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秉君：“流浪氣球”事件中，美國的戰略認知偏差_風聞

“流浪氣球”事件中，美國的戰略認知偏差

原創 網安觀察員 認知認知 2023-02-21 22:00 發表於北京收錄於合集#認知1個#戰略4個#美國8個

近期，中國的一個失控民用無人飛艇“流浪氣球”穿越美國，成為持續霸佔全美各大媒體的頭版頭條的新聞。拜登政府和五角大樓對這一事故的過度反應又成為全美關注的焦點，尤其是美國不惜代價動用**最高級別決策指揮系統和最先進的軍事裝備及資源，**對一個民用飛艇實施攻擊，嚴重違反國際慣例，開啓了惡劣先例。

然而，一個民用的“流浪氣球”，緣何經美國一番熱炒竟演變成一個影響兩國關係的“政治事件”？其背後的深層原因是什麼？又反映出那些重要信息？本文試從戰略認知角度進行梳理和解讀。

圖：2023 年 2 月 1 日星期三，一個高空氣球漂浮在蒙大拿州比林斯上空。這個大型的高空中國氣球週五橫穿美國，引起了五角大樓的高度反應，指責它從事間諜活動，美國人用望遠鏡興奮或驚慌地目送它飄移出大陸 (Larry Mayer/美聯社《比林斯公報》)

一個失控“流浪氣球”緣何會演變成政治事件？

作者：網安觀察員  徐秉君

全文摘要與關鍵詞        

**1.**戰略認知的底色-**現實焦慮：**美軍承認防禦系統存在嚴重漏洞

2.美國戰略定位-導致-**戰略焦慮：**輿論炒作“威脅論”的必然性在於美國新國防戰略、國家安全戰略對ZG戰略定位的外顯

**3.領導層的意象-促進-認知轉變：**拜登再次被抨擊其“軟弱”形象（指責其隱瞞領空遭侵犯，氣球飄過前四天保持沉默，前特朗普官員稱飛艇一出現就會擊落）

**4.國家能力-影響-戰略認知：**美軍“軍事氣球”歷史悠久，國防部2023年“氣球”投資激增到2700萬美元

**5.認知重塑：**啓動最高決策層，軍事上使用先進裝備打擊+協調多軍種統一行動+輿論轉移焦點甩鍋前任

**6.評析：****①該事件的發酵與演變反應了美國對大國關係的一貫認知，與其國家安全戰略、國防戰略的基調高度一致，****是美國戰略認知的必然結果；****②該事件也是由“認知偏差”主觀性引發的對突發事件的價值高估與“過激反應”，****可以設想，****若長期保持這種認知偏差狀態，今後還會有更多的“氣球事件”；**③從事件應對的角度來説，拜登政府通過決策層、軍事層、輿論層行動試圖重塑美國軍政界、社會輿論對拜登政府的輿論導向與認知，但仍無法從正面有效挽回“面子”，反而加劇了國際關係的緊張。

失控的不只是氣球。

戰略認知是指國際社會行為體根據影響自身利害的形勢所做出的研判，這涉及到國家對自身戰略定位和國家能力的準確把握，其中領導人的意象也發揮着重要作用。——《對沖的迷思》，《東北亞論壇》2023年第1期 

認知偏差（cognitive bias）或認知偏見，是有特定模式的判斷偏差，主要是由於人們以根據主觀感受而非客觀資訊建立起主觀以為的社會現實所致。認知偏誤可導致感知失真、判斷不精準、解釋不合邏輯，或各種統稱“不理性”的結果。

認知是構成人類認知結構的想法、態度和信念。認知理論認為，人們努力保持認知之間的一致性。失調的認知會引發焦慮，而焦慮會使人重新平衡認知，從而緩解內部緊張。

圖：2023 年 1 月 24 日，一架分配給弗吉尼亞州蘭利-尤斯蒂斯聯合基地第 94 戰鬥機中隊的 F-22 猛禽戰鬥機在內華達州內利斯空軍基地的紅旗 23-1 開始前起飛。美國空軍照片威廉·R·劉易斯

01

戰略認知的****底色

現實焦慮

【事件始末】當時時間2日，五角大樓官員宣稱，美國正在追蹤據稱是中國在美國大陸上空的監視氣球。美空軍雜誌網站證實，美國軍方於 2 月 1 日從內華達州內利斯空軍基地緊急起飛兩架空軍F-22 猛禽戰鬥機，以應對這一事件。

