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治不好的精神內耗,畢業5年存不到5千的名校生能治?_風聞
酷玩实验室-酷玩实验室官方账号-02-23 07:49
2022年B站百大UP主中,有一位幾乎是憑藉一條視頻拿下這個榮譽的,UP的名字叫“衣弋猜想”。
那條爆火的視頻《回村三天,二舅治好了我的精神內耗》,是過去一年B站最出圈在輿論場引發過最多討論的一條片子,目前播放量已經突破了4500萬。

這條片子對B站最大的意義,是看到自己作為一個社區,終於有了類似微博一樣發酵社會熱點、搞個大新聞的能力,併為自己開闢多樣性的內容提供了新思路。
但儘管B站非常支持這位UP,“二舅”這條片子仍被很多人認為在新聞倫理上是非常不及格的,原因就在於當事人二舅在片子中的失聲——
二舅在治好UP主的內耗之前,如何看待自己苦難的一生,是否感到痛苦,是否認為這值得被讚美,並沒有二舅作為當事人的態度。
這條片子發酵為社會熱點後,數家媒體記者前去採訪,通過二舅妹妹之口證實了被庸醫打針致殘屬於杜撰,首長給二舅搓過澡也沒人記得清,而二舅本人卻已經被藏到了城裏,用UP主自己的話説這是為了保護二舅生活免受打擾,但用網友的質疑來説:
是他自己率先把二舅的生活擺在一個公共輿論空間供大家觀賞的,當討論出現了不同的聲音後,又直接壟斷了二舅本人的發聲渠道,充滿着精緻利己主義的雞賊。
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歌頌他人的苦難,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王小波勸自己外甥那段話:
“柴科夫斯基自己可不是小伊萬;瑪瑞·凱瑞也沒在南方的種植園裏收過棉花;唱黃土高坡的都打扮得珠光寶氣;演秋菊的卸了妝一點都不悲慘,她有的是錢……聽説她還想嫁個大款。這種種事實説明了一個真理:別人的痛苦才是你藝術的源泉;而你去受苦,只會成為別人的藝術源泉。”
“衣弋猜想”可能是把二舅的苦難當成自己的藝術源泉了,當然也可能只是一個小布爾喬亞帶着濾鏡回村後一時得意的自我陶醉,但這樣的片子再火也無法擺脱在道德上被指責的困境。
而“二舅”被B站拉出來樹立為自己2022年的榜樣內容,也足以説明兩個問題:
一是作為一個從圈地自萌到急着出圈的二次元平台,B站並沒有在某些內容上的審美。二是或者B站有這個審美,只不過是對出圈太渴望了,別管白貓黑貓,現在能幫它搞個大新聞就是好貓。
百大UP是有號召作用的,B站對這類內容的渴望,也在今年開年就迎來了回應。
2月13日,一條標題為《我:畢業5年,存款5000 她:中傳碩士,火鍋店保潔》登上B站熱榜,目前播放量已經超過了550萬,兩位名校畢業年近30卻一事無成的女生,全程拿自己“失敗”的人生開涮。

視頻中兩位主人公彎彎和超超馬上快要30歲了,211名校出身的她們“高開低走”:彎彎畢業5年換了12份工作,存款不足5千元;超超大齡跨專業考研,中傳碩士畢業又不斷失業,從頭學畫畫,還去火鍋店幹過保潔。
兩個女孩幾乎是全程笑着講完這些故事的,看完的網友直呼治癒。
這種片子可能沒法跟二舅一樣治好外甥們的精神內耗,但拿自己的痛苦整活兒可比歌頌他人的苦難格調高太多了,不是小好是大好。
與此同時,B站開年後也再次給我們拋出來了一個非常值得討論的話題,那就是到底30歲能不能而立?
以及我們到底該如何定義廢物?
三十而立的焦慮不是今天才有的,也不是名校畢業生才有的。
早在20年前,遼北地區著名狠人範德彪從桂英餐館行政主廚榮升為維多利亞娛樂廣場吳總的保鏢後,就立馬對身邊所有人宣稱:
彪哥永遠29。
彪哥對30歲的恐懼到了一種什麼程度?看病被醫生告知肺癌後,彪哥當場嚇癱,但站起來對醫生説的頭一句話還是“我才29……”

在知乎上,隨便搜一搜關於“30歲”的提問,有些人的焦慮幾乎已經到了病態。
“我已經32歲了,自己的存款為0,是不是差不多該自殺了?”
“男朋友30歲了還沒有成績,值得與其共度一生嗎?”
“30歲沒結婚的女孩是怪物嗎?”
“女性30歲就開始掉價了嗎?”
“30歲男人一無所有怎麼辦?”
甚至在職場上隨便拎出一個90後的同事,無論男女,你問如果30歲了還是沒有成績,這輩子是不是差不多就報廢了,該找個機會重開了,得到的回答也大概率是肯定的。
可30歲立起來的人真有那麼多嗎?
B站火了的那條片子中其中一個女孩近30歲存款只有5000元,這可能是個相對極端的例子,我們來看另一份特別樂觀的數據。
之所以説是“特別樂觀”,是因為當初這份數據剛發佈就被罵上了熱搜,網友普遍認為自己被平均了,但我們就用這份樂觀的數據,來看看到底有多少人30歲能立起來。
2021年,挖財發佈了一份中國31個省30歲羣體的年存款情況,具體數據如下。

