普京發動的戰爭，在沒有普京的情況下，還會繼續”。

就俄烏談判的模本，蘭德公司報告數次提到伊斯坦布爾模式。（去年4-5月俄烏雙方經土耳其斡旋，在伊斯坦布爾開展和談。當時俄羅斯的談判要點是烏克蘭保持中立，按照奧地利模式解除常備軍、不擁有核武器、北約國家不能在其領土上建立軍事基地。烏克蘭的條件是恢復到二月戰前的邊界。烏克蘭要求國際保護並保證未來不會受到攻擊。）

蘭德公司的報告認為要促進停戰或政治解決，美國和西方對烏克蘭援助的目的和程度至關重要。蘭德公司的報告提出了兩條目的：

第一，美國和西方應制定一個可行的，具有可靠交付時間表和明確軍事效能的對烏克蘭軍事援助計劃。這樣一個計劃的目的是讓俄羅斯知難而退，使得俄羅斯對己方未來的軍事行動更加悲觀。

第二，美國應以烏克蘭承諾和平談判作為提供軍事援助的先決條件。這樣就能破解烏克蘭方認為西方將在質量和數量上提供無限援助的信念，從而破解基輔方面對戰爭長期化的樂觀情緒。

華盛頓和西方就俄烏戰爭的辯論主要集中在領土控制問題上。 鷹派主張通過軍事援助來促進烏克蘭軍隊收回全部領土。鴿派希望以 2022 年 2 月前的控制線為目標達成和談。蘭德公司認為收回領土雖然對烏克蘭極其重要，但對美國來説並不是最重要的方面。避免俄羅斯-北約戰爭及核戰爭對美國是最重要的。避免戰爭長期化對美國來説也是一個優於幫助烏克蘭收回全部領土的方案。長期戰爭對美國、烏克蘭和全世界都構成重大挑戰。拜登總統曾表示，這場戰爭將在談判桌上結束。

美國和西方應該通過有條件的援助改變烏克蘭對戰爭的預期。 蘭德公司對美國政府提出四個方面的建議：

闡明其有限支持烏克蘭的計劃、

對烏克蘭的安全做出承諾、

保證烏克蘭的中立化，

提出解除對俄羅斯制裁的相關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