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紅“管管”之死:一個38歲青年與“網暴”的最後抗爭_風聞
小可爱正在向你跑来-别动!02-27 11:09
來源:澎湃新聞
2月中旬以來,會子(化名)一直沒有休息好。這幾天,她一邊照顧三個多月大的女兒,一邊騰出手來接電話。來電頻繁,有時是律師打來,有時是親友打來詢問情況。
十多天前,會子的丈夫孫凡寶喝下一瓶農藥,送醫後搶救無效身亡,年僅38歲。在網絡上,孫凡寶另一個名字更為人熟知——“管管”。2021年6月,他駕駛拖拉機從家鄉山東臨沂出發,前往西藏、新疆,用一隻廣角鏡頭記錄下了路途見聞。在他的短視頻賬號中,第一條開拖拉機去西藏的動態獲得了近11萬點贊,約9000條評論和收藏。
會子告訴澎湃新聞,丈夫在此前約半年的時間裏,遭遇了持續的網暴、造謠。她發佈的視頻聲明提到,數名“黑粉”通過在抖音平台發佈視頻、在直播間發佈評論等方式發表具有侮辱性、誹謗性、攻擊性的言論。悲憤之下,丈夫以喝農藥自殺的方式證明清白,找出黑粉。
2月14日,孫凡寶家屬前往當地派出所報案。2月24日,孫凡寶家屬委託的律師、山東國曜琴島(青島)律師事務所王宇航表示,對於是否立案,“目前還沒有得到具體的通知”,其餘情況不便透露。同日上午,白彥派出所一名工作人員回應此事,“(公安)已成立專案組,正在調查中。”
時至今日,孫凡寶的家人們不明白,為什麼網絡暴力找上了他。
最後的直播
2月11日下午5時許,接到公公的電話時,會子慌了。公公着急地問她,“(孫凡寶)怎麼買藥了?”接着,有粉絲也打來電話,告訴她相關情況。
此前她剛和丈夫孫凡寶通過一次電話。在電話裏,他説看到一家賣農藥的,想進去買。會子勸他,不要在意網絡上的事。這通電話持續了約10分鐘。
後來會子從直播記錄看到,掛完電話約4分鐘後,孫凡寶開着直播,進了賣農藥的店。此後,會子和家人再給孫凡寶打電話、發微信,他都沒有接聽或回覆。
澎湃新聞注意到,2月11日當天,孫凡寶在抖音賬號連續發佈了3條動態,講述了自己被網暴的經歷。他寫道:“我不知道你是誰……持續半年多的網暴導致我現在精神嚴重抑鬱。”在孫凡寶發佈的其中一張評論截圖中,有人留言:“卧火車道算你男人。”

孫凡寶生前發佈動態講述被網暴的經歷 截圖
會子説,過去半年,有數個賬號會錄屏下孫凡寶和她的直播視頻,再配上新的文案進行發佈,文案中常帶有侮辱性的詞彙,例如“渣管”,或者稱其在圈粉絲錢、售賣假貨等。孫凡寶在直播時也常由於舉報人太多而被打斷。
從孫凡寶的抖音賬號可以看出,喝藥前一兩天,他仍然遭受着網絡暴力的困擾。他寫道,“就算我現在不管多努力,多想好好生活都沒用,網暴我的人不放過我。”
他最後一次現身在網絡中,是11日晚7時許。會子説,當時丈夫直播喝下一瓶農藥,幾分鐘後直播間被關閉。
一位刷到孫凡寶最後一次直播的網友表示,他看到主播嘴邊有藍紫色液體,評論區有人説“喝藥了”。他告訴記者,刷到幾秒鐘後,直播中斷。
隨後,會子失去了丈夫的消息。又過了約二十分鐘,她接到山東棗莊一家醫院的電話,被告知孫凡寶正在搶救。最終,經過兩天的救治,14日上午12時許,孫凡寶還是不幸離世。