1.1 現實焦慮：美防禦系統確實存在漏洞

事件中，令美國最為惱火的是，這種民用氣球竟能在其大陸上空飄移穿行，尤其是美國人眼看着氣球先進入阿拉斯加空域，接着又飄到加拿大上空，隨後又重新從愛達荷州北部再次進入美國高空，開始失控後的穿越漂移，暴露出美國防禦系統的嚴重漏洞。負責保護美國領空的指揮官 2 月 6 日表示，中國偵察氣球此前曾進入美國領空，但未被五角大樓發現。北美航空航天防禦司令部 (NORAD) 和美國北方司令部 (NORTHCOM) 司令空軍上將 Glen D. VanHerck 表示，“我們沒有發現這些威脅。這是我們必須弄清楚的領域意識差距。”

1.2 美軍方認知：不會構成軍事威脅

起初，五角大樓一位高級官員表示，氣球仍在美國上空，他們認為這不會構成重大風險。“包括北美防空司令部在內的美國政府繼續密切跟蹤和監視它，”五角大樓新聞秘書帕特里克·萊德將軍説。“氣球目前的飛行高度遠高於商業空中交通，不會對地面人員構成軍事或人身威脅。”

對此，中國外交部發言人在答記者問時明確表示，中方對飛艇因不可抗力誤入美國表示遺憾。中方將繼續同美方保持溝通，妥善處理這次因不可抗力導致的意外情況。中國外交部網站3日晚9時35分刊登發言人答記者問時表示，該飛艇來自中國，屬民用性質，用於氣象等科研。受西風帶影響，且自身控制能力有限，該飛艇嚴重偏離預定航線。

02

戰略定位

與戰略焦慮

2.1 美國防部認知轉變：間諜氣球

儘管五角大樓明確表示該氣球不會對地面人員構成軍事或人身威脅，但隨後美國和西方主流媒體迅即給它貼上“間諜氣球”標籤加以熱炒。

當地時間2月4日，美國國防部長奧斯汀發表聲明稱，根據拜登總統的指示，美國北方司令部的戰機於南卡羅來納州沿海水域上方的美國領空擊落了中國的**“高空偵察氣球”**，並聲稱有關舉動有效回應了對其主權“無法接受的侵犯”。聲明宣稱，“ZG正試圖利用該氣球來偵察美國大陸的戰略要地”。

2.2 政客炒作：導致戰略焦慮升級

這一定性，使民用飛艇陡然變成了用於軍事目的的“間諜衞星”。這樣一來一些美國政客立即藉此大做文章。一些美國政客藉機又開始炒“威脅論”，指責拜登政府軟弱，使得“氣球事件”不斷髮酵。以至於不惜損害兩國關係將此炒成“政治事件”，凸顯了美國的戰略焦慮。

美國眾議院議長麥卡錫稱，眾議院兩黨領袖和情報委員會高層將舉行簡報會聽取這起事件的“詳細彙報”。又在社交媒體上發文稱，“ZG漠視美國主權，是一種必須解決的破壞穩定行動”，拜登政府對ZG的行動“不能保持沉默”。

蒙大拿州州長吉安佛特在推特上發文稱，ZG“正通過**‘間諜氣球’**、TikTok等公司以及購買美國農場等各種手段監控美國，威脅美國國家安全”。

在國會山，眾議院一致投票譴責ZG“公然侵犯”美國主權，並試圖“通過謊稱其情報收集活動來欺騙國際社會”。共和黨人****批評拜登沒有及早採取行動擊落氣球，但兩黨議員以 419 票對 0 票投票一致。

實際上，美國官方的這種認知改變所隱含的深層邏輯在於：是對美國新國防戰略、國家安全戰略對中國戰略定位的一種反應和外顯，同時也是美國加緊戰略東移和加速推進印太戰略的一個藉口。

