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靜初:面對網暴與黃謠,我們到底應該怎麼做?_風聞
四味毒叔-四味毒叔官方账号-02-24 08:37

■ 本期輪值毒叔****■****
■諸葛奇譚·譚飛****■****


譚飛:每個人的力量匯在一起就是更大的聲音,讓所謂的網暴和黃謠無處遁形,或者説大家眾口鑠金一定要把它消滅掉,我覺得這是一個公眾人物應該有的擔當。
張靜初:面對網絡暴力,唯一的辦法就是自己強大起來,拿出勇氣來對抗這些人性的惡。


周佳伊:互聯網發展到今天,大家的發言權越來越多了,但其實我覺得它並沒有讓溝通更加統一和諧,反而像巴別塔一樣造成了更多的二元對立。
陳閩之:我們要鼓勵通過各種形式的發聲,而不是必須要等到一個結果才能向大家證明自己的清白。

**譚飛:**今天我們來一起聊一下“面對黃謠網暴該怎麼辦”這個話題,我今天看到了一個新聞,有一個染了頭髮的網紅被網暴自殺了,這個小姑娘很小,但網暴的人逍遙法外。還看到一個新聞,一個網紅開着拖拉機出行的時候也受到了網暴,最後也因為網絡暴力而自殺了。這兩樁自殺事件其實也給大家帶來了非常大的震撼,沒想到網暴可以帶來那麼大的影響,讓人的人身安全和尊嚴受到那麼大的侮辱與詆譭。確實,網絡時代之後,網絡暴力就成為了我們這個社會急需面對和解決的重大問題,絕不能等而視之,應該要想盡辦法來把黃謠跟網暴消滅掉。當然,這個黃謠指的是一些針對女性的黃色謠言,比如説誰跟誰陪睡,誰跟誰有什麼視頻,這一類都叫黃謠。這樣的黃謠在影視圈也會經常出現,也對很多當事人帶來了非常大的影響,讓他們非常痛苦。
介紹一下即將來的幾位嘉賓,一位是演員張靜初,因為大家都知道靜初曾經成功打贏了面對黃謠網暴的維權官司,但她自己覺得官司勝了,維權輸了,一會也問問她到底是個什麼情況。還有來過我們電台幾次的公關專家陳閩之老師,他一會也會很專業地來點評一下最近發生的一些熱門的黃謠網暴事件,應該如何維護自身權利。還有一位也是關注了很多女性權益話題,有很多自己想法的著名影評人伊姐,一會也想和她聊一聊這方面的情況。

周佳伊:****我覺得其實互聯網發展到今天大家的發言權越來越多了,每個人都有在網上發表自己看法的權利,但其實我覺得它並沒有讓溝通更加統一和諧,反而像巴別塔一樣造成了更多的二元對立。我們自己做公眾號的時候明顯感到跟兩三年前相比,大家堅持自己某種偏執觀點的傾向越來越嚴重了,在這個情況下我覺得其實很多被陳述的對象面臨的是比兩三年前還要強大的輿論壓力,包括現在很多人會做小視頻,會用其他的方式來調侃一個事件,其實無形中被消解的意義很沉重地加在了被網暴的人心靈上。所以我自己個人感覺其實科技、多媒體的發展對於人類互相之間的溝通其實沒有起到什麼特別好的作用。
陳閩之:****今天其實這位叫鄭靈華的被網暴者自己同時又是一個女研究生,她首先是被侵權,她的形象被人拿去做廣告,本來就已經是個受害者了,結果因為侵權她的人所做的這些東西又引發了網民對她個人持續延展的攻擊性。我今天也碰巧看到了一位心理學家寫的觀點,他説每個人其實都是潛在的網暴者,他的意思就是説,因為我們每個人其實都是有一些攻擊性的,為了不想讓網民朋友們產生誤解,這裏有一個數據,聽起來也蠻驚詫人的,中青報做了一個調查,62.6%的人有主觀惡意制裁他人的傾向,已經超過半數了,還有近50%的人喜歡擅自公開他人的隱私、質疑當事人的道德品質。所以當遇到這些事情,我們在譴責別人的時候要想一想我們身處在一個什麼樣的環境,也就是説在我們上網的過程中從概率上講有將近一半的人正在面臨着被網暴的風險。有的時候我們並不只是簡單地説要去制裁網暴、制裁這些問題,我們首先要探究它的原因,根據不同的維度,大家不同的特點、身份,其實可以採取一些保護自己或者是俗稱叫“維權”的一些手段,並不僅僅只是我們最後不得不使用的法律手段,在我們公關行業裏面有一句話説,法律是最後的手段。

