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雲| 中日韓關係生變！“黑暗森林法則”的威力再現？_風聞

01宇宙社會學

《三體II：黑暗森林》中有個很有意思的學科，叫“宇宙社會學”。因為距離的存在，把每個文明生存的星球都視作為一個點，忽略內部複雜的社會結構和隨機因素，只研究點與點之間的關係和行為，這就是宇宙社會學。

就好像人類社會學忽略人體內部的複雜結構，只研究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一樣。

在宇宙社會學中，假設了兩條公理，一是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二是文明不斷增長和擴張，但宇宙中的物質總量保持不變。

有了這兩條公理，又引入兩個重要概念——猜疑鏈和技術爆炸。

什麼是“猜疑鏈”？就是兩個互不交流的文明，在知道對方的存在後，會做出如下猜疑：對方對自己是善意或惡意的？對方認為自己是善意或惡意的？對方能否判斷自己對她是善意或惡意的？對方是善文明還是惡文明？對方是否會對本文明發起攻擊？

猜疑鏈的最終結果是出於對本文明的保護，無論善惡，都會選擇攻擊對方。

“技術爆炸”是指文明進步的速度並不一致，弱小的文明可以在短時間內超越強大的文明。也就是説，今天很弱小的文明，不見得一直弱小，很有可能在極短的時間內（相對星際旅行而言）超越其他文明。這是三體文明提前用智子鎖死人類基礎物理的原因。因為如果不提前鎖死，等它通過星際旅行趕來地球的時候，人類説不定已經比它更先進，那來了也是送死。

沿着宇宙社會學的邏輯，推導出《三體》一書的精髓——“黑暗森林法則”：宇宙就是一座黑暗森林，每個文明都是帶槍的獵人，像幽靈般潛行於林間，一旦發現別的生命，不管是不是獵人，不管是天使還是魔鬼，不管是嬌嫩的嬰兒還是步履蹣跚的老人，也不管是天仙般的少女還是天神般的男孩，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開槍，消滅對方，這就是法則的全部內容。

很殘酷，很冷血。

這是個無法被偽證的法則，意思是，不能説它不存在，當然，也不能説它存在。

但是，個人認為宇宙社會學有一定現實意義，它至少反映了人性，或者説劉慈欣正是基於人性提出的這一假設。

02兩條公理

如果把地球上棋佈星羅般的國家看作一個個獨立的個體，基於每個國家都要維護自身利益這一原則，忽略內部複雜的結構，我們會發現，宇宙社會學事實上適用於國際關係研究。

先看兩條公理。“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生存”同樣是國家的第一需要。人類從建立國家開始，就在想方設法維繫國家的存在。古代刀光劍影，你爭我奪，一個國家消滅另一個國家是常態，所以國家危機意識很強。

來到現代，隨着民族意識覺醒，一個國家想要消化另一個國家似乎變得很困難，但並不代表國家的危機意識就沒了。

如持續火熱的俄烏衝突，表面上是俄羅斯和烏克蘭兩國之間的對決，背後實際上是歐洲國家和俄羅斯互相猜疑，在國家安全問題上互不信任，以及美國背後拱火的結果。

所以，只要國家沒有消亡，生存永遠都是第一需要。

那麼第二條公理“文明不斷增長和擴張，但宇宙中的物質總量保持不變”，這不就是對國家發展的描述嗎？人類為什麼會有戰爭？不正是源於國家的擴張和對資源的嚮往？

關於“資源”，我們不能簡單地理解為石油、礦產、淡水這類有形資源，還有無形的“市場資源”。事實上，人類在滿足基本的生存需要後，總會嚮往更好的住宿、醫療、教育、娛樂條件，這是人類的慾望本能。正是人類的慾望本能驅動着人類不斷向前。

那這些慾望靠什麼滿足？當然是利潤。人類所有經濟活動最終都指向利潤。獲得利潤是改善人類生活條件的前提。國家建設靠利潤，福利靠利潤，掙不到錢談什麼美好生活？利潤靠什麼？靠商品輸出，靠市場佔有。只有想方設法搶佔更多市場，才能獲得更多利潤，國家才會不斷變富，老百姓的慾望才能得到滿足。

這是國際貿易出現後國家最基本的運行準則。

舉個例子，全球乘用車市場。從總量看，2022年全球乘用車銷量在6500萬輛左右，規模3-5萬億美元。如果算上乘用車生產帶動的相關產業，包括石化、鋼鐵、電機、芯片、電控系統等等，規模可達數十億萬億美元，可解決億級規模就業。

