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拉達克往事16·三進山城(中)_風聞
随水-随水文存官方账号-02-15 14:46
平時不起眼的卡車,此時在我們眼裏簡直凌凌如天神下凡。卡車的底盤有多高大家應該都知道,而且印度由於路爛,無論是卡車還是公交客運車,底盤都比我們國內的車更高——我們眼裏的“大江大河”,想必在這卡車眼裏只是一條小溪流吧?我一看卡車如此生猛,心生一計——讓這輛卡車在前面開路不就行了?碰到這種艱險路段就讓卡車把我們的車拖過去,卡車到哪兒我們就到哪兒,不就沒有後顧之憂了嗎?大不了走的慢一點……
常年在這種山區開車的司機,都有着互幫互助的優良傳統,卡車司機一口答應了我們的請求。我們讓卡車開在前頭,用拖車鋼纜牽着我們的車,再次嘗試涉過這段河牀。
結果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卡車那麼高底盤居然也被河牀上的石頭掛住了!!
只要稍微留心過卡車底部的朋友應該都有印象,卡車後輪中間有個很大的球形裝置,像個大瘤子似的,那玩意叫做驅動橋。拉着我們的那輛卡車正是這個大瘤子被隱藏水中的石頭卡住了,跟我們之前一樣,輪子只能空轉使不上勁兒。我當時就看傻眼了——水裏這得是多大的石頭啊!

卡車的驅動橋,就是這個地方被河牀上的石頭卡住了(圖片來源:卡車之家)
我們的小麪包車解開鋼纜退了出去,換上另一輛大卡車來拖它——就像之前它拖我們一樣。後面那輛大卡車用盡了全力,然後只聽“啪”的一聲——拖車鋼纜斷了!!
我再次看傻眼——這下徹底歇菜,卡車受困就跟鯨魚擱淺一樣,咱們根本無能為力,恐怕只有挖掘機才救得了這輛底盤被擱住的卡車。當時天色已晚,這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也不知道挖掘機啥時候能來,我只好斷了繼續往前的念想,悻悻地讓司機先退出去再説。我當時心裏還挺愧疚的——儘管我們留下也幫不了什麼忙,但之前畢竟跟人家卡車司機約好了“共同進退”,這會兒一看人家落難就趕緊開溜,不知道卡車司機會不會覺得我沒義氣……
第二年夏天,帶着好奇心與不甘心,我胡漢三又回來了。
對於2014年的失敗經驗,我把原因歸結為車子不給力。於是2015年我有備而來志在必得,包了一輛當地能找到的出租車中最為可靠的豐田英諾瓦(Toyota Innova),並且一開始就跟司機説好了要進入司丕提的計劃。
大家如果有過早些年在西藏旅行包車的經驗,應該都會知道“藏地神車”豐田陸地巡洋艦4500,這款車幾乎是當時常年跑西藏旅遊線路的專車。除了陸巡及其相關的衍生車型(比如普拉多)之外,能讓當地司機信得過的,似乎只有三菱帕傑羅(當年還沒有雷克薩斯LX系列)。聽藏族老司機説,豐田4500曾經救過不少藏人的命,所以大家對這款車有特殊感情。
照理説,北北印山區的路那麼爛,也應該是陸巡一統江湖才對。然而我在整個印度,都從來沒有見過任何哪怕一輛陸巡!這跟印度人的消費水平及消費觀念都有關係——真正需要陸巡的人買不起陸巡,買得起陸巡的人絕不會買陸巡。陸巡這個車可不便宜,4.5升排量的在中國至少五六十萬起;擱在進口關税、購置税都特別高的印度,折算下來基本上一百萬人民幣起價。有這樣一筆預算,奔馳寶馬隨便選,甚至連入門的保時捷都能買——在攀比成風面子至上的印度,誰要花那麼多錢買一輛土裏土氣的豐田,絕對會讓人覺得腦袋被神牛踢了。
在印度的山區,最常見的是他們自己的國產吉普車,比如馬恆達(Mahindra)和塔塔(Tata),這些品牌相當於我們北京吉普或是早年的長城汽車,就連莫迪或者大海喇嘛在當地出席活動,乘坐的也是這類國產車。我得説這種印度國產的吉普車,在設計上那是相當符合印度的國情。以馬恆達的經典款波萊羅(Bolero)為例,這車底盤賊高通過性賊強,內部空間賊大,車門和座椅都做得特別薄,安全氣囊、空調之類會多佔空間的設施一概沒有,設計是7人座,實際能擠得下12個人——第一排連司機擠4個(設計為2人),第二排擠4個(設計為3人),後備箱兩排椅子面對面能擠4個(設計為2人)!這可不是瞎扯,我自己就跟印度人這樣擠過,而且還沒算外掛呢!這種吉普車的售價大約8、9萬人民幣起(二手更便宜),有如此經濟實惠、運力堪比中巴的國產吉普,誰還要豐田陸巡呢!
更何況,比國產吉普更高一檔的,還有印度本土製造的“豐田神車”英諾瓦。

