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傷害案中的證據語言——證據觀念的故事（13）_風聞

證據現象離開語言這種物質載體就無法存在。語言是證據現象的基本物質載體，也是證明活動的物質載體。明確證明對象、發現和收集證據素材、獲得和描述證明依據、進行證據表達、開展證據應用、得出和描述證明結論等等，都離不開語言。思維活動是證明活動的基礎，而語言則是思維活動得以進行的基本工具。無論是思考的語言，還是口頭語言、書面語言、體態語，它們都是以文字、符號（或者約定俗成的動作、表情）、語法、語音為基礎的，否則無法進行。對物質痕跡的解讀只能是語言的，否則無以理解和接受。證明活動也只能在語言的平台上才能夠進行，否則無法進行證明。可見，證據現象必然是一種語言現象。

何家弘教授在他的代表作《短缺證據與模糊事實》中講到：“法庭審判中使用的主要證據形式就是語言，如當事人陳述、證人證言等。雖然在司法審判中，物證已經具備了成為‘主角’的能力，而且‘出場’的頻率越來越高，但是其證明功能的實現仍然在很大程度上依賴於語言， 例如，物證提取人員的證言或筆錄，物證鑑定人員的鑑定結論或意見。從這個意義上講，證據是離不開語言的。”可見，物證作為證據，它自身在證據表達、證據應用時都離不開語言，它在證明活動中是作為一種語言活動而存在的。證明活動作為人類的專有活動，是以語言為物質載體的思維活動，只有語言才能思維、表達、理解和應用證據。而沒有了語言對證據的表達、理解，就談不上證據的應用，甚至連證據思維都是無法進行的。

2005 年 6 月 2 日，雲南省新平縣檢察院受理了警方移送的“李世中涉嫌故意傷害致人死亡”案。警方認定：4 月 11 日上午 9 時，被害人李建洪邀請兄長李玉洪到家中喝酒，其間本村村民李世中等人也相繼趕來一起喝酒。下午 3 時，李世中與李建洪發生爭吵，李建洪拿起一個小碗砸傷了李世中頭部，眾人走散，只剩下李建洪、李世中、李玉洪 3 人。李世中拾起一塊木柴砸到李建洪的頭頂，之後也跑走了。次日中午，李世中得知李建洪被自己打傷，主動向村治保主任説明了情況。13 日凌晨李建洪因傷勢過重，搶救無效死亡。經法醫鑑定，李建洪系被他人用鈍器打擊頭部致硬腦外、硬腦下血腫並小腦扁桃體疝而死亡。

檢察院經過審查和補充偵查後發現：①鑑定結論與犯罪嫌疑人李世中的供述存在矛盾，鑑定結論確認死者頭部有兩道明顯的傷痕，而犯罪嫌疑人李世中自始至終都供稱他只用木柴打過死者頭頂一下。②死者之兄李玉洪的頭部也有損傷但原因不明，而李玉洪是最後一個離開現場的人，應當對案件的整個過程最為清楚，而他卻迴避其弟的死因。③死者屍檢鑑定書證實，他的頭部有兩處皮下淤血痕，並未流血，而現場勘查中發現在案發現場留有血跡，提取的血跡經鑑定為ＡＢ型。另外，從警方移送的現場提取作案工具木柴上的血跡看出，木柴上的血跡系滴落而成，並非是死者時所沾上的。④對李玉洪的血型進行鑑定後發現，他的血型恰恰為 AB 型。也就是説，他有作案的重大嫌疑。⑤經過對兩處傷情的分別鑑定，認定作用於死者左顳頂部的外力所形成的損傷為致命傷，而頭頂部外力所形成的損傷為輕微傷。

經再次詢問李玉洪，他終於供述了當時的真實情況：“那天李世中用木柴打我弟弟李建洪的頭頂跑掉後，我跟弟弟又因從前的小事發生了爭吵。在爭吵中，他用火鉗打傷了我的頭，流了不少血。氣憤之下，我拾起一塊較重的方木砸在了他的頭部左側，然後跑出他家，到水井處清洗了臉上的血跡，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由此查明，李玉洪才是真兇！ 2005 年 8 月 12 日，被關押了 128 天的李世中被宣告無罪釋放。

此案中確認李玉洪犯罪的所有物證，比如死者頭部的兩道明顯傷痕、李玉洪頭部的損傷、死者的屍體狀況、案發現場提取的作案工具木柴上的血跡、這些血跡的滴狀特徵和 AB 型血型、李玉洪的 AB 型血型、死者致命傷的確認等等，它們自身都沒有主動的信息表達能力，不會自己説話，只能無聲地呆在那裏，都是通過專業人員的檢驗測試後，以鑑定意見的形式表達出來的。也就是説，所有這些物證的證據信息，都是通過專業人員的書面語言進行的表達。如果沒有這些書面語言含義清晰的文字、語法所包含的明確證據信息，這些物證的證據功能是無法發揮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