從級別看，全球乘用車市場可以分為三級。

分別是千萬級、百萬級、十萬級。千萬級市場有三個，分別是中國、美國、歐盟。2022年，中國市場銷售乘用車2356萬輛，佔到全球銷量的三分之一強，美國銷售1380萬輛，歐盟1120萬輛，三家共4856萬輛，佔全球乘用車市場的74%，是絕對的大頭。

百萬級的有日本、印度、韓國，以及各個經濟大區，譬如東盟、中東、太平洋、南美洲，這個級別新車的銷量在100-400萬之間。

十萬級的市場是非洲、西亞等。這些地方要麼地廣人稀，要麼經濟欠發達，市場有限。

對於各國來説，支持自己的汽車產業去搶奪這些市場，就是一種本能需要。這當然不是簡單的零和博弈，市場有增量，蛋糕可以越做越大，但即便有增量，也存在分配問題，誰會嫌棄自己佔有的份額多？

過去，世界汽車市場基本被日系、德系、美系、韓系車佔領。但這幾年中國汽車異軍突起，2022年全年，在中國本土市場，自主品牌銷量達到1176.6萬輛，同比大漲22.8％。

同時，中國汽車在國際市場也快速崛起，從2020年開始，兩年內殺入前三，和第二名德國旗鼓相當，距離第一名日本也僅一步之遙。

中國汽車品牌的崛起已然打亂了原有格局，擠佔了日、德、韓、美的市場空間。後者自然覺得被“冒犯”了。尤其是對於嚴重依賴汽車產業的日、韓來説，簡直要了它們的小命。

再加上其他幾個重要領域中日韓都存在不同程度產業重疊，而過去兩年的發展格局又和汽車產業類似，這成為近兩年中日韓關係急轉直下的重要原因之一。

03猜疑鏈

再來説“猜疑鏈”，這應該是原因之二。我們都知道，中日韓關係歸根到底還是中美關係，但也不能忽視日本、韓國本身對安全的需求，這是公理一決定的。

嚴格來説，“猜疑鏈”的產生正是源於國家對自身安全的不託底。你説你是善意的，我未必信。你説你發展起來後不會攻擊我？我讀書少，你別騙我。

無論中日還是中韓都曾有過蜜月期。

以中韓關係為例，2015年，韓國前總統朴槿惠受邀參加天安門閲兵，此前韓國還表態支持中國“一帶一路”戰略，還帶頭加入亞投行，中韓關係一度親密無間。

但很快就因為“薩德”問題降到冰點，核心正是國家安全問題。包括此前中韓關係幾度沉浮，最大的誘因也是國家安全問題。

對於中國來説，把薩德系統部署到韓國，就好像對手在咱家門口安裝了一個監控器。從此以後，我方發射導彈將第一時間被美國偵查到。

相反，我方在美國附近卻沒有類似的設備，這無疑會削弱我方導彈的威懾力，因此部署薩德無疑會打破地區的戰略平衡。

對於大國來説，留夠足夠的緩衝區是戰略博弈的關鍵。

更何況，部署薩德對保護韓國並沒多少用處，首爾離朝韓邊境太近了，真要打，火箭炮一波流就帶走了，輪不到導彈發揮。

這種情況下，你韓國如此熱心部署薩德是幾個意思？難道想充當中美博弈的炮灰？猜疑由此產生。

可對於韓國來説同樣一頭霧水。韓國的國家安全完全依靠美國，在中美之間，如果要保持中立就必須在安全上獲得中國對等的支持。

但是，這種支持時有時無。

韓國主要的國家安全威脅來自朝鮮，可韓國對朝鮮的導彈和核試驗幾乎沒有軍事上應對的措施。原來指望中國能拉住朝鮮，中國確實也這麼做了，還牽頭搞了“六方會談”。但是，由於美國堅決不同意先給朝鮮安全承諾，朝鮮再放棄核武器，導致談判破裂。結果朝鮮開始一門心思搞核武器。

2006年朝鮮第一次核爆，震驚韓國朝野，同時也把中韓關係推到懸崖邊。啥意思？你這大哥不好使啊，你是不想管還是管不了啊？結果，那幾年中韓之間摩擦不斷。

2013年朝鮮再次核爆，中國非常生氣，態度強硬，對朝鮮實施了有史以來最嚴厲的制裁。韓國一看，大哥還是靠譜的，看來不用太擔心了。於是中韓關係迅速回暖，朴槿惠也站上了天安門。