“(有時候)他被‘黑粉’氣得挺抑鬱,挺想不開,我就安慰他咱沒必要。”會子説,那幾天,她在老家河南駐馬店照顧孩子,孫凡寶懷疑其中一個參與網暴他的“黑粉”在江蘇,便前往尋找。11日下午,他正在從江蘇回山東老家的路上。
她回想,當天通電話時,自己不在丈夫身邊,看不見他的表情,不知道他真實的情緒到底怎麼樣了。她有些難受,以為通電話時已經把丈夫勸好了,沒想到他真的買了藥。
主播“管管”
許多人認識“管管”是從一輛紅色拖拉機開始的。
2021年6月18日,孫凡寶的抖音賬號“管管拖拉機”發佈第一條短視頻,記錄開拖拉機從老家臨沂平邑縣前往西藏的第一天。視頻中,他駕駛着拖拉機,頭戴白色頭盔,戴着墨鏡,時不時看看路邊。配文中他寫道:“當你出發時,那麼夢想離你,就只是距離而已。”
當年7月,他曾對媒體談起過去西藏是因為事業不順,創業以失敗告終,因此想一個人出去散散心。
近一個月的時間裏,孫凡寶曾在30多攝氏度的天氣裏前行,也遇到過雨天,只靠一件雨衣遮擋。有時他在早晨五六點就發佈出發的視頻,介紹路途進展。他臉上皮膚黑了,頭髮長長,下巴長出鬍子。出發第22天,他寫道,“出發永遠是最有意義的事情。”在2021年7月16日,他寫道,“開拖拉機去西藏的第29天,已進入西藏地界。”這條動態定位在西藏昌都市。
也在那段時間,孫凡寶收穫了網絡世界的關注。他最熱門的一條去西藏的視頻獲得了約22.5萬贊,2.8萬條評論。如今,孫凡寶的抖音賬號粉絲有32.3萬,總獲贊次數435萬次。一些粉絲自稱“拖拉機大隊隊員”,並把孫凡寶稱為隊長。
在現實生活中和孫凡寶有過交集的人眼中,孫凡寶有一些明顯的特質,靦腆、温和、為人親切。
2017年,王波(化名)在貼吧認識了孫凡寶。2019年,他們在成都見面,“男人之間説話就很隨和。”他記憶中,那段時間孫凡寶在創業做電商。孫凡寶出發去西藏後,他們聊過天,王波感覺當時他狀態不錯。
一位和孫凡寶同村的村民告訴記者,孫凡寶是個“挺好的人”,瘦瘦高高,在路上碰見認識的人會主動打招呼,對老人、小孩都很温和,村裏小孩都喜歡找他玩。
2021年11月,會子在一次直播pk中認識了孫凡寶。那時,她也是個有着約兩萬粉絲的娛樂主播,在直播間和粉絲聊天、唱歌。她記得,11月孫凡寶已經駕駛拖拉機到了新疆,她打pk輸了,約定去新疆找他。9日晚上11點多,她飛到喀什機場,孫凡寶買了一束玫瑰花等在出口。
“感覺應該是特別靦腆的人。”會子説。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和孫凡寶一起在新疆邊旅行邊直播,有時會鬧些矛盾,但最終二人確定了戀愛關係。後來,會子發現自己懷孕了。2022年6月,他們結了婚,婚後在會子老家河南駐馬店生活。
在會子看來,她看上的是這個人本身。孩子出生那天,從半夜到凌晨四點多,孫凡寶一直在產房陪伴她,心疼她生得艱難,掉了眼淚。他也是個細心的人,女兒出門打疫苗,他默默在網上買了小鞋子給孩子套上。
説到這些,會子把眼光移到三個多月大的女兒身上,襁褓裏女兒正在試圖抬起頭,衝媽媽瞪大了眼睛笑着。
“苦其心志”
孫家老屋位於山東臨沂白彥鎮附近的一座村莊裏,家門附近停着孫凡寶的拖車,上面寫着他前進的路線“臨沂——西藏——新疆”。屋裏,一張孫凡寶穿着西裝的照片擱置在角落,被雜物遮擋,只露出半幅,到人像肩部。

