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7年的《深海》，為什麼仍然是個“坑”？_風聞
ACGx-ACGx官方账号-02-15 17:12
題圖 / 深海
文藝片的敍事+商業片的製作規模
截至2月14日，春節檔電影最終票房基本已成定局。受到動漫愛好者關注的《深海》，票房目前定格在7.76億人民幣，在歷年國產動畫電影票房榜裏排在第六位。並不算低的票房，卻難令出品方十月文化、彩條屋和光線傳媒高興。根據導演田曉鵬在抖音直播時透露的信息，《深海》的票房要達到12億才能回本。根據國內電影片方和院線的分賬比例（製片方和發行方的共同分賬比例約為電影總票房的33%），可以預估出《深海》製作加宣發的總成本約為4億。
回想2015年，同為十月文化出品、製作的《西遊記之大聖歸來》以9億票房，讓整個文娛市場看到國產動畫電影的潛力，無數動畫從業者信心滿滿，大量資本在此時進入到動漫行業中。8年後，製作技術極大進步、畫面表現力穩步提升的《深海》收穫了8億票房，為什麼卻面臨無法回本的尷尬？
面向特定受眾的動畫電影
《深海》是部分觀眾心中的至愛，他們二刷、三刷，去感受影片投射出的情緒，默默流淚。另一面則是大量觀眾紛紛給電影差評，認為前一小時敍事邏輯混亂，人物行為不明所以，部分畫面令人視覺疲勞。《深海》的口碑兩極化，來自有着不同觀影需求和評價體系的觀眾，這與其在春節期間上映導致電影類型和宣發錯位不無關係。以至於部分資深影迷認為，《深海》最大的問題是不該出現在春節檔。實際上，若是在其它檔期，《深海》仍舊是一部不適合絕大多數觀影者的作品。
春節7天結束後，田曉鵬在抖音直播間連播4天，為粉絲解答各種疑惑。在直播過程中，可以感受到網絡一端有一羣為作品動容的粉絲，也能從導演的回答中看到其對電影上映現狀的無奈和反思。長期浸淫在內容創作中且有些社恐的動畫導演踏出“安全區”，在抖音直播間裏做4天直播，也從另一個方面反映了《深海》這部電影在大眾市場裏的窘境。
“從某種程度來講，參宿更像是這個夢境的編劇……這是一個小女孩的夢……（故事）缺乏一定的邏輯感是正常的。”
“實際上這個故事創作是我的實驗……想要跳出正常的電影敍事套路，包括那些畫面，……過於任性，都是為了挑戰觀眾的心理承受極限。”
“玩得太跳了，被（票房）打臉了。”
在4天總時長10小時的直播裏，導演解答了有關電影的各種的疑問，其中也有《深海》口碑兩極化的原因。
無論是從導演的創作緣由，還是在特定觀眾羣體中收穫的評價，都顯示出《深海》在創作過程中更側重於藝術表達：融入了創作者的個性，以夢境體現人物，更自由的情節刻畫，着重於情緒呈現——這也將絕大多數無法與創作者形成情感共鳴的觀眾拒之門外。
這樣一部偏文藝風格的作品，註定與商業背道而馳。由於花費了4億成本，即使是在其他檔期上映，要達成回本的目標可能也不容易。
“失控”的製作成本
站在國產動畫電影創作的角度，《深海》其實有很多亮點。它不僅大膽跳出了中國動畫電影題材慣用的傳統神話體系，選擇關注抑鬱症這種少數羣體，以及用粒子水墨去表現出色的視覺效果。不過，電影在各個方面呈現出的獨特感，卻是用過長的製作時間和過高的製作成本換取的。
和電影同步上線的《深海》紀錄片，揭示了田曉鵬與近1500人的團隊一起耗時7年製作電影的歷程。紀錄片一開始就表達了影片創作的一個初衷，想要像吉卜力一樣找到自己的風格，像皮克斯一樣在三維製作上不斷創新，在《深海》裏去挖掘屬於中國動畫電影的水墨風格。
吉卜力的風格形成固然是因為宮崎駿這個動畫巨匠，但是他背後其實站着製片人鈴木敏夫。鈴木敏夫將宮崎駿那些肆意任性的製作創意變為商業作品，引導作品逐步走向成功，讓吉卜力的風格傳播到全世界。
