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的黃色笑話,吐了_風聞
她刊-她刊官方账号-提供最潮流的时尚和娱乐资讯,陪你遇见最美的自己02-09 07:41
作者 | 逗逗龍、小火龍
來源 | 她刊
2023年的電影市場,靠着賀歲片獲救了。
尤其是《滿江紅》,博了個滿堂彩,不但破了四十億的票房,還賺了人不少眼淚。

圖源《滿江紅》,下同
看過這部電影的朋友,請回答一個問題:
藝妓瑤琴“伺候”金人一夜後,被沈騰演的張大問:“你和那金人辦那事,有啥不一樣”,那個時候,你所在的電影院裏,有人笑嗎?
當瑤琴説“金人辦那事時間沒有那麼長”的時候,你笑了嗎?

2023新春伊始,中國英雄主義電影中,女性角色向觀眾拜年的方式,依然是拗着香豔的造型,承受壞人的侮辱,接受廣大男性觀眾的凝視。
《滿江紅》,讓人不適。

其實從某些角度講,《滿江紅》對女性相當友好,甚至可以説是進步的。
用劇透的方式概括這個故事,這種“友好”相當明顯:
南宋紹興年間,岳飛死後四年,沈騰飾演的士兵張大,和易烊千璽飾演的將軍孫均千方百計接近秦檜,獲取其信任,目的是為了獲取岳飛的遺言。

藉着秦檜和金人談判的時機,張大和同伴採取了行動,沒想到張大的媳婦瑤琴突然插手,試圖替張大完成任務,為家國不惜赴死。

《滿江紅》給了女人小小的一席之地併為歌妓正名。
都説商女不知亡國恨,這次瑤琴身負民族仇恨,為家國豁出命去,中國古代被認為最缺少愛國情懷的女性羣體,在這個設定之下,終於長心了。

然而,真實的觀影過程中,卻還有令人無法忽視的不適細節。
瑤琴一出場,半露香肩,色誘守衞,試圖以“肉”換自由。

圖源網絡
和張大的第一場對手戲,她首先要回答:“你和那金人睡了幾回?”
接受孫均審問,刑訊的方式是被丟到士兵堆裏,被兄弟們“伺候伺候”。

她爆出全片第一個重要線索:殺人時間有問題,理由是“金人辦那事時間沒有那麼長”。
瑤琴的存在讓觀眾們明白一個道理:
一個從良的歌妓,解決問題最好的方式是色誘男人,承受苦難最直接的姿勢是忍受輪姦。
一朝殘花,終身敗柳,既做了蕩婦,那善加利用蕩婦的優勢便是本事。

從頭到尾,瑤琴媚眼如絲,頭髮蓬亂。
瑤琴的小姐妹更加敬業,那個叫柳燕的姑娘臨死時優雅倒地,完美地裸露一半肩膀,讓觀眾們大飽眼福。

不得不承認,瑤琴的丈夫張大是個柔情鐵漢。面對反覆被男人們凌虐的妻子,他喊出了全劇分貝最高的一句台詞:把她殺了,別糟蹋她。
這是傳統中國男子對女性的最低期待:可以死,別不貞潔。
《滿江紅》,很復古。

説一句題外話,前段時間有部動畫片叫《中國奇譚》,話題度很高。聽説有家長舉報這部動畫嚇唬小孩,缺少教育意義,不適合孩子觀看。
但《滿江紅》滿屏的性明示、性暗示,為什麼沒有家長投訴?

圖源《中國奇譚》
或許因為兩個原因。
第一,千百年來,國人世代觀賞、閲讀媚男的藝術作品,習慣了,感受不到不對勁。
第二,大家認可張藝謀的權威性,認定張導的拍法自有道理,那些裸露的鏡頭應該是必要的、有意義的,甚至是藝術性的。
其實張導,他可能只是,故意的。

話説張藝謀早年靠夢想拍文藝片屢獲大獎,晚年拍商業片大賺票房,雞不飛蛋不打,可謂一生雙贏。
但女性形象在他的影片中,隨着劇情需要,時間推移,慢慢變得越來越不值錢。

圖源網絡
張藝謀,曾經是給鞏俐塑了金身的張藝謀。
《紅高粱》裏,他把鞏俐化作一抹鮮豔的紅,怒放在高密東北鄉,那是女性旺盛、野性的原始生命力。

圖源《紅高粱》
《大紅燈籠高高掛》,他將一眾“宅鬥”女性塑造得無奈、悽慘又強悍。
在一座恐怖、封閉的老宅中,頌蓮為了生存,和太太、姨太太們鬥得你死我活。她們是電影的主角,男人們是封建、衰弱的代名詞。

圖源《大紅燈籠高高掛》
《秋菊打官司》同樣給了女性角色C位。
秋菊雖然是個沒文化的農婦,卻敢於走進法院,為了尊嚴和正義向這個世界“討説法”。她比劇裏的男人們勇敢。

圖源《秋菊打官司》
可後來,張導的畫風慢慢變了,女性不再是她本身,而是一種象徵和投射。
人們忘不了《滿城盡帶黃金甲》滿屏呼之欲出的飽滿胸部,女性的身體,成為了承載封建君王慾望的客體,也是觀眾們意淫“波濤洶湧”的符號。

