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時代，“中肯”式媒體該被淘汰了_風聞

文 | sega

進入2023年以來，如果説有什麼話題能取代新冠疫情成為網絡頭號焦點的，恐怕就是橫空出世的ChatGPT了，當人類對未來人工智能的想象力向着《流浪地球》中moss“小苔蘚”的程度無限發散的時候，ChatGPT讓我們意識到也許這個幻想並非那麼遙不可及。

當然，正如《流浪地球》中的moss處心積慮想方設法想要毀滅人類一樣，ChatGPT的出現也讓現代的我們產生了會不會被取代而導致失業的擔憂——BTW，從世界線看，可能會被ChatGPT搶走工作的90/00後們，還得在二三十年後那起由moss製造的月球危機中主動出列去引爆核彈，可謂是逮着一隻羊薅了——前不久我們也專門就這一話題進行過討論。

總的來看，現階段的ChatGPT還只處於簡單的資料彙集整理的能力階段，類似於百家號一類的信息二道販子，只能就用户提出的問題給出一個符合形式邏輯的答案，並沒有創造原始信息和甄別信息真偽的能力——而後者，其實是人類創造價值的各類工作的核心競爭力。

換言之，對大部分產業鏈來説，可能其部分初階工序可能會有些類似的工作被替代掉，但是比較高端的管理決策和發明創造的崗位距離消失恐怕還有一定距離。那麼，由於這些高階崗位的存在，為了能夠給這些崗位儲備足夠的後備力量，很多初級工作崗位也會被一定程度的保留下來。

比如，如果你需要培養一個最頂級的投資經理，那麼哪怕AI數據分析和信息收集的工作效率再高再強，助理分析師的崗位多少還是會給人類留下幾個的。那麼從產業角度來看，還是能夠在後ChatGPT時代獲得留存價值的。

但是，假如有一個行業，人們對它既不要求能夠無中生有的創造出什麼特殊的價值存在，也不要求能替代自己去做什麼複雜的決策，而僅僅希望對方能夠滿足自己對某個事物知道和了解的需求， 那麼這麼一整個行業的存在根基，是否會被根本性動搖，以至於失去存在意義呢？

是的，我説的就是媒體業。

媒體業誕生之初，以及延續至今的最大價值和意義，就是能夠告訴人們在什麼時間，什麼地方，發生了什麼事情。如果説再進階一點的，就是還能就這個事情本身，給出相對深入和專業的分析解讀。

隨着互聯網的發展，以及各種自媒體、社交網絡的發達，職業媒體在第一件事情所能提供的價值和能力已經越來越弱了，大多數時候當事人都可以第一時間自主發聲，無需通過媒體再進行二傳手，甚至很多時候媒體還需要通過網絡才能獲取諮詢。《是大臣》中曾經諷刺過英國外長需要通過看新聞了解國際局勢，其實放到現在，主流職業媒體人們又何嘗沒有或多或少地處於類似境地呢。

而與此同時，媒體的第二職能，也就是解讀和分析的價值也在無限弱化。隨着社會分工的不斷細化，學科行業之間的壁壘也在不斷高企，隔行如隔喜馬拉雅山，所以觀眾是很需要有人能夠對一個新聞中涉及到的相關專業話題進行解讀來方便自己理解。在過去，由於專業人士缺乏發聲渠道，媒體人壟斷了解讀權，觀眾沒有能力去分辨媒體報道的專業性和準確性，但也沒有其它選擇，只能秉持聽之任之的態度讓媒體的聲音成為權威**。也由此，引申出了媒體的又一價值，那就是主導和引領輿論走勢與熱度。**

我們不難發現，ChatGPT其實可以圓滿取代媒體的前兩項職責，那就是告訴你發生了什麼，以及基於互聯網海量的資料結合你的問題，不斷深入的對事件進行解讀，給出一個滿足你“知道欲”的答案——至於準不準的，不准你也不知道啊，何況媒體説的本來也不一定準呢！

