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讓來自鄉下的父母在城市能體面的變老_風聞
小山风-努力,奋斗——《喜剧之王》02-15 11:14
岳父在武漢只住了三天,為的是愛人小侄女生病,岳母一個照顧不了,而愛人來去醫院又多有不便,所以才從繁忙的勞作中抽出身來,添一幫手。待小朋友甫一病好,則執意要趕回家去,強留不得。岳父説,家裏有需要灌水的田、有需要照料的雞、有抹不開面兒必須要去上的工。
岳父學會了打車,畢竟只有攔車、坐車、付費、下車等簡單的步驟,但愛人還是不放心他到火車站後的取票、進站等事項,我説我去送,請她放心。我送岳父回家,乘坐公交地鐵,給了岳父一張卡,讓他學着我的樣子刷卡上下車、刷卡進出站,取了票、進了站,在岳父回首揮手示意讓我回去的一剎那,我深深的覺得,岳父老了。在城市的大背景下,老的卑微,老的無奈,老的無以言説。
城市,這個熱鬧而又冰冷,落寞而又繁華的鋼筋混凝土綜合體,已讓長輩們不老的年歲提前進入了老年,極大的不適應硬生生的將他們身為長輩的尊嚴逼到了角落,很難直起腰來。向來形象高大的父親,寬博慈愛的母親,一旦進入城市人羣的洪流,彷彿只有跟在子女身後才感到安全。
我比較愛乾淨,願意東西規整,井井有條,不願意看到家裏東西亂放,垃圾亂丟。長輩們習慣了老家的隨意,住在武漢家裏的時候,我總是會有一番剋制不住的近似吹毛求疵的挑剔,説這兒沒擦乾淨了,那兒沒放規整了,弄得愛人尷尬,父母難堪。説者無意聽者有心,父母就會更加的小心翼翼,生怕做的不好,即使我再用笑言相慰,也難看到他們輕鬆,總保留着手腳無處安放的拘束。每每我也很自責,我並沒有什麼別的意思,只是受不了混亂,但他們很在意,就像我們小時候犯錯誤一樣,他們也會覺得像犯錯誤一樣的手足無措。有一次,愛人對我進行了嚴厲的批評,讓我倍感羞愧:你挑剔這挑剔那的,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才來城市幾天?是的,社會的極大發展造成了山鄉鉅變,瓜苗豆架,黃狗老貓的悠然鄉村生活慢慢成了一個時代的印記,飛馳電掣今南明北的中國速度造就了一大批的城一代。作為子女,被逼的用盡力氣好不容易披上了城市生活的外殼,不經意間一個抖落被證明不過是徒有其表,因為,父母還僅僅是城市生活的初學者。
每天在城市裏穿梭,我看見過無數的冷眼、鄙夷和嘲笑,看見過無數的冷漠、無視和殘忍。衣衫襤褸的老者、大包小包的務工人員、習慣了大嗓門的鄉下來客們在地鐵上、公交上、飛機上好像都是被衣着前衞華美的男男女女避之唯恐不及;排隊購票動作遲緩的人總是被後面的人嫌棄,主動上去幫忙的人少之又少;人羣中什麼不好的事情總是第一時間會被聯想到是看起來最土的那批人所為。不可否認,鄉下人或者年老的人們或許習慣了公共場合大嗓門、抽煙、吐痰、光膀子、丟垃圾,或許取票慢、動作慢、思維慢,但他們多半是無心所為,因為自來生長的環境告訴他這再正常不過。
老家人説話交流都是大嗓門,透着鄉下獨有的質樸與熱情;抽煙哪還講究什麼地方,把你讓到屋裏抽煙,那才是給你面兒;廣闊的田野,吐痰、扔垃圾壓根兒誰都不當回事兒;光着膀子吆喝不覺得很豪爽麼。動作慢、思維慢那是沒見過你們城裏這些玩意兒,要是時代迴轉,讓你們回農村壘壘雞窩、拌拌豬食、除除雜草,指定挨嘲笑的又是你們了。
當然,這些人很有可能是是冷眼者、鄙夷者、嘲笑者、冷漠者、無視者、殘忍者的長輩或至親,到了城裏,他們做的這些動作確實不夠禮貌,不夠文明。城一代的孩子們,鄉村很多都是再也回不去了,你養我小我養你老的必盡的義務多半會是在城裏馬蜂窩似的格子間裏。看哪座山唱那首歌,父母總歸要由城裏的子女贍養,父母總得學會刷公交卡,總得學會過馬路,總得學會看站牌,總得學會排隊結賬,總得學會自己找點兒樂子,總得學會很多很多……他或許不可能一下子學會那麼多,我們要多一些耐心多一份寬容,一點點的教,一步步的走,子女的認同,旁人的認可比什麼都能讓父母覺得體面。
姐姐大我幾歲,提前幾年引導着父母適應城市生活。我聽到父親母親第一次從西安姐姐家裏獨自公交地鐵火車班車的回到鄉下老家時的喜悦,類似父母看到我第一次咿呀學語蹣跚學步時的幸福。愛人是家裏的老大,引導岳父母當然是她和我應盡的責任。也同樣是已適應了新生活的城一代們應該對父母做的事情,引導勸告他們,不要公共場合大嗓門、抽煙、吐痰、光膀子、丟垃圾,要學會取票、辦流程、看站牌,不為別的,只為能在外人面前體面的變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