豐田英諾瓦,看着其貌不揚,憑藉着2.5的柴油引擎和豐田一貫的可靠性,在印度山區無往不利

印度國產馬恆達神車波萊羅,不算外掛可以輕易裝下12個人。印度山區單車墜崖死傷15人的新聞,説的就是它!

馬恆達神車內景實拍——三個副駕駛,你説牛不牛?

馬恆達的山寨牧馬人,起價只需99萬盧比(合8萬多人民幣),有了這個還要牧馬人幹嘛?這款車最大的問題是,安全標準實在太低,以至於被一些國家禁止銷售。
我並不是要給豐田車做廣告,但在經歷了2015年拉達克之旅後,我情不自禁地成了英諾瓦的鐵粉。只可惜國內的豐田車型裏,沒有任何一個型號能對應英諾瓦;如果非要找的話,英諾瓦在功能和外觀上有點像廣汽豐田的塞納(Sienna),然而後者的價格和配置都比前者高兩個檔次。英諾瓦是豐田公司專門為東南亞、中東市場開發的能夠適應惡劣路況的MPV多功能旅行車,出廠設計就是六座或七座,物美價廉皮實耐操,其市場定位接近於上汽通用的別克GL6,但其耐用性卻堪比馳騁在中東戰場上的豐田皮卡。本來是一輛中低端的MVP商旅車,硬生生被用成了一款通過性、適應性、可靠性極強的北北印山區越野神車,2.5升柴油引擎的型號更是勁道十足。

英諾瓦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圖片來源:網絡)
英諾瓦“神車”再配上我們那年遇到的“車神”司機,這一雙神組合終於帶着我成功進入了司丕提山谷。大家一定很好奇,這個“車神”究竟能怎麼個神法——繼續看我下面的故事你就會知道了。
我們2015年馬列公路的旅程走得並不順利,下午開到接近薩曲的時候,路上的一座橋被山洪給沖壞了——那是一座印度山區常見的軍用貝雷橋,整個橋面都被大水衝沒了。不少印度人無所畏懼地扒着鋼桁架往對岸爬,我在邊上卻是看得膽戰心驚,要是不小心掉到下面湍急的河水中定是有死無生,根本來不及施救就會被沖走;讓我更加想不明白的是,就算人過去了,車子和行李過不去有啥用?他們難道過去之後打算公路徒步?
我們抵達現場已經有許多車等在橋頭附近的路邊空地,於是也把車停到了那裏。在現場勘察了半小時左右,司機判斷這橋今天肯定是通不了了,於是打算從車陣裏退出去,往回開60公里,返回到最近的休息區——龐,以解決當天的食宿。然而就在我們下車勘察的檔口,後頭上來的車把我們出去的路給堵死了。我心想這下麻煩,要調度那麼多車讓出一條路來可不容易。“車神”當即輕蔑地表示,這根本不是個事兒,讓我們只需放心地坐在車上。

在馬列公路上受困這種事情,太平常不過,有經驗的印度老司機連煤氣罐都帶着

爬過橋的人們。有一件事可以確定——假如有人因此不幸墜橋身亡,他們一定不會向施工方索賠。自己對自己的個人安全和行為負責
大家如果留心觀察過草原上的公路,應該會注意到公路往往高出地面不少,高出的部分叫做路基。路基和原本的自然界地面之間,通常都有一個粗糙的堆土斜坡面,這個斜坡叫做路堤邊坡。當時公路以及公路旁的空地都已經停滿了車,沒有通道可供我們出去。只見“車神”同學毫不遲疑地一腳油門一把方向盤,唰地一下把車開到了路堤邊坡上,然後以車身30度傾斜的狀態,從車陣中徑直開了出去——這一切發生得是如此之快,以至於把尚未回過神的我們看得目瞪口呆。從技術上來講,這波操作並不算太難;讓我震驚的是司機的決斷和應變能力,整個操作過程中沒有半點拖泥帶水的猶豫,切入切出邊坡的角度都極為精準(切得不好會刮到底盤和前保險槓),如絲般順滑。

