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業辛迪加丨齊澤克：中立立場有多下流_風聞
听桥-02-23 21:39
圖中顯示屏中是英國平克·弗洛伊德樂隊聯合創始人羅傑·沃特斯。圖源:ED JONES/AFP via Getty Imag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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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立立場有多下流
斯拉沃熱·齊澤克（Slavoj Žižek）
去年5月，再度當選巴西總統之前，盧拉·達席爾瓦聲稱，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和俄羅斯總統普京對烏克蘭戰爭負有同等責任。但不論拒絕選邊站隊的立場是來自巴西、南非還是印度，聲稱對俄羅斯的侵略戰爭保持“中立”，都是站不住腳的。
個人也是如此。假如有路人看到一名男子在街角不停毆打一個孩子，我們會希望這位目擊者竭力去阻止。中立是不可能的。相反，我們會強烈譴責無所作為在道德上的墮落。
那麼，我們應如何回應羅傑·沃特斯(Roger Waters)最近對聯合國安理會發表的意見呢？這位活動人士、平克·弗洛伊德樂隊聯合創始人通過視頻聲稱，自己是在為全世界“四十億左右的兄弟姐妹”説話。他承認俄羅斯在烏克蘭的戰爭是非法的，理當受到“最強烈的譴責”。但隨即補充説:
“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並非無緣無故，因此我也以最強烈措辭譴責那些煽動戰爭的人士……眼下唯一明智的行動是呼籲在烏克蘭立即停火。不要再浪費更多烏克蘭人或俄羅斯人的生命了，一個都不要再浪費，他們在我們眼中都是寶貴的。因此，是時候向權力説出真相了。”
沃特斯口中的“真相”，真的是在表達中立的立場嗎？本月早些時候接受《柏林人日報》（Berliner Zeitung）專訪時，他表示：“也許我不應該這樣，但我現在更樂意聽聽普京實際上説了什麼。根據我聽到的獨立意見，他的施政謹慎細緻，是在俄羅斯聯邦政府達成共識的基礎上做出決策的。”
作為極密切關注俄羅斯媒體的獨立人士，我相當瞭解普京和他的宣傳幹部“實際上説了什麼”。各主要電視頻道充斥着一些評論員，他們建議俄羅斯對波蘭、德國或英國之類國家實施核打擊。車臣軍閥拉姆贊·卡德羅夫(Ramzan Kadyrov)是普京的親密盟友之一，他現在公開呼籲“在整個歐洲，首先是在波蘭領土上，繼續打擊惡魔行徑”。
事實上，克里姆林宮的官方立場是，這場戰爭是對烏克蘭進行去納粹化和去妖魔化的“特別行動”。烏克蘭的“挑釁”舉動包括，允許性少數人羣舉行遊行並縱容他們和他們的權利破壞傳統的性規範和性別角色。與克里姆林宮步調一致的評論員談到“自由極權主義”，甚至認為喬治·奧威爾的《一九八四》不是在批評法西斯主義或斯大林主義，而是在批評自由主義。
人們在西方媒體上找不到絲毫這樣的東西，西方媒體的主題是，我們理當幫助烏克蘭生存下去。就我所知，沒有人要求改變俄羅斯的疆界，或攫取其部分領土。最糟糕的是，人們發現，抵制俄羅斯文化的訴求，效果適得其反，就好像普京政權在某種程度上代表着普希金、柴可夫斯基和托爾斯泰這樣的人。正如我們支持烏克蘭抵抗侵略者那樣，我們也應捍衞俄羅斯的文化，反對克里姆林宮內的人侵擾它。我們還應避免耀武揚威，並用積極的措辭釐定我們的目標。我們的首要目標並非令俄羅斯蒙受失敗和屈辱，而是讓烏克蘭生存下去。
西方以外的“中立”國家認為，這場戰爭是一場局部衝突，與殖民主義的恐怖或美國佔領伊拉克等近期事端相比，是黯然失色的。但這顯然是一種迴避。畢竟，俄羅斯的帝國主義戰爭本身就是殖民主義行徑。那些聲稱中立的人，放棄了他們抱怨不論任何地方的殖民化恐怖的立場。沃特斯旗幟鮮明地支持巴勒斯坦人抵抗以色列的殖民化，那為什麼烏克蘭抵抗俄羅斯的殖民化，就不那麼值得支持呢？
有時候，事情確實是簡單若此，尤其是眼下，俄羅斯正準備用新一輪攻勢慶祝其發動戰爭一週年。不論是認為烏克蘭要為俄羅斯的毀滅行徑負責，還是將烏克蘭人的英勇抵抗錯誤地説成是拒絕和平，都是下流的。像沃特斯那樣呼籲“立即停火”的人，會讓以烏克蘭放棄自衞，應對俄羅斯加倍的侵略。這不是和平方案，而是綏靖方案。
值得再度提及的是，俄羅斯正指望這種“中立”主張最終佔據上風。正如軍事史學家邁克爾·克拉克(Michael Clarke)解釋的那樣，“克里姆林宮的計劃將是繼續作戰，直到西方受夠了，並施壓基輔用他們已經佔領的任何領土來滿足他們”。俄羅斯正全力以赴，準備進行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其中包括每年為“不確定的未來”悄悄動員大約六十萬士兵。
沃特斯差一點就對了: 哪怕機會渺茫，烏克蘭仍拒絕屈服於俄羅斯的帝國主義野心，這的確是在“挑釁”俄羅斯。就此而言，烏克蘭可以停止挑釁其侵略成性的修正主義鄰國的唯一方式是，躺平和投降。對巴勒斯坦來講也是這樣，沃特斯大約會同意這一點。
但向帝國主義投降，既帶不來和平，也帶不來正義。為確保實現這兩個目標的可能，我們必須拋棄中立的偽裝，相應採取行動。
[本文作者生於1949年，是斯洛文尼亞哲學家、文化理論家。本文原題“The Dark Side of Neutrality”，由報業辛迪加（Project Syndicate）發佈於2023年2月17日。聽橋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