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返台記:朋友,一起倒賣螺獅粉?_風聞
台北女孩看大陆-台北女孩看大陆官方账号-02-03 08:51
返回台灣之前,我已經想好要做一組專題:去多拍些在台灣街頭巷尾的“新一代”大陸食品。什麼叫新一代呢?不同於從小看到大的山東饅頭、山東牛肉麪、還有四川菜雲南菜這些中餐廳,我想去找台灣最近幾年才出現的大陸食品**(多數是在抖音爆火後出現)**。
這些並不難找,熱心的朋友A幫我拍攝了便利店賣的魔芋爽零食,熱心的朋友B拍給我台北市區的網紅酸菜魚店(需要排隊至少兩小時吧),我在夜市捕獲了兩家專門賣大陸零食的小攤販,李子柒螺獅粉一包130台幣(29人民幣),衞龍辣條一包39台幣(9人民幣),另外在家附近的超商和超市都看過數次魔芋爽的身影。
(對了,寫這篇文章時一位台灣小妹子告知,李子柒螺獅粉在觀光客眾多的地方可以賣到一包200台幣,大概摺合人民幣四十多元。下次回台好想去倒賣幾包。)



上面三張圖是夜市的大陸零食攤。魔芋爽是主打商品,老闆表示螺獅粉的銷量也頗不錯。

商店的(一包12台幣)

夾娃娃機都有魔芋爽
在我回台灣後沒幾天,台灣政相關單位就宣佈“大陸的螺螄粉從來沒有準許進口,若有市售商品,就屬於走私或是虛報”,但消息一出,反而炒高了民眾的討論度。
近日友人回秉,禁螺獅粉後高雄夜市確實有“查抄”,但新北市的部分夜市還是能見到大陸零食攤和李子柒螺獅粉的身影——其實就是處於“有的地方政府會因政治表態而配合,有的地方政府根本懶得管”之各自為政。
有大陸朋友不解,大陸零食在台灣賣,那又怎樣,還是很多台灣人討厭大陸啊?不不不,對於在大陸的台灣人而言,“台灣人知道大陸零食”這種小事往往就讓人驚喜。
原因無他。猶記那年春節回台,周圍的人追着你問“中國是不是都是地溝油啊?你們去那裏吃什麼啊?”——很多如我這樣的在陸台灣人都經過滿臉尷尬地回答蠢問題的時代!
如今回台,能看見台灣小朋友毫無障礙地品嚐(其實我在大陸也沒吃過幾次)的衞龍魔芋爽和辣條,當然欣慰微笑、抱緊台灣朋友,“爾等終於明白了”!
啊,近年來,我們這些往返兩岸的台灣人所付出的溝通成本,越來越小。以前回台灣得跟人解釋何謂“牛叉”,如今台灣朋友會痛批自家老公“簡直是個傻叉”。
**有台灣作家寫道,她曾問一票初中生們,最討厭班上哪種人?**這幫台灣初中女生整齊劃一地回答——“綠、茶、婊”!
而今台灣年輕一代雖然對對岸抱持強烈偏見,但瞭解日增,兩岸用語、飲食、流行文化上趨同;大陸年輕一代則整體對台趨向一個“不關心,反正台灣跑不了”的淡漠。
交流嘛,在這裏還是想起到“雙向交流、相互瞭解”的作用,所以此次回台灣,特別詢問了台灣當前薪資與婚戀觀念,供大陸朋友瞭解。