圖：2023 年 2 月 4 日，氣球被 F-22 猛禽戰鬥機發射的 AIM-9X 防空導彈擊中後的視頻截圖。

03

領導層****認知轉變

與形象焦慮

作為美國最高領導人，拜登在此次事件中的作用也至關重要，而在這樣強有力的“輿論壓力”下，拜登政府的態度也“不得不”迅速轉變。

3.1 拜登政府的認知轉變

起初，拜登聽取了軍方高層的軍事選擇，決定不採取軍事行動，因為氣球碎片可能會給地面人員的安全帶來風險。然而，**在美國媒體和政客的持續炒作與借題發揮之下，**當地時間4日，美方宣佈，按照總統拜登的命令，一架F-22戰鬥機在南卡羅來納州海岸附近用一枚空對空導彈擊落了ZG無人飛艇。並聲稱有關舉動有效回應了對其主權“無法接受的侵犯”。

3.2 領導人意象：拜登作為總統的“軟弱”形象？

值得注意的是，2月6日，共和黨議員稱，等待數日才擊落“流浪氣球”是向ZG“示弱”，並直接指責拜登最初試圖隱瞞“美國領空遭到侵犯這一事實”。共和黨眾議員兼眾議院軍事委員會主席邁克羅傑斯表示，直接稱“這次失敗是拜登政府軟弱的另一個例子。”

而此前，當中國的失控氣球飄過美國時，拜登在四天裏保持沉默，而華府和五角大樓則忙於權衡外交危機。同時，兩黨的矛盾也因此再度激化。共和黨領導人妮基·黑莉 (Nikki Haley)就直接對拜登展開政治抨擊，稱是“拜登讓ZG凌駕於我們之上”，煽動了人們對潛在情報風險的擔憂。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稱，共和黨人一直將“鷹派”作為一種政治武器，許多民主黨人也將ZG視為日益增長的“威脅”。因此，這可能會引發美國採取對華強硬政策，從而加深美國與其競爭對手之間的隔閡。共和黨人和前特朗普官員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他們會在飛艇一出現就將其擊落，並批評喬·拜登總統等到氣球飄到水域上空後才將其擊落。 

在這次事件中，**輿論不僅從國際競爭戰略層面對白宮施壓，而且直接指責拜登在對華政策方面的“軟弱”。**但從拜登政府的認知轉變，以及民主黨和共和黨對ZG問題上的日漸趨同並越來越強硬，拜登政府對華政策的迴旋餘地將越來越小。 

圖：從事氣球殘骸回收工作的人員來自海軍的爆炸物處理組 2 (EODGRU2)。EODGRU2 是海軍遠征作戰司令部(NECC) 的一部分，總部設在弗吉尼亞州小溪海軍兩棲基地。圖片來源：美國海軍

04

國家能力

與戰略認知

4.1 美軍“軍事氣球”歷史悠久

據國防新聞網站報道，**五角大樓歷來有使用氣球進行軍事行動的歷史，**2023年的相關投資也有所增加。從“由己度人”的角度來説，很有可能也為推動此次氣球事件的發展打下了基礎。

早在2000 年代初期，該部門在伊拉克和阿富汗上空飛行了配備情報有效載荷的大型繫留浮空器。

美國陸軍還斥資近 27 億美元開發了聯合陸地攻擊巡航導彈防禦高架網狀傳感器系統，該系統配備了70,000 磅的繫留氣球，用於預警導彈襲擊。但該計劃因事故於2017 年被取消。

4.2 國防部2023最新“氣球投資”有所增加

另據Politico 報道稱，**國防部的 2023 財年預算顯示氣球項目的資金有所增加，**從 2021 財年和 2022 財年的 380 萬美元增加到約 2700 萬美元。這還不包括為機密工作提供的資金，例如Covert Long-Dwell Stratospheric Architecture 計劃，據報道，該計劃旨在識別販毒活動。

Capital Alpha Partners 的國防和航空航天政策研究專家拜倫·卡蘭（Byron Callan）告訴 C4ISRNET，ZG對該技術的使用可能會在國會和國防部“引起一些關注”，但尚不清楚這是否會導致平流層氣球開發獲得更多資金。不過，“氣球事件”可能會影響今年春季的預算辯論，並使共和黨立法者更難主張減少國防開支。

05

認知重塑

如何保住“顏面”