可是，2016年，朝鮮又爆了，韓國再次傻眼了。你到底能不能管啊？回頭看了眼淫笑的美國，最終只能從了——同意部署薩德系統。中韓關係迅速降温。

和中韓關係類似，中日關係起起伏伏，很重要的原因也是在國家安全上的互相猜疑。往往剛剛建立起戰略互信，又會因為美國的攪和付之東流。

破除“猜疑鏈”的方法是溝通，但是，在國家利益不一致，且有人使壞的情況下，溝通變成了當面一套背後一套，進一步加重猜疑。

04“技術爆炸”與“周文王”

還有“技術爆炸”，這大概是決定中日韓關係，以及中美關係走向惡化的第三個因素。冷戰結束後，意識形態對決已經不再是主要矛盾，對市場、資源的爭奪成為人們關注的重點。説人話就是“和平與發展是當今世界的主題”。

中日韓關係最好的時候正是中國處於工業鏈最底層的時候。上世紀80/90年代，日韓國內工業成本上升，需要把一些低端產業轉移出去，於是，大量粗加工產業湧向中國。中國憑藉廉價的人力成本，不惜代價地消耗自然資源，迅速成為世界工廠。

對於日韓來説，80/90年代，甚至00年代的中國不僅是最佳的產業承接者，還是一個處於蠻荒狀態的巨大市場。當然，中國也需要它們的技術、資金。這種情況下，中日韓關係沒理由不好。日韓工業產品、文化產品如潮水般傾瀉到中國市場，賺得盆滿缽滿。日劇、韓劇，培養出大量哈韓、哈日族。

但是，工業發展是動態的，中國不可能永遠做那些高污染、高消耗、低利潤的底層工作。更何況，落後國家在推動國家工業化過程中有“後發優勢”。

所謂“後發優勢”是指後起國家可以通過引進先進國家的技術和設備，節約科研費用和時間，快速培養本國人才，在一個較高的起點上推進工業化進程；資金的引進也可解決後起國家工業化中資本嚴重短缺的問題，這是“技術爆炸”的前提。

靠後發優勢發展起來的例子比比皆是，德國、意大利、日本、韓國，甚至美國本身也是，而且最終在這些國家都出現了“技術爆炸”。

“技術爆炸”的結果自然引發對高端產業鏈的爭奪，問題又回到宇宙社會學的第二條公理。

那麼“黑暗森林法則”有出現在人類社會嗎？似乎是的，人類一直在這麼幹。當然，人類社會並非宇宙文明之間那種生死之爭，在人類工業史上，把對方踩在腳下，限制追趕者發展，似乎是更常見的招數。

不過，也有靠戰爭解決的，這就是“修昔底德陷阱”。

那麼中日韓會不會走向全面對抗甚至發生熱戰？大概率不會。

客觀上，中國復興已勢不可擋，中國對日韓核心產業的替代勢在必行。且日韓背後的美國肯定會利用日韓在產業和國家安全上的焦慮製造矛盾。再加之隨着日韓經濟見頂，內部右翼勢力抬頭，難免出現利用仇恨轉移矛盾的衝動。

但是，中國不是三體人，也不是被三體蹂躪的人類，中國是“周文王”。

中國處理問題的方式顯然不會按照“黑暗森林法則”來，中國非常清楚，自己真正的對手只有一個，那就是美國。

不管日本人和韓國人是否承認，它們事實上和中國早已不是一個量級，中國不大可能對日韓有什麼戰略上的顧慮。就好像年輕雄獅挑戰老雄獅，對視的時候不大可能考慮一旁兩隻土狗的狂吠一樣。

因為即便它們真敢隨着老雄獅一哄而上，那也是一巴掌的事。

05尾聲

很多人説，既然美國要脱鈎，我們就主動和它脱鈎，既然日韓要鬧，我們就狠狠收拾它們。以挑釁對挑釁，以制裁對制裁，誰怕誰？

但我想我們的決策者不會這麼做。

再次強調，中國在做“周文王”。面對紂王的打壓，甚至構陷，中國並沒有失去理智。對內潛心發展，對外保持開放姿態，哪怕日韓這種小國一再挑釁，也只是做了對等的反制，並未把所有路都堵死。

因為中國非常清楚，時間在我們這邊，只要把內部問題解決好了，自然會贏得“諸侯”的擁護，紂王也會自己把自己玩死。

內聖外王，這大概是中國追求的王道。

全文完，謝謝閲讀。

文章首發於個人公眾號“觀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