整理各省數據不難發現,在我國,30歲時平均年存款超過3萬元的省有20個,其中排第一的是一線城市北京,人均存款為98703元,僅次於北京的是上海,為97226元。
只有北京和上海兩個超9萬元的地區,可以見得,就算是經濟最發達的一線城市,人均年存款也不超過10萬元。
而且在這份數據中,人均年存款低於3萬元的省份還有11個。
其中,西藏排名第31,人均存款只有22910元,和第一名北京的差距足足有75793元。
而且,這還僅僅是平均數字,也就是説某些人的真實存款,比這個數字還要低,甚至很多網友直接説壓根沒有存款只有負債。
按結婚買房生子算立起來的習俗標準來看,到30歲每年存款還普遍只有幾萬元的情況下,有幾個人敢説靠自己能立起來呢?
更多人對30歲的體會,還是會共鳴歌手李健接受採訪時説那段:
我大學畢業後工作了三年,所從事的工作和專業沒太大關係,跟後來的音樂工作更無關聯,很多時候我在做些雜事,接人,打水,打印材料,還有打發時間,等到所謂的事業有所起色時我已經36歲了。
回想在我30歲的時候,似乎剛剛找到音樂的方向,勉強能靠音樂為生,所謂成就無從談起:
“三十而立是不正確的,三十很難立起來。”
但雖然30歲不能立是一個常態,可這兩個女孩的視頻火了後,還是引來了很多人的質疑。
根據我的觀察,主要被質疑的點除了只有5000塊存款有點過於誇張外,五年換十幾份工作,不停地切換夢想也讓很多人看得有點麻。
我覺得這跟她們過於焦慮,或者説畢業後對夢想的特別渴望,以及當想象中的那個夢想跟現實嚴重不符後的失落是不無關係的。
為什麼這麼説呢?
我們來看這兩個女孩畢業後的工作經歷。
先來看存款只有5000塊的彎彎。

根據彎彎自己介紹,2017年畢業時,她因為懷揣新聞理想,放棄了年薪12萬的房地產策劃工作,接受了字節跳動的廣告崗。
“但去了後發現,這份工作非常商業化,客户提需求,我們就做相關策劃,基本上無法控制內容表達”,彎彎做了大半年就裸辭了。
雖然第一份工作彎彎沒有經驗是很正常的,但廣告崗幾乎顧名思義就是跟商業相關的,如果排斥做商業內容,那其實最開始就沒必要拿這份offer了。
半年裸辭,直接浪費了自己應屆生的身份。
離開字節後,彎彎輾轉進入了短視頻行業,她把對生活的思考寫成劇本,拍職場歧視、親子關係、生活困惑等,藉此“傳遞價值觀,影響一部分人”,“延續自己的新聞理想”。
但同樣的問題很快又出現了,當賬號有了一定流量後,公司要求接廣告,彎彎不接受選擇再一次辭職。
從這裏能看出來,彎彎對創作確實是有要求的,為了自己的新聞理想不惜連續兩次辭職。
但很快,輾轉換了很多份工作都無法調合商業和創作的矛盾後,冰冷的現實讓她的想法很快變成了:
“那就搞錢吧,開心地搞錢。”
於是2021年,她進入了視頻中另一位女孩的同一家公司,在某在線教育公司當兒童動畫編劇。
但2021年進入在線教育行業,基本約等於1949年加入國民黨,不到一年雙減政策下來後就迎來了失業。
在五年換了十幾份工作,又被談了三年的男友欺騙失戀後,彎彎終於不再提新聞理想了,而是脱產一年考研,想有一份穩定的工作,結果又是重在參與。
2023年她説打算再換個城市,重新找工作。
視頻中另一個女孩超超追逐夢想的過程,看起來就更加複雜了。

左:彎彎 右:超超
首先超超本科畢業時,是特別不想工作,然後突發奇想想進入電影行業當編劇,於是就去考了中國傳媒大學的電影學專業。
從中傳畢業後雖然有老師的推薦,但在北京並沒有找到合適的工作,於是她一路南下到成都做了少兒動畫編劇,幹了沒多久覺得沒前途,就辭職了。
辭職後超超報名參加了個編劇班,但學習結束後還是找不到工作,於是又突發奇想想學畫畫,然後就去報了個素描班,結果學了一年啥也沒學會。
後來因為實在沒有收入,沒有生活費了,她不得不找點兼職做,由於認為用文字賺錢太耗費自己的精力,她選擇了靠體力賺錢。
結果在火鍋店打掃了一星期衞生,因為地太滑摔了一跤,又把工作辭了,改為兼職寫作掙生活費。
2023年超超的打算是繼續學畫畫繼續兼職,看看自己能混成什麼樣子。
尾聲
不知道大家看完他們的經歷有沒有這樣一種感受,就是不管是她們頻繁更換的職業,還是不斷想學的新東西,其實根本不是心中真正的理想,或者説更像是她們在某種焦慮中臨時抱佛腳想出來的理想。
這種“理想”最明顯的問題就是太脆弱了,一遇到點真正的挫折就完犢子了,可實現理想不僅是隻有少數人才能做到的,也是會反覆遇到挫折的。
兩個人在視頻的結尾得出的結論是“當個廢物也沒什麼不好”,她們在嘻嘻哈哈恰中給予了很多同樣“很努力卻很失敗”的年輕人以慰藉,同樣也在嘻嘻哈哈中,消解了大眾對她們失敗原因的具體探討。
哲學裏講事物總是要走向自己的反面,現實中常常是喊得越兇走向反面的速度越快,從別人家的孩子、職場奮鬥逼,到加速進入躺下稱自己“廢物”環節,正在成為這個時代的不那麼新鮮的事情。
順便提一嘴,最近從B站走紅的UP主真是越來越沒活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