也是近年才在家附近夜市出現的,一碗27元人民幣的重慶小面

近年在台北出現的網紅酸菜魚店,價位不低,大排長龍
薪資
這僅以台灣媒體業為例(傳統媒體,自媒體視頻主不包含在內)。本次受訪人員皆是相關從業者,但這僅是我周圍的“同温層”。
如果是一位會碼字、會編輯聳動新聞的傳統新聞科系畢業人員,那台灣的工作機會會比在北京少。因為——沒有字節跳動、沒有微信公眾號,像北京的傳媒社畜們那樣從傳統媒體跳到字節跳動、成為税後月薪兩萬**(人民幣,下同)**的新聞審核或運營人員並不存在。
退而求其次,想去某公眾號做個記者,當一條月薪一萬二到一萬五、餓不死吃不飽也不求買房的鹹魚?也不存在的。台灣媒體業大致就是那麼幾家媒體,數大概能數得過來。
假設,你畢業於某台灣公立大學新聞系研究生,25歲,剛進入台灣知名某大報擔任記者,薪資大約7000至8000元。幹了五年,30而立,薪資來到了9,000至11,000——然後,這個薪資就會伴隨你非常長的一段時間。
台灣某知名媒體的中間主管薪資約為一萬兩千多,資深記者也能拿到這個數目。到了媒體主管/資深記者這個階段,你約莫已經成為一位年近四十(或是早過四十)的中年人——仍貌美如花、知識淵博,但來到這個位置不容易,繼續工作數年,月薪要再突破一萬五也難上加難。
台灣資深媒體人一萬兩千多的月薪,大約等同於北京媒體人拿到兩萬五的“天花板”。過去,有台灣老牌媒體人能拿到兩萬,但如今已經非常難。
在北京,文字媒體人簡直是食物鏈底層,恨不得找個理工男平衡一下家庭薪資收入。但在台灣,這數字是文科生的正常值,許多文科生三四十歲也就是七八千,對比十年前步出校園的青澀與六千元沒多大差異,快速增長的只有皺紋與閲歷。
生活成本的話,以我的老家——生活機能方便、離台北市近、交通方便的新北市永和區來説,一套兩室的公寓房租約為四千五到五千。若夫妻雙方掙錢、沒有孩子也能自在享受生活。
剩下的就是吃吃喝喝啦,儘管台灣物價年年上漲,但對比北京的物價只能説還算逍遙。春節的某天我姊姊憤怒地表示,“現在買葱油餅,加一顆雞蛋竟然要再加十五塊錢台幣!”
本北京居民掐指一算,3塊人民幣,確實比幾年前貴啦,但好像也還好?
對於普羅台灣人而言,沒有賺大錢還留在大陸一線城市的台灣人,自然“不划算”。
留在北京上海的台灣人,許多求的,也不過是“選擇權”。
可以不用三十歲就碰到“薪資天花板”;可以選擇要當一萬月薪、一萬五月薪的社畜,還是拚進大廠成為兩萬多月薪的螺絲釘。對於我這樣的傳統媒體人而言,北京“可選擇的”比較多,就這樣而已。
初二才能回孃家?台灣官方加入戰局
回台灣後有一則非常有意思的新聞在網上發酵:台灣教育部發文呼籲,為何只有結婚的女性,除夕年夜飯不能回自己的原生家庭團圓?主張現在是時候拋下過去的傳統,讓結婚的女性有選擇的自由,想什麼時候回孃家、就回孃家。
別懷疑,“初二才能回孃家”仍是每年討論一次的話題,這次連台灣官方都參與進戰局。中國大陸很大,但對於我在北京的朋友同事們來説,這種“過年女生能不能回孃家”的遠古命題,都到2023年了寶島人民還講得樂此不疲,實在復古。
2019年相識十多年的老友結婚,但之後三年我都未回台,也不知道她具體的婚姻生活。這導致過去幾年我都對大陸朋友誇下海口,“大陸父母的催婚催生太誇張啦!台灣父母雖然也會想催,但不至於催得‘無法無天’。”
“誰説不誇張。每個月都催生好嗎?婆家催完孃家催。”在小飯館裏,老友灌下一口啤酒,淡定地看着我。
朋友嫁入台灣中部一户經濟條件很好、但相對傳統的婆家,“不會還要你生兒子吧?”我脱口而出。
“老人家當然會這麼希望啊。”她的出生家庭也是比較傳統的,出嫁前母親甚至會擔憂“你什麼都不會,婆家會不會嫌棄”,出嫁後自家母親當然也加入催生行列。
老友的兄長在國外,她出嫁後過年父母只能單獨過,這樣的情況下除夕能回孃家吃團圓飯嗎?聽到這問題,她反問我,“你知道為什麼女生出嫁後過年不能回孃家嗎?因為會給家裏‘帶衰’。很多甚至嚴格到初二之前是嚴禁踏入孃家門的。所以我爸媽當然不會期望我除夕回去。”
對於老友這樣的年輕人而言,平時老公做家事、回婆家婆婆也會阻止她“你別動,我來弄就好”,已然是很不錯的。更傳統的婆家,是會期望媳婦一起準備年夜飯的(雖然年輕媳婦往往回婆家前,就已經下單一桌便利商店的年菜套餐)。
反觀我家,我媽從小就嚴格警告,“你和你姊姊結婚後,每年輪流回來吃除夕年夜飯。否則我生兩個女兒,是活該孤獨嗎?”
沒想到兩個女兒都至今未嫁,自此每年除夕的主題變成“為什麼我的兩個女兒都沒人要”。
有意思的是,這樣的傳統在朋友和台灣輿論看來,未必是“不女權”。台灣普遍以性別平權自豪,“同工不同酬的情況幾乎沒有,針對女性的就業歧視少,女性官員的比例很高”。兩岸長期有一個怪現象:大陸網民説台灣女權低洛,台灣網民説大陸(除了上海)女權很低⋯⋯