我們一車人瞬間對司機肅然起敬,將其奉為“車神”。他雖然才二十多歲,卻已經在北北印山區開了十年車,既有老司機的技術,又有年輕人的衝勁。後來有一次在單車道的山路上會車,需要倒車避讓,他倒起車來的速度就跟往前開一樣快,又把我們給驚嚇住了——乖乖!我在平地上都不敢以那麼快的速度倒車!這可是懸崖上的單車道山路啊!
從車陣中脱身後,我們花了兩小時回到龐的服務區,在極其簡陋的土屋打地鋪湊合過了一晚。龐的海拔高達4500米,所幸此時已近拉達克之旅尾聲,大家早已適應了高海拔。等到第二天下午三點前方傳來消息説橋通了,於是我們趕緊出發。從龐開出去沒多遠,在土林峽谷裏就又堵上了——這地方我們前一天往返了兩趟都沒事兒,不巧晚上下了一場大雨,路邊衝下來了一大片泥沙碎石阻礙了通行,兩輛推土機正在現場清理,等了一個多小時才終於過去。走馬列公路,務必對這類路上可能遇到的突發情況做好準備,最好不要在後續安排趕飛機趕火車之類不可變更的行程。

龐服務區的條件十分簡陋


當晚住宿的地方,也沒啥娛樂活動,倒頭便睡。基本照明還是有的,靠的是太陽能蓄電池

看到印度旅客睡的地方,會覺得我們的地鋪算是很豪華的了

龐附近的工棚,給大家看看養路隊道班工人的住宿

從龐出發後,很快就碰到了突發狀況

一處泥石流需要清理


馬列公路上有大量摩托車騎士,我看了看他們的騎行裝備,大都是最便宜的雨褲、膠鞋,不像我們國內玩户外清一色的Gore-Tex之類

堵車時候還見到盛裝去參加活動的當地人
等開到前一天沖壞的那座貝雷橋時已經晚上七點,搶修措施不過是在被沖掉的橋面上重新焊了幾塊鋼板,看起來仍是搖搖欲墜,但車輛總算是勉強能通行了。我後來幾年經過這座貝雷橋時,經常遇到維護或搶修,需要等待通行;而邊上短短二十米的新橋修了三四年都還沒修好……不用説,新橋用的依然是二戰前的鋼桁架技術。

感覺就算修好了也支撐不了多久。左上角是修了很多年的新橋
等到過了薩曲檢查站,最後一抹晚霞的餘暉也消失了,當晚我們只好在巴拉拉恰山口附近海拔4700米的帳篷服務區住了一晚。路上出了如此多的狀況,顯然是因為最近雨水比較豐沛,因而我對於接下去要深入司丕提的挑戰,頗有些惴惴不安。不過呢,俗話説“置之死地而後生”——當路爛得實在走不了時,反而可能會出現轉機,因為這時政府養路部門就該出手了。
第二天我們翻過巴拉拉恰山脈,沿着拉胡爾山谷再一次來到前一年令我鎩羽而歸的那處水毀路段。我注意到這一次的水勢比2014年要小很多,水流最急之處埋了一根水泥管用於分流。但現場還是有很多車排隊等在那裏,一輛中型客車正陷在河牀上進退維谷,大家夥兒齊心合力幫它脱困——挖砂石的、推車的、左右搖車的……看起來它已經在那裏困了很久,因為養路隊的挖掘機和渣土車很快便趕到現場救援。只見挖掘機用挖鬥輕輕一撥楞就把客車弄了出來,隨後渣土車將車斗裏的土石傾倒在河牀上,再由挖掘機將土石推平壓實——這種修補只是權宜之計,河水很快會將這些土石都沖走,又變得難以通行。但這個時間窗口,足以讓我們順利通過此地。所以也真是“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我們在那裏只等候了一個多小時,就趁着新填的“路”順利開過去了。