張靜初:****在我前年決定要打維權官司的時候,很多置身事外的人會覺得那些只是一羣虛無縹緲的人,你那麼在意他幹什麼,你斷網不就好了麼,他甚至都不出現在你的生活中,怎麼能夠對你有這樣子的傷害?但其實如果你自己沒有身在其中,是不能夠體會到的。我記得安迪·沃霍爾説過,在未來每個人都有機會出名15分鐘,我覺得他真的是一個很偉大的預言家,其實我們現在每個人都有自己發聲的權利和渠道,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平台,所以我們每一個人都可能有那所謂的出名的15分鐘,但同時帶來的代價也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被網暴。

比如説唐山打人案的老闆娘,其實很明顯的她有上去拉架,可是她最後還是被人送花圈,我在關於維權視頻的發聲之前其實是非常悲觀的,因為在這十幾年來我看到太多人性的惡意。我知道很多時候其實是大家是在選擇自己相信什麼。可能對別人進行道德制裁的時候你就把自己站在了一個高點,那個感覺是很好的,我們每個人可能多多少少在生活中都經歷過這樣的時刻,我覺得誰都不是聖人,我自己其實也有的時候會覺得這人不怎麼樣,其實另一方面覺得自己好像比他強,難免會有這樣的感受。
所以我在發聲的時候就很悲觀,但結果其實還是超過了我的預期,我看到了很多善意,當我在錄這個視頻的時候並沒有只是想到自己有多偉大,可能我希望呼籲的就是勇氣,這個勇氣可能就是被網暴人的勇氣,被造黃謠的人的勇氣。這個勇氣不光包括了維權,不光包括講出真心,其實還包括了你要告訴自己,不要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很多人因為網暴得了抑鬱症,很多人選擇通過死亡來自證清白,採取了非常極端的手段,我希望能帶給我們的內心更多勇氣。可能在有人類社會以來,我們就會碰到各種人性根源的惡意,我們不要因為這種惡意喪失了活下去的勇氣,這是非常可怕的。我其實也在那個視頻裏呼籲善意,在對沒有事實真相和任何證據的時候不要急於踹那一腳,有的時候你可能只是跟了一個帖,但你並不知道你跟的這個帖會不會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譚飛:****其實我們今天看得出來靜初的狀態也是走出來了,你也説自己其實有幾年抑鬱症很嚴重,也不敢出來。
張靜初**:**我其實沒完全到抑鬱的程度,因為我之前拍的《A面B面》是講抑鬱症的,所以我當時對自己的狀態非常敏感。我覺得我有問題,當然也可能跟拍《唐山大地震》這樣的片子有關係,太真實,你在生活中見到太多這些真正在地震中失去生命的羣眾演員在我們旁邊,當時可能也有很多事情的疊加,包括我當時的生命狀態,感覺自己好像被名利所困,這些情緒合在一起以後我發現大概小半年都沒有什麼事情能讓我很開心,我對任何事情開始有點失去興趣,可能沒有到抑鬱症,但我有很明確的抑鬱症狀,所以我就去了紐約,其實跟那段時間整個狀態是有關係的。
譚飛**:**我們也看到靜初自己有個説法,説官司雖然贏了,但維權失敗了,我想聽一聽你對這件事現狀的描述。當然我看到那個人一直沒道歉,也給大家分享一下這件事的最新情況吧。
張靜初**:**其實到現在為止,其實我們最重要的訴求就是讓他在誹謗我的視頻號上發表道歉聲明並且保留三天,都沒有要求他置頂三天,但他連這個都沒有做到,當時的影響確實非常壞,觀看量應該是1200多萬,三條視頻加起來超過10萬的點贊數,裏面的很多措辭還非常偏激,那個視頻我只是看了一點,他們的文字描述就已經把我氣得半死了,所以我希望他在這個平台對我進行道歉,結果他採取讓法院強制執行,在法院報上刊登一下,説他沒有道歉,其實是用了一個非常狡猾的辦法,這個辦法其實是鑽了法律的空子。
譚飛**:**剛才靜初講了她的這種難受和困惑,贏是贏了,但人家也不執行,拿他也沒辦法,而且平台依然僱他,因為他有流量,還繼續放任他不停地説一些東西。我們知道伊姐也寫了很多相關的文章,你怎麼看這種現狀?
周佳伊**:**我們之前寫了一篇題目為“當被爭議的名女人消失後”的文章,其中有一句話是“其實在最難的時候,真正能夠拉女人一把的真的就是自己。”我當時還把靜初的狀態整理了一下,跟我們的讀者分享,靜初其實經過這件事情以後她還是能找到自我,包括你學英語,考試的那個視頻,跟大家分享表演式的英語學習方法。其實讓大家知道我們在經歷了很多漩渦之後,走過那個漩渦還是可以找到平靜的,我們要把那個時候扛過去,我覺得她給女生帶來了一種積極的價值。因為我自己是做自媒體,其實我覺得自媒體比起所謂的公共平台受到約束真的小很多,更多的是自我的道德約束和認知約束,而在互聯網進程這麼快的時候,我覺得我們的法律跟我們的發展速度相比是滯後的,為什麼法院判決之後它的平台還可以運營?很簡單,因為管理自媒體的叫網信辦,法院沒有權利來干涉交叉部門的運營。我覺得還是那句話,科技太快發展以後,其實它後面的漏洞以及所有法制法規的修正是沒有辦法很快地去銜接上的。
我覺得這裏面其實還包含了另外一種惡意,一種代表公眾目光對女性的惡意,我們知道有一個學術説法叫閣樓上的瘋女人,一個女性被認為發瘋了,她永遠得不到回應,永遠得不到她真正的表達途徑和傾訴的對象,她的聲音沒有辦法被理解,而是被消弭了。其實當一個平台對法院認可的事情都選擇無視的時候,就是把一個女性的呼喚放在了閣樓上面,給大眾營造出了一種“瘋女人”的印象,我覺得這種違法在人性上是更加惡毒,更有傷害性的。我覺得現在在對自媒體上其實也有點問題,因為我自己做自媒體六七年了,我們現在得到的約束只是比原來要更嚴格一點,但我覺得在道德認知層面上的信仰這件事情真的是因人而異,每個人對它的理解和表現出來的,其實很難説在法律上能夠全面約束他。所以就這個問題來説,我們與其去追問它為什麼可以依然運營,不如去追問為什麼去打擊一個有事業成就的女性如此容易。