那麼，媒體真正難以取代的功能，和在後ChatGPT最合適成為的定位，就是純粹的輿論引導者角色了，利用自身在過去歷史中所積累形成的渠道覆蓋、權威形象和用户習慣，有指向性和目的性地塑造用户的認知，引導用户的認識——為什麼不堅持獨立客觀和專業職業呢？廢話，如果要講道理的話還要媒體幹什麼，ChatGPT不比你有用！比如，讓ChatGPT來寫知名的“中肯”體，大概率會比真人寫的更好。

大家可能都已經知道了，大概兩週前美國俄亥俄州發生了運載高危化學物質氯乙烯的貨運火車出軌導致化學品泄漏的事情。大概2月10號左右，中文互聯網上注意到了這一事件，並迅速引發了激烈討論，很多人把這一事件發酵緩慢是因為被美國政府瞞報和壓制。

但其實，如果控制和引導輿論的手段僅僅只是不報道，亦或者簡單的否認和闢謠，那麼這也太前互聯網主義了。殊不知，在這個後ChatGPT時代，否認本身就是承認，闢謠本身就能造謠，始終迷戀於自身權威形象，希冀通過某種強力方式強行剎住輿論的快車，其實是最事倍功半的做法，去年的抗疫過程中，回顧幾次大規模謠言的爆發過程，我們應該深有體會。

回溯這次整個事件，媒體操作可以分為兩個階段。在第一階段，美國主流媒體一開始就在2月3號事發後很快就進行了公開報道，甚至2月4號的我國新聞聯播就注意到了這個事情，並進行報道。

**只不過，媒體很聰明的把化學物品的相關信息隱藏在了正文之中，**而在標題和摘要中，都比較默契的沒有提到這是一列滿載化學藥品的貨車，只是簡單陳述了列車出軌着火這一事件。在美國這麼一個每天幾乎都有幾趟列車要出軌的地方，既然只是貨車，沒有什麼重大傷亡，你甚至不需要刻意隱瞞，就會自然讓每一個看到新聞的人自覺地把他劃掉。

由於隱蔽了最關鍵的信息，事發地點所涉及到的區域人口也不多，美國政府也按部就班地快速進行了疏散和處理，因此一開始沒有發酵非常自然。筆者簡單翻了翻各大美國主流媒體的網站，並在社交網站進行了搜索，可以看到，在最初的一週，美國媒體其實也在定期進行跟蹤報道，但在民眾裏，除了部分當地居民抱怨了幾句之外，並沒有引發什麼特別的熱度，再加上當時一隻“流浪氣球”的命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可以説這件事本是可以能夠平緩度過的。

真正導致事件發酵的，其實是美國政府對可能泄露的化學物質的處理手段，他們為了防止出現爆炸，採取了手動點燃氯乙烯的做法，產生了濃重到無法被人忽略掉的沖天濃煙，並且陸續出現了很多疑似中毒而死的動物屍體，這才引發了人們的疑問、擔憂和恐懼，此時回過頭去翻查歷史報道，人們才赫然注意到泄露物的性質和可能的危害，最終引爆了輿論場，並引起了大洋彼岸吃瓜羣眾的注意。

其實，在第一階段美國媒體的表現也還算正常。從目前很多化工專業人士的討論中可以看出，這件事本身危害其實並沒有網上所謂的“第二個切爾諾貝利”、“半個俄亥俄成為無人區”那麼誇張，所以我並不認為它值得讓全美軍政人士大力炒作“流浪氣球”來進行掩蓋——“流浪氣球”本身就是聚焦所在，而不是障眼法——但是在事件爆發之後媒體的做法，才是新時代輿論戰場的典型現象。