在馬列公路上陷車,從來沒見過用千斤頂,都是靠人力把車子推出來或者搖出來

在河牀上如此傾倒砂土根本頂不了什麼事兒,只能解一時燃眉之急……突然覺得,印度人可能是故意不把路修好,這樣才能長期有活兒幹

推土機乃是開路神物
我們能順利開過去,離不開“車神”的高超技術。現場有幾個司機雖然跟我們一樣開的是英諾瓦“神車”,卻是不得要領,過不去這段水路。“車神”當即大顯身手,他一次性把我們的車開過去之後,還回過頭幫別的司機把車開了過來,簡直好像《血戰鋼鋸嶺》(Hacksaw Ridge)中來來回回拯救傷員的道斯(Desmond Doss)——這足以證明,“車神”的技術絕非偶然,是經得起反覆考驗的。
終於過了這個地方之後我才知道——這裏是NH-505馬卡公路上最難走的一段路,也是需要涉險的最後一段路;之後的路儘管仍是崎嶇不平,卻再沒有難以逾越的障礙,只需耐心顛簸便能抵達司丕提……心中暗自遺憾,2014年那輛大卡車要是能把我們帶過這段路該多好。
熬過了水資源豐沛的峽谷瀑布路段後,地勢也變得開闊了起來。兩邊的風景非常像抵達蘭頓之前的蘇魯河谷(詳見《【連載】拉達克往事8·世界盡頭》),路上人煙稀少,荒涼大氣,高大巍峨的雪山聳立在河谷兩岸……頗有一種駛向世界盡頭的感覺。



拉胡爾山谷與司丕提山谷的地理分界線是昆尊山口,在翻越昆尊山口之前,會經過名為巴塔(Batal)的帳篷服務區,物資還算豐富,能吃得上面包和雞蛋。服務區邊上是一座橋,過橋之後有一個岔路口——右邊的路通往昆尊山口,左邊的路則繼續沿着錢德拉河,一直可以通到前面提到過的月神湖。

巴塔服務區人來人往生意興隆,往前走就該翻山了

我曾去過一次月神湖,月神湖跟馬列公路旁的日神湖有點不一樣,日神湖是高海拔冰川融水蓄成的堰塞湖,月神湖則有一條細小的出口,會匯入錢德拉河。坦白説,這兩座湖的水準大致就跟川西那些“某某溝”裏的海子差不多,假如你走過藏北、阿里,見過那些巨大的“措”,恐怕很難看得上這些小池塘。然而在印度傳統文化中,這兩座湖卻被牽強附會成了錢德拉河與薄伽河的源頭——儘管事實並非如此——從而被賦予了相當重大的意義。
公路在月神湖到了盡頭,從月神湖繼續沿着錢德拉河徒步32公里左右,便能抵達巴拉拉恰山口,而坐車走公路需要189公里。錢德拉河位於巴拉拉恰山口附近的源頭,距離次拉普河的源頭僅1公里,只隔了一道小山樑,這兩條河的流向卻背道而馳。從巴拉拉恰山口經由月神湖到昆尊山口的這條通道,正是過去藏斯卡與司丕提之間最主要的傳統商道。受季風影響,在這短短32公里路的兩側,發育了數十條極為活躍的海洋性冰川,對修建道路來講是莫大的挑戰,對於徒步愛好者而言則是夢寐以求的絕美線路。這條徒步路線熱門且經典,我在湖邊見到有幾匹騾子正往巴拉拉恰山口的方向走去。

錢德拉河上游

月神湖,注意右下角有馬隊

馬隊正在穿越月神湖

32公里的徒步線路,常規的安排是走3天。我覺得如果讓我從巴拉拉恰山口往下走,一天就能走完。

紅色為徒步線,藍色為189公里的開車線路

錢德拉河在巴拉拉恰山口的源頭緊鄰次拉普河,一條往南流,一條往北流
爬上月神湖東側的山坡,能夠望見西邊的毗濕奴冰川(Lord Vishnu Glacier)以及冰川下的毗濕奴湖(Lord Vishnu Lake)。毗濕奴冰川是由兩座冰川匯合而成,蔚為壯觀,我有一次乘坐航班從列城回德里,在飛機上清楚地看到了這座巨大的冰川。以印度教三大主神之一的毗濕奴、太陽神蘇利亞、月神錢德拉命名的湖泊,以及附近以天帝因陀羅(Indrasan)、雪山神女帕爾瓦蒂(Parvati)命名的山峯——從這些南亞特色鮮明的名稱可以看出,吠陀文明很早就影響了拉胡爾山谷地區。看到這些地名你可能不會想到,這一地區曾經被高度藏化——拉胡爾和司丕提當地原住民的傳統母語斯托德藏語(Stod Bhoti)和司丕提藏語(Spiti Bhoti)甚至比拉達克語更為接近標準藏語,整個地區以漢藏語系語種為母語的人高達七八成。