譚飛**:**因為陳老師一直是公關專家也是傳播專家,其實靜初在反思這件事的時候也提到一個觀點,當時闢謠和法律行動都比較晚,沒有説第一時間。關於一個人維權的時機,先不説公眾人物,你覺得任何一個公民面對黃謠或者網暴到底什麼時候應該出手?怎麼出手?
陳閩之**:**對靜初的負面新聞發酵了10天,在我們看來這是不能容忍的一件事情,咱們演藝圈的法律團隊很強,經濟團隊很強,但公關團隊都是比較弱的。首先回答譚飛老師的問題,其實不管是普通人還是知名人物,遇到這種謠言,當您發現的過程中,首先你要請律師也好,法律團隊也好,取證必然是關鍵的。但你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投訴,要儘快讓這個視頻下架,其實我想很多網民朋友投訴的過程中也會遇到一些小事情,不見得是像靜初老師遇到的這麼大的事情,很多人可能都找不到抖音的投訴號,這裏面首先有一個小技巧,也是我一個同行告訴我的,通常來講的話,你打電話第一件事情就是問客服的工號,他如果不答應就把電話掛掉再打第二個,不斷地打投訴電話,然後讓接電話的客服把電話交給他的主管。下次你再打電話的時候,你就把前面不處理的客服的工號一塊投訴,當你和經理進行溝通的時候,首先損害您的固然是一個自媒體,一個MCN機構,但平台是不是有責任?我剛才只是舉個例子,當然有很多的方法,平台也有共同的責任,你投訴的過程中,冤有頭債有主,這個時候有一大半的概率,可能客服自己商量以後就把這個視頻刪掉了,我們首先要在第一時間讓視頻停止傳播。