皮克斯初創時，源自喬布斯對技術和藝術融合的追求，着眼於不斷研發新的製作技術，用動畫展現其創意。直到聽取迪士尼工作室主席給予的劇情建議，皮克斯製作出首個長篇3D CG動畫電影《玩具總動員》並且大賣，技術與藝術的結合終於獲得了商業市場的認可。
每一部面向大眾的動畫電影製作都是一場豪賭，絕大多數有才情的動畫導演、編劇往往只是藝術創作者，片方則會基於劇本、消費者、商業嗅覺、電影藝術敏感度綜合考量，進行前期預估和項目綜合管理，從而實現藝術創作與商業價值的有效結合，但這正是《深海》欠缺的。
《深海》首個預告片呈現出來的風格顯然是令人驚豔的，五彩斑斕的粒子水墨畫面展現出來的“大海的秘密”，將觀眾的期待值拉滿。然而成片裏大量滿溢的五彩斑斕特效，與大量觀眾無法理解的故事情節，給許多觀眾一種“為了獨特的畫面風格而強行寫了一個故事”的觀感。在直播間裏，田曉鵬導演坦言：“片頭就做了2年多，花光了前期投資。”“(動畫人的)執念，讓事情變得不可控。”不只是粒子水墨渲染出的斑駁絢麗，在各個細節的刻畫上，整個團隊也投入了大量精力和時間，最終導致了製作成本巨增。
根據日本NHK電視台的採訪，《深海》初始的製作預算是2億元，2019年光線傳媒又追加了1.98億元投資換取十月文化股權。在中國動畫電影行業，十月文化獲得的投資額排在非常靠前的位置，做了幾年的作品如果此時放棄就真的是前功盡棄了，這個時候追加投資是無可奈何又必須的操作。
2020年，彩條屋CEO易巧和總製片人魏芸芸離開彩條屋，擔任十月文化的CEO和首席內容官，給予了《深海》大量製作建議。資深製片人的加盟，顯然有利於影片的項目管理，但想要從根本上扭轉《深海》在大眾羣體裏的觀感，可能為時已晚。易巧曾在《每日經濟新聞》的採訪中提到：“2020年到2021年底，兩年的時間幾乎放在夯實團隊以及繼續做研發上。”“挑了一些重點鏡頭，一看幾乎一半需要研發，懵完後又打雞血：‘説明一半鏡頭就做完了。’”
十月文化曾經耗時8年和數千萬資金製作了《西遊記之大聖歸來》是摸着石頭過河，固然並不完美，但它是一部遵循市場規律的影片。從創意到最終成片耗費了7年和4億資金的第二部作品《深海》，卻是一部投射創作者過多自我意識、項目管理上存在問題的影片，沒有獲得主流觀眾認可，自然也更難從商業層面上收穫更多。
今年春節檔的另外一部電影《熊出沒·伴我“熊芯”》目前還未公開總成本，但是根據華強方特在招股書中公開的過去幾部電影製作成本，可以預估出《伴我“熊芯》的成本不會超過2億，票房達到6億就能回本，這個數據線也與其過去幾年的實際票房表現相當。
2019年收穫50億票房的大爆款《哪吒之魔童降世》，外傳製作成本約6000萬，宣傳成本加一塊，總的成本約1億元出頭。
《熊出沒》和《哪吒之魔童降世》分別代表了目前國產動畫電影的兩大類型。
一類是穩紮穩打型，票房逐年上升，製作成本也每年漲一些，雖然它不會成為投資回報率幾十倍的作品，但是影響力是在穩步上升，有助於動畫公司持續穩定發展，IP形成既定影響力。
另一類則是以並不多的投資換取了極高的回報和市場影響力。孤獨的創作者投入了無與倫比的製作熱情，作品成功後被整個行業吹上了天。但是冷靜下來之後，動畫公司要怎麼繼續發展，接下來要做一個怎樣的作品？這或許是國產動畫票房排行榜上靠前的那些導演們和片方要思考的問題。
在《深海》紀錄片第三集，田曉鵬導演曾提到“《大聖歸來》的創作吃了很多虧，走了很多坑，不希望其他人再去踩這個坑。《深海》開始了新一輪踩坑……”希望十月文化的下一部作品踩的坑會少一些，也希望中國動畫電影創作踩的坑都少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