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危機與中國的選擇_風聞

烏克蘭危機對中國是前所未有的挑戰，也是前所未有的機會。中國是舉足輕重的大國，但像現在這樣掌握事關世界大局的勝負手，對中國還是頭一次。

在危機爆發的時候，中國頂住美歐的巨大壓力，堅持中立和與俄羅斯的正常貿易。必須説，中國的榜樣成為代表世界上85%人口的國家的擋箭牌。

烏克蘭危機是兩邊三方的戰爭，俄羅斯和烏克蘭是交戰的雙方，美國是決定烏克蘭能否打下去的第三方。美國不僅為烏克蘭提供決定性的經濟援助，更是烏克蘭軍事裝備和物資的主要來源。中國並不決定俄羅斯是否能打下去，中國與俄羅斯保持正常經貿聯繫，但中國沒有為俄羅斯提供援助，不管是經濟的，還是軍事的。

俄羅斯不需要中國的經濟援助。然而，如果中國對俄羅斯提供軍事援助，烏克蘭幾乎沒有避免戰敗的希望。不管是C4ISR，精確制導彈藥，還是最簡單的152毫米炮彈和122毫米火箭彈，中國出手，就是泰山壓頂。這是美國式技術和俄羅斯式數量的碾壓級組合，美國和北約下場或許能接招，但那就要準備一起接俄羅斯的核大棒了。

通過烏克蘭危機，美國和北約對俄羅斯的常規軍力已經不放在眼裏了，但對俄羅斯的核大棒還是很忌諱。核戰爭是常規軍事力量差距的有力均衡器。中國外交部在烏克蘭危機一週年之際發表《關於政治解決烏克蘭危機的中國立場》。好玩的是，西方首先注意到的中國反對使用和威脅使用核武器的立場，核武器用不得，核戰爭打不得。這不是中國第一次表達這樣的立場，但在西方的解讀裏，這成為中國對烏克蘭危機立場的第一條，而實際上這是中國立場裏的第8條，只能説明西方對俄羅斯的核大棒是真忌諱。

美國和俄羅斯都想把烏克蘭危機往有限戰爭的方向引導，但有限戰爭是要有信心、有能力把戰爭無限化才做得到的，為有限而有限是註定要失敗的。但有俄羅斯核大棒在，美國就不敢使得戰爭無限化；有美國軍援在，俄羅斯也沒法使得戰爭有限化。烏克蘭危機正在走向“無限的有限戰爭”：在烈度上有限，在時間上無限。

烏克蘭危機長期化已成定局，唯一的問題是多長期。

西方已經走上逐步升級的死路，走不出來了。為了爭取戰場主動，西方只有不斷加碼，提高軍援的層次和力度，現在突破了“不提供坦克”的門檻，進一步突破“不提供戰鬥機”的門檻只是時間問題，因為西方對烏克蘭的軍援已經到了不升級就不能使得戰局對烏克蘭有利的方向。西方還在一心想打贏，而且也確實需要儘快打贏。

俄羅斯方面針鋒相對，宣稱軍援武器射程越遠，俄軍打擊範圍越遠。可以想象，西方戰鬥機和ATACMS導彈到達後，利沃夫、敖德薩這些地方也都不能免受打擊了，而且不只是零星打擊。

烏克蘭危機有限升級的前景就在眼前，但無限升級還是不大可能，俄羅斯和美歐都不會為烏克蘭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立場尤其關鍵。中國也在烏克蘭危機一週年之際，出台了中國的立場文件。

必須説，沒有多少新意，內容基本上危機初期中國已經表明了。美國、北約和歐盟都指責中國缺乏誠意，只要不跟着他們制裁俄羅斯、迫使俄羅斯無條件投降，都是缺乏誠意，這不出意外。

中國的立場其實誠意滿滿：首先就地停火，然後政治解決。這不是偏向俄羅斯立場，而是最現實的路徑。如果連就地停火也做不到，肯定談不上政治解決；如果不政治解決，就只有軍事解決；如果軍事解決，無限升級是唯一途徑；如果無限升級不可行，那就只有無限期衝突；如果無限期衝突損害所有人的利益，那還是隻有回到首先就地停火。

在這樣的情況下，中國處於一戰中“盧西塔尼亞”號事件中美國的地位：交戰雙方達成膠着，最強大的第三方處於“有偏向的中立”。

事實上，樂意處於中立的國家才是世界上的主流。總是有人拿聯合國譴責俄羅斯發動戰爭、要求撤軍決議有140多個國家投票贊成説事，但代表世界上85%人口的國家拒絕參與美歐主導的對俄羅斯的制裁。不支持俄羅斯與反對俄羅斯是不能劃等號的。世界上絕大多數人要的是和平，而不是懲罰。

在G20、APEC等全球性或者地區性論壇上，各國也對美歐霸屏、強行把議題往烏克蘭危機方向（之前則是“中國霸凌性政治和經濟行為”）引導厭倦，民生、能源、糧食、氣候變遷議題等世界上85%的人們更加關心的議題都被“淹沒”了。

中國堅持中立，中國是世界工廠，中國是世界第二大經濟體（按照PPP已經是世界第一大了），這使得中國實際上贏得對世界85%人口更加關心事務的更大話語權。

更加重要的是，西方經濟和政治可能被烏克蘭危機所牽引，越來越向戰時化方向傾斜。烏軍彈藥和裝備消耗巨大，北約彈藥生產已經跟不上了，坦克和火炮生產也必須跟上，要不了多久，可能戰鬥機生產也要加速了。

戰時經濟可以迸發出更大的力度，但畢竟是以損害民生為代價的。更重要的是，戰時經濟與浪費和低效是伴生的。

如果烏克蘭危機長期化，戰時經濟的美歐和平時經濟的中國就高下立見了。美國在兩次大戰後把歐洲甩開了，很大原因就是歐洲不僅直接受到戰火蹂躪，還因為戰時經濟把自己搞虛脱了。美國經濟有一部分轉入戰時體制，但總體上還是保持平時經濟，均衡、高效地發展。

如果烏克蘭危機打上個十年八年，中國經濟能把美歐甩開嗎？這是有意思的問題。

在小布什把中國從戰略伙伴轉而定位為戰略競爭對手（strategic competitor）的時候，反恐戰爭爆發了。在拜登把中國定位為“體制性對手”（systemic rival）的時候，烏克蘭危機爆發了。這不是中國運氣好，而是中國一直在準備着。為最壞情況做準備，機緣到來的時候，就顯得好像是運氣了。

另一方面，美歐喋喋不休地“擔憂中國向俄羅斯提供武器彈藥”，中國只是重申立場是不能平息這種“擔憂”的。但中國需要平息這種擔憂嗎？在美歐不斷在台海做小動作的今天，擔憂就對了。更厲害的是，中國不怕美歐在台海搗鬼。來了小鬼，周旋就是；來了大鬼，直接殺鬼。胡錫進説幾小時軍事解決台灣問題，這當然是姿態，但是不可忽視的姿態。

至於在具體的烏克蘭危機問題上，中國其實除了務虛的立場外，沒有多少選擇。俄羅斯被打垮不符合中國利益，此外中國對俄羅斯並無特殊影響，對烏克蘭更是缺乏影響，連天驕-馬達西奇併購都保不住。

中國能提的談判起點也只能是就地停火，至於政治解決的終點是2014年前邊界，烏克蘭危機前停火線，還是現在實際停火線，只能留給俄烏自己去談，中國主持不了這個公道。

有人把中國立場説成和事佬，這是不對的。中國立場更像“武裝中立”：別拉我，也別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