遇到這類的事件過程中其實我們面臨的是兩個問題,與其説我們是在跟黃謠做鬥爭,其實我們是在跟流量做鬥爭,這一家MCN機構可能跟靜初老師沒有仇也沒有怨,它也並不是説一定要對您特別仇視,但是從它的角度而言您成為了它用來謀利的工具。其實就像前面説的,他想要的是流量,我們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讓他不能得逞。所以首先你要舉證,刪掉是我們不要讓這個流量擴大,我一定要在最快的速度中把這個流量掐掉,不能讓它延展出去,但你的證據我已經取證下來了,這是我們要跟流量做鬥爭前的前置工作,因為大家都知道法律是個漫長的過程,我覺得我有的時候我都特別着急,很多影視明星團隊找律師,律師肯定就是三板斧,取證,投訴,老老實實寫個律師函投訴過去,人家不見得回應你,其實我們需要找到最直接的關係點,冤有頭債有主,否則你找平台可能到現在誰負責都不知道。客服前端一層一層來,至少能逮到第二級客服主管,其實最前期的就是在他的權限範圍之內,這些人跟視頻號也沒有什麼利益關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投訴的過程中,客服收到投訴不解決的話是要被扣錢的,他的經濟利益會受到損害,這是最直接的一種方法,也是我們這麼多年過程中總結出來的一個小經驗,當然還有更多方法,但這個方法效率其實還是蠻高的,觀眾朋友們下次遇到這種情況的時候可以試一試。
我們做公關行業的過程中,為什麼前端預防説大家都要有一個輿情監測的軟件,其實費用也並不貴,一年便宜的也就幾萬塊錢,它24小時預警,我們要第一時間能夠發現,發現了以後我們就要去處理。行業內輿情監測軟件使用已經特別常見了,普通人我就不建議了,但我覺得公眾人物們每個人都應該去購買這個服務,因為視頻內容可能比較難監控,但在這個服務裏,只要有關鍵字就能被抓住。我舉的這些其實都是在我們行業裏司空見慣的一些事件,但我們最主要的就是第一時間把利益鏈打斷,不要讓它繼續發酵。其實您的每一次投訴都是對他一種變相的宣傳,我們説黑紅也是一種紅,他反正也不在意,他吃的就是你的負面流量,他的受眾是一直存在的。
第二個再來説對內的,其實我們同樣是要跟情緒做抗爭,這個情緒不是説只有我們自己,其實大家發現為什麼很多網民在這一類的視頻下面都喜歡去發言、去顯示正義感,其實是有一定的原因的,就像前面説的,他把其他的不如意都通過這個缺口發泄出來了。所以説我們在這個過程中對抗的其實是他們的一些情緒,首先第一個,自己一定要堅強,我覺得靜初老師已經很堅強了,包括很多的心理學者遇到污言穢語的感受其實都會有一些像溺水一樣的感覺。在這件事上大家可能想到另外一個演員就是熱依扎,她是一位很少見的戰鬥力特別強的公眾人物,在微博上凡是説她壞話的網友她都懟回去,你懟我,我也懟你,你人肉我,我也人肉你。但我想告訴網民朋友們,其實網上的發言,尤其是在微博的發言,不要以為是匿名的你就不被發現了,其實沒有人是能夠在網絡中真正隱身的。我們在監控軟件裏能夠看到就像一個大的星球,每一個節點是怎麼散出去的,就像個宇宙一樣可以放大,我們是可以在輿論軟件上找到你的。其實每個人在網上發言的時候都是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的,不要以為簡單的道歉或者匿名就找不到你了,通過專業的軟件是能夠找到你的,還有你傳播給了誰、你的責任是什麼?上次我處理一個案件,我們看到一個微博的發酵達到了十幾層,每一層的營銷號是誰我們都能找到,通過營銷號再順藤摸瓜找到MCN機構進行負責。