5.1 決策：啓動最高層決策

啓動最高決策層。對於一個民用飛艇事故，啓動最高決策層級來應對。

5.2 軍事：先進裝備+多軍種協同打擊

**動用最先進裝備對民用設施進行攻擊。**當美國總統拜登下令要將“間諜氣球”擊落時，軍方並沒有十分把握，但又不能丟醜，只能動用最先進武器裝備來保面子，其中包括2架F-22隱身戰鬥機、2架F-15“鷹”式戰鬥機、數架F-16戰鬥機，還派出U-2高空偵察機、RC-135戰略偵察機、2架 KC-13加油機等“豪華機隊”加以支持保障，還設立了禁飛區。並於2月4日下午2時39分，動用F-22隱形戰鬥機將已飄移出美國大陸的失控氣球擊落。

**協調多軍種統一行動。**除空軍出動多架飛機外，美軍還派出3艘海軍軍艦、海岸警衞隊出動多艘快艇和船隻、現役潛水員和聯邦調查局人員也參加了這次行動，並對氣球殘骸進行搜尋和打撈，以獲取所謂“間諜氣球”的“證據”。 

圖：2023年2月4日，一個大型氣球的殘骸漂浮在大西洋上空，就在南卡羅來納州海岸附近，下方是一架戰鬥機及其軌跡。|查德魚/美聯社照片

5.3 輿論：轉移輿論焦點，拜登甩鍋前任

但為了掩飾漏洞拜登政府便甩鍋上屆政府，一名五角大樓官員事後表示，ZG監視氣球是過去幾年中飛越美國領空的幾個氣球之一。他還説，**“在上屆政府期間，ZG政府的監視氣球至少3次短暫地飛越美國大陸，**我們在本屆政府執政之初就知道有一次。”

2月5日，拜登政府高級官員提議，向前特朗普官員介紹他們執政期間新發現的ZG向美國領空發射間諜氣球的情報。而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及其國家安全團隊的高級成員否認了這點，並稱他們從未聽取過北京派出的飛艇進行此類入侵的簡報。

圖：“這從未發生過，永遠不會發生。”前總統唐納德特朗普週日告訴福克斯新聞。| 亞歷克斯布蘭登/美聯社照片

06

事件反思

戰略認知的必然結果

**“氣球事件”的發酵是美國固有戰略認知狀態的放大，是美戰略認知的必然結果。**從美國官方對“失控氣球”的戰略認知維度來看，美國的國防戰略、國家安全戰略對ZG的戰略定位，以及美軍“軍事氣球”的軍事史與近期暴增的投資額度，早已為此次“氣球事件”埋下了伏筆。軍事防禦漏洞則作為“導火線”，與拜登政府的“沉默”一起，進一步加強了此前拜登政府的“軟弱”形象，而媒體政客在其中則如同催化劑，放大了美國政府與社會固有的國際戰略認知的現狀。使得一個民用飛艇的一次意外事件，最終啓動了最高決策與最先進的作戰隊伍和裝備。然而，當F-22隱形戰鬥機將已失控氣球擊落時，這個氣球早已飄移出美國大陸上空，結果令人唏噓。但美此次系列行動也反應了其對大國關係的一貫認知，與其國家安全戰略、國防戰略的基調高度一致。

**“認知偏差”的主觀性導致對突發事件的價值高估，進而引發“過激反應”。****從認知本身特點來説，**由於當前正處於信息爆炸且信息過載的時代，人們會選擇性地接收對自身“最有價值”的信息，比如會更容易注意到自身很熟悉或反覆被提及的內容、更注意到事件中符合固有信念的細節、以及在事情變化時容易不自覺地提高警惕，並高估事件的價值與影響。**從而傾向於根據主觀感受進行判斷，導致判斷失誤、或是矛盾的行動。**諸如此類的認知偏差也適用於這次“氣球事件”，在大國競爭博弈的背景下，這種看似十分敏感的“過激反應”，或是有意為之的“認知偏差”，不僅是大國戰略認知的必然結果，更可以設想，若長期保持這種認知狀態，今後只會有更多的“氣球事件”。

**從事件應對的角度來説，**拜登政府通過使用最高決策力量、協調多軍種統一打擊行動，以及主動轉移輿論焦點（甩鍋前任）的方式，試圖重塑美國軍政界、社會輿論對拜登政府的輿論導向與認知，但仍無法從正面有效挽回“面子”，反而加劇了國際關係的緊張。

參考資料：

https://www.politico.com/news/2023/02/05/biden-the-balloon-and-the-age-of-anti-china-one-upmanship-00081238

https://www.defensenews.com/battlefield-tech/space/2023/02/06/how-stratospheric-balloons-could-complement-space-based-intelligence/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