照片左下角為毗濕奴湖

谷歌地球的同一視角截圖
如今這種藏化已然被逆轉——拉胡爾山谷雖然保留了幾座藏傳佛教寺廟,但總的來説這片地區藏傳佛教的氛圍已十分淡薄,房屋建築和人們的衣着打扮就跟南亞其他地方差不多,一眼望去都是彩鋼瓦屋頂,整體感覺有點像尼泊爾,多元文化在此混合交融。之所以會如此,我覺得跟拉胡爾相對適宜的地理環境有關——沒有天險阻隔,外族可以沿着傑納布河直接深入此地;氣候相對温暖濕潤,也比較適合外人遷徙過來定居。這裏三千米左右的平均海拔,差不多是平原民族能夠長期生存並繁衍的高度極限,內地漢人在西藏呆久了常常都會有心室肥大等的健康問題;海拔更高、空氣更稀薄的地區,需要像藏人、拉達克人等吐蕃後裔那樣,通過基因層面上的突變,提高血液攜氧能力,才能夠充分適應。我給我太太做過基因測試,她的攝氧量水平屬於最高的那一檔。

拉胡爾山谷的景色。這張照片裏雖然有佛寺與佛塔,但整個村莊環境已經不像典型的藏傳佛教地區

拉胡爾地區人民的生活方式深受外界影響


雪山下的梯田

農牧結合的拉胡爾地區
因此,當翻越昆尊山口進入平均海拔更高、氣候更乾燥的司丕提山谷之後,一下子就切換到了另一個世界。
昆尊山口不僅在世俗上具有作為交通隘口的重要性,同時在宗教上也具有殊勝性。因為這座山口剛好坐東朝西正對着巴拉拉恰山脈的主峯,就如同飛來寺正對着梅里雪山。山口的獵獵經幡隨風舞動,一堵長長的瑪尼牆上佈滿了六字真言;山口上還修建了三座華麗的佛塔,工匠在塔瓶部位進行了浮雕裝飾,這在當地並不常見。我2019年去的時候,曾遇到一羣僧人在山口的佛塔邊上誦經做法事,這是我在任何其它山口都從未見過的。

昆尊山口的相對海拔落差不大,兩座河谷之間很容易通行

昆尊山口的公路,左邊是從前的老路,右邊是新路。老路多處塌方已無法通行

山口的瑪尼堆

我也判斷不出這些白塔和瑪尼究竟是新建的還是翻修的


有次剛好碰到僧人在這裏做法事,可見此地之殊勝,不同於普通的山口

穿過了昆尊山口這座大門,司丕提的神秘面紗終於揭開。相比拉胡爾山谷的“尼泊爾既視感”,司丕提山谷一眼望去便是徹頭徹尾的藏區既視感——正因如此,基寺才會被指認成西藏的寺廟。司丕提的地貌有點像藏斯卡與馬列公路的混合體——雪山環繞的河谷時而寬闊時而深邃,有些地方水草豐美綠意盎然,也有些地方怪石嶙峋寸草不生。與錢德拉河上游的荒涼不同,司丕提河沿岸分佈着連綿不絕的村莊和農田,山谷中有不少適合耕作、棲息的平坦地帶,跟藏斯卡河谷非常類似,稱得上是一片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假如我沒有到過藏斯卡的話,一定會被這片河谷驚豔到;有了藏斯卡和馬列公路的珠玉在前,司丕提的美就顯得沒那麼驚心動魄了——我當時不知道的是,司丕提的魅力在於文化而不在於風光。

從昆尊山口望向司丕提山谷


下山路上遇到成羣的犛牛

來到開闊地,這條才是司丕提河


司丕提河谷有些地方真的跟藏斯卡傻傻分不清楚

全然是雪山、村莊、田園的“世外桃源標準配置”

河谷中有頗多的土林地貌,與馬列公路一些地方很像






背景裏遠處的雪山是司丕提地區的瑪尼讓雪山(Manirang)

2015年進入司丕提後,我們徑直奔向卡扎。按照我原先的預期,像卡扎這麼老少邊窮的地方,進來的路爛得跟屎一樣,裏頭能有啥像樣的食宿?沒想到臨近卡扎,公路一下子變成了柏油路面;更讓我驚訝的是,我遠遠就望見卡扎鎮上有移動基站——難道還能上網?到了卡扎的旅館一問,這裏果然應有盡有——有不間斷供電有24小時熱水還有網絡!我們在馬列公路上連着兩晚都跟荒野求生似的,住在極其簡陋的高海拔公路服務區,一住進卡扎的旅館瞬間感覺來到了“人間天堂”。

看到卡扎的第一眼,我就注意到了鎮上的基站天線

2015年還沒開始玩無人機,每次出門都至少三台相機——每台相機專配一個鏡頭,免去了換鏡頭的麻煩——所以總有一大堆電池要充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