但反過來説,雖然我們不一定要學熱依扎的做法,但我們要學她這種強大的鬥爭心理,你當然可以去撕去咬,但其實在前面的過程中我們是在傳遞信息,不能説負面信息來了就任由負面信息發酵,我們需要主動去傳播一些正的東西。就像前面説的,我們需要在輿論場上進行對沖,不能讓這種負面一直傳播。清華大學的孫立平教授説過,其實每個網民他在網上表達的過程中有一種概念,他們自己不知道這種概念叫“短鏈條正義”,其實就是説他拋除這些人的背景和動機以外,只着眼於眼前本身根據自己的經驗來做判斷,他不在乎這件事情有什麼背景或者苦衷,他其實是以自己為主的,同時還有一個對應的概念叫“超長鏈條正義”,就是我們俗稱的陰謀論或者內幕説。這兩個概念其實是始終存在的,不光像靜初一樣的人物,其實很多的企業都遇到類似的事件,所以説危機公關不光適用於個人,也適用於很多企業,大體是這樣的方法。
譚飛**:**陳老師説的是很專業也是很實用的,確實面對網絡暴力誰都沒有經驗,但他剛才説那幾招,我覺得就是穩準狠,而且在第一時間要掐住源頭。我還想問靜初,大家都知道你這幾年受到謠言、黃謠和網暴的傷害,但你一直很少發聲,是什麼讓你決定在這個案子出來後跟公眾一起分享你的心態?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你的心路歷程嗎?聽到你的分享,可能會給很多人信心。
張靜初**:**我其實也是經過了一些過程,一開始也覺得不管他怎麼編那些花邊新聞都是為了拿到工作機會,我覺得自己有機可乘的是我70%的電影無論主角還是配角可能都是被提名的,不斷地有其他機構來證明,我的專業是被認可的,我就覺得把戲演好可能就清者自清,後來發現其實根本就不是這樣的。很多網暴的人其實在生活中都受過非常良好的教育,有一些是研究生畢業,他們有非常好的、體面的工作,他們在網上那一面是完全不敢示人的,其中有一個人不小心有一天被周圍的同事知道了他就是那個鍵盤俠就辭職了,他們一旦被發現實際上是待不下去的,他們有非常陰暗的一面,但這一面可能藏在工作後面,甚至是很好的教育後面,我覺得還是需要有一些措施去限制人的陰暗面的。
譚飛**:**靜初剛才講了,她原來作為一個公眾人物老想清者自清,但後來發現清者自清是一個沒有抓住窗口期的行為,反而更渾濁了,伊姐覺得公眾人物到底該不該清者自清?