“拿父母的錢買房?謝謝,不用了!”
大年初一,與雖身在台灣、但有眾多大陸朋友的兩位台灣朋友見面聊天。説起台灣的“傳統”,女生朋友進一步跟我科普,“你知道大年初一要拜祖先,媳婦會跟婆家一起準備豐盛的菜餚嗎?我家族的姐妹們現在都在婆家幫忙,傳統的台灣媳婦,大年初一很忙的。”
“我大陸朋友的妹妹結婚後,到婆家還是甩手掌櫃,啥都不幹喔。”我補充。
“其實現在年輕一代也轉變了。現在出生率這麼低,大家從小都嬌生慣養,誰還慣着誰啊。台灣的長輩以後也會跟大陸一樣。”
講起春節傳統,我們三個台灣人有着不同生活經驗。但講起“要不要跟父母拿首付買房”,我們仨異口同聲——不要,千萬不要!
“北京有小孩子上學的需求,加上大陸很多父母的觀念還是結婚必須買房,租房結婚很可憐。但我想到要跟老人拿這麼多首付,壓力好大!想來想去還是算了,就繼續給房東交房租吧,至少是自己能負擔的選擇。”前陣子一度想在北京買房的我表示。
“而且父母出錢買房,鑰匙總得給父母一份吧?我某朋友就是因為這樣老婆總跟他吵架,因為父母會隨時過來。”朋友甲點頭。
“對啊,跟父母拿錢,最後他們不得干涉你各種生活選擇?父母為你掏空家底買房,那催婚催生不是也理所應當?這樣還不如租房,誰也別干涉誰。”朋友乙心有慼慼(對了,這倆朋友都結婚了,是快樂的租房結婚族)。
我們仨有位共同的朋友丙——作為資深單身族,有份不錯的穩定工作,家境尚可,同樣拒絕跟父母拿首付買房,理由亦是“不想欠父母這麼多錢與人情”。而我另一位好友丁,作為結婚一族,租房數年,近期考慮買房,但只能買在遠離台北之處,理由又是“不想跟父母拿錢。”
我不敢説這代表多數台灣人,但就我周圍的同齡朋友而言,“和父母拿一大筆首付買房”,確實有很大的心理壓力,大多也認為“沒必要”。以前研究生的大陸同學們一畢業,若家境尚可,父母就會積極給子女買房了,對照下同輩的台灣青年買房年齡實在晚。
並非不考慮未來,我身邊的台灣朋友們都挺愛存錢,做養老規劃,不指望未來能拿到什麼退休金。至於房嘛⋯⋯就老後承接父母的吧⋯⋯
自然,父母也會操心孩子的。比如我姊姊的一位男性朋友,年過四十未有對象,老家的父母看不過去了,終於替他在台北付了首付,年邁父母嘆氣告訴他——兒啊,四十了,期望你有套房子後,對象好找一點。
台灣新生代正建構自己的大陸認知
我回到台灣發的第一則朋友圈,就是在書店看到的景象——進門的正中央黃金位置擺着兩岸戰爭相關書籍。台灣朋友表示,見慣不怪了。
還有一本關於中國大陸的暢銷書,書腰寫着幾個大字“從爆買到爆性”,在書店站着看完了,基本就是該位記者蒐集的各種網上資料,比如中國大陸的充氣娃娃市場等⋯⋯(這我也能寫啊!不就是資料拼湊,掛個聳動標題嘛!)
哎,都是財富密碼。
跟朋友們聚會時,就算是對大陸不熟悉的,我也不需要像幾年前那樣“翻譯”給她聽。我剛來大陸那時很多台灣朋友是不喜歡偏北方、充滿兒話音的大陸口音的,每次回台灣總被吐槽,抖音時代到來後大家也不説什麼了。一位台灣媒體前輩跟我説起她的高中生兒子,知道李榮浩,日前卻問她“楊丞琳是誰”——這真是我聽過最誇張的代溝了!
如果你問,兩岸年輕人在這些層面的趨同,能改變什麼?我也無法具體回答。但我在看各種外媒和外國記者寫的兩岸時,總覺得缺乏了什麼。
住在台灣的外國記者,一直在寫台灣年輕一代的政治認同變化,描述年輕一代將“民主台灣”與中國分開,但台灣年輕一代將大陸元素“生活化”的現象,礙於文化或是立場,主流外媒少有論及。
前些日子香港媒體出過一篇“抖音小紅書上的台灣青少年”,其中一段內容是:
台灣年輕人會看到大陸軍演、歌頌國家的影片,會意識到這些內容可能就是“大外宣”而心生警惕。即使透過網絡的觸及,台灣青少年得以親近中國大陸流行文化,但也是經由網絡,他們可以察覺到在某些時刻,大陸網民與台灣人對時事看法的巨大落差。
因為網絡而瞭解、而用語趨同,也會在某些時刻加深“我們果真立場不一樣”的認知。但這樣不好嗎?
社交媒體取代了傳統新聞和上一代口耳相傳的“台商在大陸包二奶”故事,成為台灣年輕一代建構新一代大陸認知的重要方式。
這個新的建構方式中,有別於過去“台灣人告訴台灣人”的單一,加入了更多“大陸抖音主、大陸同輩人”的來源——這種模式下,好好壞壞,至少有很大部份信息來源是大陸。
這些短期內“沒看出什麼”的現象,是否會在淺移默化中影響兩岸未來的交往,一代又一代的台灣人又會創造出怎樣有別於上一代的大陸認知?這些,回台一趟後我感覺,還是值得期待的。
為什麼想寫篇關於台灣的一堆“小事”?
我曾經跟大陸朋友感慨,近年碰到的許多年輕人,動輒一句“台灣經濟不好”,但具體台灣薪資如何?沒有任何概念。
**原來台灣民眾生活是這樣——能給大陸朋友一點點這樣的感覺,就好了。**在此,也感謝過年期間跟我吃飯喝咖啡,被我“採訪(出賣)”的台灣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