拖車閒置在家附近的空地 何沛芸 攝
孫凡寶曾在視頻中介紹過這個家。2021年12月23日,他拍下老屋的視頻,説這是父母結婚時修的房子,將近40年了。在房間裏,他為自己開闢了一個工作位,側面牆上貼着三張泛黃的獎狀,其中一張寫道:“孫凡寶同學,在97年四年級期中統考中總分名列第六名,特發此狀以資鼓勵。”
孫家父母年過六旬,平日在威海擺小攤,賣瓜果糖果一類的食品,收入能勉強維持生計。孫父説,自己在威海待了二十多年,孫凡寶小時候在威海待過,後來又回到臨沂的鎮上上學,成績不錯,但上到初一時,他不願意再繼續讀書了。
“人家學生吃得好,趕不上人家,他不願意上。”孫父説。他揍了兒子一頓,但也沒能改變兒子的決定。“我説你後悔在後頭,後來他後悔了。”
儘管上學不多,但在父親和妻子的敍述中,孫凡寶頭腦靈活,能夠想到很多新鮮點子。會子覺得,丈夫是一個有想法的人。“你想不到的東西他能想到,想到了得立馬去做,做了還得有結果。”
孫父回憶,輟學後,孫凡寶在臨沂打工待了兩三年,又去東北打工了一年,十八九歲時回到威海。在威海,兒子做過服裝、電商生意,年輕人會賺錢,也能花錢。孫凡寶經濟上週轉不開的時候,他會借一些錢給兒子。
會子説,她不怎麼過問孫凡寶的過去,孫凡寶也不經常提起。她只模糊地知道,在開拖拉機去西藏成行前,丈夫在創業,做過淘寶電商,具體經營什麼並不清楚。2022年4月,孫凡寶開拖拉機的旅行結束後,夫妻倆開始嘗試各種方式繼續做直播內容,希望對生活有下一步的規劃。
在孫家老屋的一面牆上,記者看到孫凡寶曾寫下一句古語:“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落款日期是2021年6月5日。也就是在這個日子十幾天後,他開始了駕駛拖拉機西行的旅程。
被攻擊的生活
王波覺得,這半年多來,孫凡寶有些急躁。“他不停地換這個幹,換那個幹,很頻繁。”他説,直到後來,他才明白背後緣由是“因為網暴而換項目去幹”。
他第一次聽孫凡寶説起遇到網絡暴力是在2022年8月左右。那時候,王波想得簡單,他勸孫凡寶把黑粉拉黑,或者先停播一段時間。後來細問時,孫凡寶告訴他,拉黑不了,小號太多,有人專門成立了羣“黑”他,還搗亂他線下的生意,給合作方發私信罵他。
2022年4月,結束拖拉機旅行後,孫凡寶花了一萬二千元買了一頭驢,嘗試趕着驢車去西藏,每次發佈的視頻動態能達到幾百萬播放量,直播間觀看人數能達到一萬左右。會子提到,這時候就出現因為有人舉報而導致孫凡寶直播中斷的情況。但那時他們都沒有在意,“就想着(直播時)我們自己再注意一點。”
同年5月,孫凡寶和河南商人李勳(化名)合作,想到發起“認養一隻鴨”的銷售活動。“(消費者)交錢,鴨子養大之後下蛋,就每個月給(消費者)寄多少鴨蛋,如果最後不想要鴨蛋了,就把鴨子寄過去。”會子説。
李勳是孫凡寶的粉絲,平常做農業相關的生意。他説,此前兩人合作過直播帶貨,合作期間,孫凡寶和他一起待了幾十天,是個爽快的人,兩人相處後成了朋友。但讓他沒想到的是,有“黑粉”給他發來消息説不能和孫凡寶合作。
“説他是騙子,好吃懶做。到了後面他們也連我一起攻擊,説我和‘管管’一起騙大家的錢。他們也沒有任何證據,就是用這些話攻擊我們。”李勳説,“他們夫妻倆為了保護我,就主動提出停止合作。”