周佳伊**:**首先我覺得成為公眾人物的時候面臨的人生挑戰是比普通人要大很多的。因為我覺得窺私、追逐八卦是人類的共性,不管什麼樣的制度其實從古到今真都沒有戰勝過人性,我對這件事是比較悲觀的,我覺得清者自清這個事情非常難,很多人可能覺得明星的生活都是光鮮亮麗的,拍照、上雜誌、拍電影,但其實我覺得明星在背後也要有比常人多很多的心理承受力,這是裹挾在他職業裏一個非常大的代價。其實我覺得很多人要去做這個行業的時候,確實要對這件事情有清醒的認識,不管怎麼樣,制度其實挺難保證的,我個人對人性是比較悲觀的。雖然大數據現在非常發達,但他換了一個馬甲,換了一個身份,你把他的這個賬號禁言了,但他還可以在另外一個平台繼續散佈謠言,這個東西其實非常難辦,狡兔三窟,他可能不止一個賬號,有很多小號,有很多表達負面言論的方式,所以我就想問問陳老師為什麼覺得實名制這件事不靠譜?
陳閩之**:**並不是説實名制不靠譜,而是實名制這件事為什麼一直在討論而沒有實施,其實這裏面存在一個很大的爭議,因為我們現在是從負面的角度考慮它可能會侵害到一些正當權利,但是有的時候實名制在某種程度上面也是對一些真正願意去挑戰一些內容的發言人的保護。可能有微博開始起,這裏面就一直有這樣的爭議,實名制的“支持力量”和“抵抗力量”兩方其實一直都很強大,都是一半一半的。後來大家為什麼不討論了?因為覺得沒有辦法實施,從平台的角度而言採取任何的措施都是得罪一大半的人,所以實名制可能還是需要有一個臨界點,其實最近幾年以來國家對平台的監管比以前嚴格了很多,也在逐漸在完善這個問題。
在最終完善之前,包括在法律沒有最快速地保護大家合法權益的過程中,我覺得我們還是要用傳播這一個方法來處理,因為既然在平台,大家做的都是傳播,廈門大學的鄒振東老師寫了著名的《弱傳播》這本書,我們認同的處理謠言的方式是一種傳播方式,處理謠言的行為是一種傳播行為,處理謠言的結果是一種傳播結果。所以從這個話來説,為什麼我們非常反對所謂的清者自清,因為用一句通俗的話來説,這樣的話你就完全放棄了自己在輿論場上的話語權,這是不對的。在這個新的輿論環境中,我們要鼓勵通過各種形式的發聲,比方我們投訴的每一個過程其實都應該傳播出來,這對其他人也是一種震撼,而不是説我一定要等到一個結果才能向大家證明自己的清白,因為中間這個過程實在是太長了,一羣人在圍毆你的時候,你只是抱住頭任憑人家狂打。
還有一種方式就是我抓住一個人對他猛打,把他打得頭破血流的時候旁邊的人害怕了,知道我跟你要搏命,這其實是有一定震懾作用的,雖然這個形容不見得特別恰當,但其實我們可以把這個過程稱之為是一種輿論戰,我們要和這些不正當的言論作鬥爭,但也不要盲目去做,我們要讓大家知道我們是嚴肅的。因為反過來對公眾人物來説這樣的行為為什麼重要?因為謠言的傳播其實是一種反信任傳播,如果你任由謠言傳播,大家對你的信任度是在下降的,我們都知道信任是決定生死的,我們一定要把這個信任權搬過來,為什麼我們説一定要有專業的公關手法、專業的傳播方式,重點就是因為我們説每一個公眾人物都是自己的IP,都是自己的品牌,我們維護自己品牌的時候要窮盡一切方法,當危機開始的那一刻,這個工作就要開始做了。

就像靜初老師,官司結束之後這個階段實際上是要進行品牌重塑的,我們已經告贏了官司,法律給予你了支持,那麼我們是不是可以反推過來,過去視頻裏的謠言都是不對的,我們就要證明出來靜初老師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們要重建信任感,把公眾由於這個事件丟失掉的信任感重新找回來。您一定有自己的粉絲,永遠支持你的一部分人,這是我們的基本盤,我們所做的這一切是要讓他們維持原來的好感;中間這一部分動搖不定的人,我們要爭取他們對你的一些支持,把無感變成有感;還有一部分人是所謂的“頑固分子”,那其實不是我們所關注的,我們也不需要在意這些人,我們要通過我們的傳播行為,找到這些人羣,分析他們,在這個輿論場上爭奪60%以上的勝利,就像我們上次也談到的,這都需要特別良好的策劃。
我覺得靜初老師其實打贏了一場非常重要的戰鬥,戰鬥過程中我們的傳播依據在這裏,接下來我們要吹響“反擊”的號角,就我們這個反擊要打引號。雖然這是您個人的事件,但其實所有遭遇到網暴的朋友們其實都會經歷這樣一個過程,我覺得還是要努力地抗爭,包括對平台的態度,就像前面説的,我們投訴的不僅僅是傷害你的人,我們還要投訴平台的不作為,我們要借用現在政策給的政策紅利,利用好時機來進行這些內容,禁言只是一小步,一旦越線你甚至可能就會被註銷賬號,永遠不可能再在微博上發聲了。我們有的時候在處理相似事件的傳播過程中,是以傳播的視角來考量這個問題的。