圖源《滿城盡帶黃金甲》
豆瓣4.7分的《三槍拍案驚奇》,閆妮演的風情萬種的女主給觀眾的唯一印象,是在牀上被凌虐。

圖源:網絡
到了《懸崖之上》《一秒鐘》,女性角色進一步“降級”為幼態的小白花,哭時清純,笑起來無害。

圖源網絡
從女性形象的厚度和生命力上來看,不得不説這是一種男性審美的衰敗。
以前,張藝謀拍女性原始的慾望,蓬勃的生命力,拍封建禮教吃女人的恐怖,以及她們不屈的撕扯與抗爭。
現在他的鏡頭下,女性是被凝視的客體,是承載男性慾望的容器。
她們是唯一純白的茉莉花,也是不能失身的貞潔烈女。
《滿江紅》中的瑤琴,本不必這麼拍。

圖源:豆瓣
歌妓不是隻能穿隨時被撕碎的布片,不是慘死都要露胸裸肩、紅唇濃烈、姿態香豔,不是到死都要強調自己的清白之身。
但你放眼成百上千部影視作品,無數的女性都以或明或暗的方式,成為瑤琴。
都市劇裏的男性毫不掩飾自己的油膩,女性是被調戲的對象。
比如《東八區的先生們》,直接上手性騷擾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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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導演鍾愛女性被性侵的劇情,不惜花費大量鏡頭記錄女性的受虐和屈辱。

圖源網絡
至於像《滿城盡帶黃金甲》一樣用女性的身體展現慾望、表達審美的,就太多太多。
肉彈美人是某些電影的標配,一羣粗糙陽剛的男性之間,必然流連着一個妖媚肉感、曲線誘人的女性。


圖源《邪不壓正》
女性飽滿的乳房、屁股,要有特寫。
女性的紅唇、指甲、絲襪、裙邊,要描摹得勾人。
女性説話、走路、坐卧,都要能勾起男人的興趣。

圖源《風再起時》
她們不是瑤琴,卻又跟瑤琴一樣作為工具,麻木地演繹着女性的傳統意象。
女性不再是被尊重的人。
她們是被凝視的性符號,一次次在影視劇裏承受導演的暴力、切割。
她們成為一種男性使用得異常順手的語言,用來描述他們的家國情懷、民族大義、個人理想。
縱觀影視史,就是一部簡單粗暴的男性凝視史。
這裏少有活着的女人。

所以每當這時候,我就格外珍惜女導演的表達。
加拿大女導演薩拉·波莉執導過一部電影,叫《女人們的談話》。
這部電影可以告訴男導演們如何才算真正的直視女性的遭遇。

圖源網絡
故事很悲慘。
數百名女性生活在一個偏僻的宗教殖民地,她們長年累月遭到性侵,不被允許學習。
為了保護自己和女兒們免受更多傷害,她們想逃離又缺乏勇氣,於是女性們展開了一場又一場的討論。

圖源網絡
如果按照常規套路,這部電影的尺度可以非常大。
這裏的幼女、少女和老婦,大多經歷過性侵,展示幾個性暴力鏡頭幾乎是理所應當。
可電影全程幾乎就是女人們在聊天,反覆地爭論和玩笑,沒有暴力,甚至沒有呈現任何一個男性施暴者的面部特寫。

圖源網絡
導演説,每次看電影的時候,直白的性侵畫面讓人很難受,她認為性暴力在這部電影裏不是必需。
她想追問的,是性侵對女性產生的長遠影響,以及受害者如何應對,如何前行,所以她看不出展示侵犯本身的任何意義。

圖源網絡
這便是女導演的視角,和男導演的不同之處。
因為同為女性,所以更懂什麼是破除凝視後真正的關懷和邊界。
有些女性之美,女性的洞察,確實只有女導演才懂其中的微妙。
同樣是落水,賈玲的《你好,李煥英》絕對不會拍張小斐濕身後的身體曲線。
她只會講女主的温柔,要傳片中人的情,而非滿足戲外人的欲。


圖源《你好李煥英》
同樣是酒後一夜情,邵藝輝拍《愛情神話》裏的馬伊琍,不會把鏡頭從她的腳尖掃到光裸的腰際後背。
她只會講女主提着高跟鞋悄悄跑路的狡黠,那是都市女性身體自由的表達。

圖源《愛情神話》
藉着女導演的口,我們才能真正聽到女性之音,看到有血有肉的女性形象。
她們不是聖女,不是蕩婦,不是要給宗族生兒子的娘道女,更不是至死也要聲明清白的貞潔烈女。

圖源:《愛情神話》
我欣喜於女導演的日漸顯山露水,也欣喜於女觀眾終於在電影院擁有一方淨土。
可看了今年動輒爆賣幾十億的春節檔,我也知道,這裏依然是男導演們的天下。
拯救國家的是男人,拯救地球的還是男人。
對女性的凝視、貶低還隱藏在沉默的冰山之下,那是跟傳統、跟主流價值觀相合的偏見與暴力。
學者戴錦華的那段話,至今毫不過時:

請大家記住,迄今為止,這天是男權的天,這地是男權的地,這文化是男性的文化。到現在為止……歷史就是his-tory,沒有her-tory。這是基本的議題,這是基本的現實。

文學,是男性的文學,電影,是男性的電影。
女性是佐料,是陪襯。
所以戴錦華也説:
“我覺得女性的視點,讓我們有機會去講出歷史的her story或者her voice。”
我們還需要更多的女性敍事、女性聲音,從此時開始,在史書中記下女性的道路,寫下女性的成長與作為。
需要更多的女導演、女作家,讓我們的電影、文學,讓我們的春節檔,不再只是男人的遊戲。
因為你我都知道,女性的形象,絕不止於《滿江紅》。
監製 - 她姐
作者 - 逗逗龍、小火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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