在網絡上,孫凡寶被謾罵、攻擊,現實生活中,他的生計和計劃一次次受阻。這期間,會子能體會到丈夫的煩躁和憤怒。“(會想)為什麼你老是這麼去對我呢?就感覺特別委屈。”她寬慰丈夫,給丈夫講道理,不要和網絡上的人計較,鼓勵他。孫父也勸兒子,網絡上的事不要上頭,有的人就是故意氣人,大不了先不做直播了。不得已,孫凡寶停播了幾個月。但“黑粉”沒有放過他。
2022年9月,孫凡寶在鎮上開了一家電商店,賣日用商品。夫妻倆找來本地幾個人培訓,教他們直播賣貨。會子回憶,“黑粉”再次湧入這些主播的直播間辱罵、舉報,讓直播進行不下去。
孫凡寶的最後一次嘗試是在2023年1月,他貸款買了一台二手“大G”車(奔馳G級車),在後備廂用膨化機爆米花。會子説,這個視頻也一下子火了,“瀏覽量百十萬的。”
同時,“黑粉”也現身了。在孫凡寶生前發佈的截圖中,有賬號寫道,“(孫凡寶)售三無產品膨化機”、“自駕遊管管從來都是賣假貨騙人”、“管管拖拉機自駕主播行騙”。有的賬號也對會子進行攻擊,評論中有侮辱性的言語。
會子認為,這些是有組織的、有目的的網絡暴力。有“黑粉”曾在評論區説,“全國各地有11個羣(攻擊孫凡寶)。”
據紅星新聞報道,管管自殺去世後,也有網友聲稱他是因為經濟壓力,負債過多自殺,王宇航律師表示,管管確因貸款買二手“大G”車有負債,但沒有人來逼債,後面通過直播經營也可按期還債,他否認經濟壓力是導致管管自殺的原因。對於具體欠款金額,王宇航律師表示不便透露。
2月下旬,記者試圖搜索孫凡寶曾公佈的網暴者的賬號,發現賬號或已註銷,無法通過用户名或抖音號搜索到。
夫妻倆曾尋找過應對網絡暴力的方法。會子稱,他們諮詢過當地律師,律師説要先報案,他們去當地派出所報案,卻沒有得到受理。他們也曾向抖音平台投訴這些賬號發佈的錄屏侵犯肖像權,平台刪除視頻後,依然有新的賬號發佈新視頻。王波也記得,今年年後不久,孫凡寶曾經問他,有沒有辦法可以查到網絡賬號中這些人的身份。
“(這些方法)沒有能停止他們的一些行為,反而更猖狂。”會子説。她回憶過去半年多的生活,有些委屈。在她看來,兩人一直想努力地創業、做內容,而這些新嘗試都一次又一次地成為了網絡暴力攻擊的對象。
2月22日,記者看到白彥鎮上曾是“管管電商”的門面招牌已經被拆下,捲簾門貼了新的紅橫幅,寫着“吉房出租”。

原本“管管電商”門店等待出租 何沛芸 攝
留下的,失去的
出事前幾天,王波曾和孫凡寶有過聯繫。過完年,孫凡寶在好友羣裏分享開始賣爆米花了,説“今年好好幹”。
到2月10日,孫凡寶在羣裏發消息,“賣個爆米花不放過我,整天黑我,舉報我,不給我活路,所以沒辦法。”緊接着他又發,“只能這樣了。”等王波再聽到孫凡寶的消息,已經是2月12日早上,在網絡上,他看到孫凡寶喝了藥。

王波和孫凡寶的聊天記錄 受訪者供圖
後來,他特意到網上搜索那些網暴孫凡寶的言語,後悔把這件事的影響看輕了。他猜測朋友的心路歷程,“停播之後黑粉還繼續搗亂。就是我所有的失敗並非來源於我自己,而來源外在因素……你自己原因(可以)調節調節,但是外在的原因你是無法調節的,就會陷入這種無限的絕望當中。”
在孫父的理解裏,網絡暴力太厲害,兒子也沒能承受住社會的壓力。“承受不了就不幹了……(但)年輕人跟歲數大的想法不一樣。”他説。