譚飛**:**我覺得陳老師講的特別好,首先對靜初來説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你可能代表一個羣體或者説被欺負的那羣人在戰鬥。所以這場“戰爭”還沒結束,你應該還有一些要打掃戰場的策略,第二可能你也面對一個再出發的問題,在這塊兒上,靜初你現在處於一個什麼樣的心態?
張靜初**:**我相信我説的這些話會給很多跟我有同樣處境的朋友,尤其是被造黃謠的很多女性朋友很大的幫助。自從我決定要打官司、要發出自己的聲音,就像陳老師説的,不能讓網上只有一種聲音,不管怎麼樣你要給圍觀者一個角度,哪怕有些人會選擇不相信,但起碼有一部分將信將疑的人,你要給他這樣的一個角度,自從我開始做這件事之後,我就發現其實官司還並沒有打贏,只是我做了這個決定之後我就覺得整個人的氣場順了很多,我對自己開始滿意了,我覺得我終於走出了勇敢的一步。
同時我覺得陳老師剛才説得非常對,如果它的傳播是在網絡上,那麼其實對於一個公眾人物來説就是分做有公共象限、隱私象限。平常我的性格是讓人看我在電影上的那個樣子,我對自己的隱私象限是藏得很緊的,我很在意自己的空間,但這兩年當然也跟我自己的想法有關係,我覺得也許我能用我的名氣來做一點正面的事情,能夠對別人有一點幫助,所以我開始分享。不管是讀書、運動、飲食方式、靜坐、禪修,我可以把自己分享出去,可能在這樣一個大家壓力都很大、很焦慮的時代能夠緩解別人一點點焦慮,能把我的名氣善用。因為你見到很多人性的惡意之後,其實它會把你打蔫兒,就像植物在陽光的暴曬下蔫兒了,我覺得自己一直在躲,我很抗拒,原來我是學幕後的,所以我覺得名氣這件事本來我就沒準備好,我不是非得要,可是當你一直在躲的時候,其實你就沒有在善用上天的力量,這個力量你是通過一個發聲就可以影響的。所以我就開始維權,想發出自己的聲音,其實在無意中拓展了我的隱私象限。就像陳老師説的,我把我的隱私象限擴大之後,大家就能看到你生活中是什麼樣的人,實實在在地分享你每天在做的事情,大家就會通過這些瞭解你是誰,你需要讓人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我覺得陳老師説得特別對,對於更多普通的被網暴的女性在這個時候要勇敢地發出聲音,因為如果你被他們打趴下的話,這條惡犬會喚起很多人性的惡,你唯一的辦法就只能自己強起來,你要拿出這個勇氣來對抗這些人性的惡。我覺得還是要戰鬥的,我是一個戰鬥精神很差的人,我想通過我自己的一個反面例子,希望大家不要走我的老路,因為你想我們的人生有幾年十幾年,在這樣不言而喻的侵害下其實就像鋪了很多很沉重的污泥負重前行,每一個人的傷害都是又潑上了泥,時間長了,我就感覺好像帶一個很厚的殼,每一步都很累,這是十幾年的一個生命質量,我希望大家不要像我,我走過了,大家不用再走。

譚飛**:**特別感激靜初講的反思,她想告訴大家作為借鑑的這些話可能也是靜初今天來聊最大的意義。現在除了女性公眾人物,其實男性公眾人物也會陷入所謂的黃謠和集體網暴,包括我們看到的熱搜,有時候無頭無尾地就上了個熱搜,那麼面對這樣的輿論環境,明星和公眾人物到底應該怎麼辦?可能在娛樂圈有時候性別差異並不是最關鍵的,最關鍵的可能是一個人紅不紅、有沒有流量、吸不吸引人眼球。
陳閩之**:**其實遇到這個事情的過程中,首先我們找到整件事的抓手,要看做流量的人到底在打哪個點,我們要針對這個點有目的地去做,而不只是泛泛地闢謠。
譚飛**:**每個人的力量匯在一起就是更大的聲音,讓所謂的網暴和黃謠無處遁形,或者説大家眾口鑠金一定要把它消滅掉,我覺得這是一個公眾人物應該有的擔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