輿論場引爆後，媒體操作開始進入第二階段。主流媒體上，不管是傳統的民主黨喉舌CNN，還是更偏向保守共和黨的FOX，**都在第一時間開始“問題導向”，**抨擊起這起事件；那個出了事的小鎮也一時間記者雲集，除了本國職業媒體人外，國外記者和自媒體也紛至沓來，從各自角度開始進行報道和解讀。可以説已經擁有了較高的熱度，並且已經脱離事件本身，成為了又一件可以用於美國兩黨政爭的武器利刃。

可以説，之前所設想中的輿論管制和打壓其實並沒有出現，某種程度上，媒體其實是被完全放縱着去進行報道的，可以從任何角度進行討論。而政府和主流媒體，也不斷配合着豐富着大眾討論的素材，甚至會主動去開闢新的討論方向，引發新的討論話題。

正是如此，由於可切入的角度過多，輿論焦點其實被迅速分化掉了，有人在討論基建的維護不佳，有人去抨擊當地消防救援人員的處置不當，有人聚焦於出事企業和保險公司的賠償過少，也有人在抱怨都怪特朗普廢除了運載危險化學品火車須使用電子控制氣動制動器（ECP）法案才導致的貨車出軌，當然也有人會想起前不久拜登之前處理美國火車工人罷工事件的不力——

**全是問題就沒有問題，全是焦點就失去焦點，**就在大家熱烈討論，激情發散的過程中，對實質問題核心的發掘和追問其實是失焦的，民眾事實上難以保持統一和持續的注意力與關注度去推進事情的發展，也沒能形成一種主流的的呼聲和認知，這種討論，其實最後就只剩下了熱鬧，最後大概率也只是又一場浮於表面的輿情風波，而無法造成深刻的影響，沒多久就又會是“今天天氣真好”的一天。

**事實上，美國媒體不論哪方陣營立場，這套“小罵大幫忙”機制都非常成熟，**無論你噴民主黨還是共和黨，最後的作用都會着落於對美國政治深層體制的維護，而且在關鍵問題上，美國各路媒體往往可以做到完全服從指揮。當然，美國在這方面有我們不具備的優勢，畢竟不論共和黨還是民主黨，本質上都並非美國的政治本體，所以可以很好的運用這種“左右互搏”的輿論術。

對外關係委員會、彼爾德伯格會議、三連委員會，美國基本所有主流媒體和平台的頭腦都是這三個委員會的成員

我們可以想象，倘若按照我們所熟悉的那套輿論控制手段，當事實體試圖通過壓制和闢謠，以及對各式各樣的小道消息進行限流和刪除，在公開的通報裏含糊其辭或迴避問題，盡全力把討論的內容限定在自己圈定的範圍和內容上，形成一個官方主流的口徑和導向，那麼被壓制的輿論，就更容易會形成一個和主流截然對立的逆主流，因為沒有其它可討論的方向，而主流本身又無法被正面討論，那麼當然只剩下對主流的否認和懷疑了。更不用説，我們目前的媒體中，還有那麼多“低級紅，高級黑”，有多少對外輿論毫無戰鬥力和影響，只會當翻譯機，或者甘於當西方價值觀傳聲筒的存在了。

所以話題回轉回來，後ChatGPT時代，如果媒體，抑或運用媒體的思路，還僅僅停留在ChatGPT完全可以替代的那種，構建一個官方的、權威的、不容置疑的介紹——解讀體系來控制輿論，那麼媒體實際上就是近似無價值的存在了。新時代的媒體要適應新時代的輿論戰爭，恐怕首先要拋下的，就是這層舊時代的遮掩。

而作為新時代的普通人，我們所要面臨的，將會是一個更加信息爆炸、混沌、失焦的局面，舊有的權威幾不可信，如何能夠形成自己對事物真實性和準確性的判斷能力，如何形成自己對信息權威性和專業性的蒐集能力，將會是我們在新時代必須具備卻又難以具備的重要素質。而這，其實也是我們在以ChatGPT為代表的機器換人浪潮中，保持自身價值與競爭力的核心要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