“哪個人來抖音、創業,不是為了生活掙點錢?”會子説。2020年,她在河南駐馬店經營一家美容院,結果疫情來了,虧了本。那段時間,她注意到主播這條路,花700多元購買了直播用的燈光、聲卡設備,開始在娛樂區做主播,和網友聊天、唱歌、連麥打pk,每天至少播三四個小時。
小余(化名)和孫凡寶有過一面之緣。2021年,她從河南平頂山出發徒步去西藏,在路上碰見了他。她記得,他當時開着拖拉機,網絡上人氣很高。

孫凡寶開着拖拉機前往西藏途中 截圖
他曾向她提起過這一路走來的不易。她説,孫凡寶粉絲比較多,直播間流量也很好,就有做户外直播的女粉絲專門找他連線、拍視頻,有人覺得他太炒作了。每次他的直播間有女人,“黑粉”就會攻擊,覺得他天天都在和不同的女人玩。
但小余理解直播間的運作方式。“其實也只是為了熱度、流量,現在做直播的話都要有話題才有熱度。”她説。
在徒步過程中,小余也做直播,“有流量的話,我也就可以賺錢。”她介紹,户外主播收入來源主要是直播的打賞或者帶貨。收入不穩定,流量好就賺得多。像孫凡寶這一級別的主播,剛開始熱度高的時候可能一年能賺二三十萬,但是後來不開播、不帶貨的話,收入就不會太好。
“其實很多幹我們這一行的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家庭條件不好,只有靠自己。”小余説。她也遇到過“黑粉”,有人説她一個女人不管孩子,不顧家庭,拋夫棄子。她不理解為什麼這些人要這樣説,“跟他們也沒有什麼關係,也沒有損害到他們的利益。”
2月14日,孫凡寶家屬前往當地派出所報案。孫凡寶家屬委託律師、山東國曜琴島(青島)律師事務所王宇航提供的受案回執顯示,孫凡寶被“網暴”自殺一案已受理。落款是平邑縣公安局白彥派出所,落款日期為2023年2月15日。

受案回執 受訪者供圖
2月24日,王宇航表示,對於是否立案,“目前還沒有得到具體的通知”。同日上午,白彥派出所一名工作人員回應此事,“(公安)已成立專案組,正在調查中。”
在孫家老屋附近種着花椒樹的山坡上,家人為孫凡寶起了一座新墳,沒有墓碑。這些天,親友、鄰居在孫家院子裏來來往往,陪伴失去獨子的兩位老人。孫母身體欠佳,無人説話時,總是嘆氣,吃一碗麪的時間裏,她點燃三根煙。

孫家老屋後的山坡,種着花椒樹 何沛芸 攝
和全國許多村莊一樣,這裏的年輕人大多外出務工,留下老年人和小孩。近幾年,孫父動了從威海搬回老家養老的念頭。去年,他買了空心磚,起了圍牆,打算在一塊閒置的宅基地上蓋新屋。村裏許多人家已經起了水泥新房,孫家老房子還是石頭泥土牆。
現在,兒子突然離世,孫父的計劃也變得難以施行。過去一年,家裏花了不少錢。孫父説,“(這次)喝了藥花了五六萬(搶救),去年結婚也花了一部分錢,(現在)欠了賬。”
他買回來二三十棵楊樹苗,5塊錢一棵,樹苗不過幾根手指粗。他和親戚們鏟去原本已經鋪好預備打地基用的碎石子,露出底下褐色的泥土,挖好坑,把楊樹苗栽下去,準備長成後拿去賣。
孫父希望能夠靠自己把這個家撐下去。“7個月就長成。”他看着楊樹苗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