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償獻血二三事_風聞

我從2005年7月開始無償獻血，到現在獻血13次，每次400毫升，總計5200毫升，這個血量，估計把自己身上的血都換一遍了吧。

我參和無償獻血，是聽了電視上的鼓吹才開始的。電視上的鼓吹大概説：無償獻血好，現在獻血，等你有個三長兩短、馬高鐙短要用血了，你早先獻過的血，能衝抵你用血時花的用血費用，好處大大的。人人為大家，大家為人人。 現在回想，像跑保險的忽悠我。至於説能不能“加塞”，優先用血，我不記得當時電視説沒説，反正電視鼓吹，我也就上了獻血車。血站的護士手腳麻利快，刺血檢驗後，十來分鐘連驗血帶放血，就搞定了。這十來分鐘裏，車上的護士、司機、還有個夾公文包的領導一直地説，他們每年獻兩次血呢，對身體好處多呢。比我們廠裏管理員求我加班幹活兒的話還甜，當時我就暈了。

我獻血換來4個獻血證，只剩了2個。有一個自己給弄丟了，還有一個被血站的人沒收了，我要説的事情就從血站沒收我獻血證開始。

我從第五次獻血開始，就由一年一次改成一年兩次，夏天、冬天各一次。第9次獻血就到了冬天了。那次獻血後，按規程，司機給我填獻血證，我挑個紀念品後下車完事。可是那一次，司機不填獻血證了，直接把我獻血證塞一個抽屜裏，在一台電腦上敲敲打打個把分鐘後，就提醒我挑個紀念品吧。我問：獻血證填上給我呀。司機和護士齊聲：以後不用獻血證了，都上電腦了，方便快捷。也不知怎麼着，我一上那車就發暈，人家説什麼我就信什麼，不知不覺就下了車。

再獻血就第10次了，我有些不放心我的獻血次數了，所以，獻血後，我問，我獻血幾次了？司機一敲電腦，9次。我急了，我都第10次了，怎麼還是9次？司機説，沒錯的，就是9次。就這麼着我和獻血車上的人爭執起來。他們問我要證據證明自己説的次數。我對司機説，我的獻血證上次被你沒收了，你給我找回來就能證明。司機瞪了眼：啥時候收你的獻血證了？你得拿證據！邊上幾個護士一齊幫着胡説：我們從不收獻血者的獻血證，你回去好好想想自己的次數，別把責任往別人身上推。我怒極，可是，獻血證沒了，證據也就沒了，爭不過啊。離獻血車200米不到是派出所，爭鬧起來，人家能出來，我就不好説了，檔案上給記上一筆，這算什麼事？算了，忍了。不過，不打算獻血了。

轉過年來，夏天時分，我爹身體看得見地不行了，醫院一查，是要命的病，趕緊了住院。住院動了大手術，切除了一個臟器，輸血600毫升。當時我一看收錢的單子，就問：為什麼不是輸原血，這個“成分血”算個什麼東西？醫生説：“成分血”專為病情不一樣的病人特別定製，各類病人急需的成分比原血含量高，效果比原血好。

賬單上，裏外裏，1500大幾塊的用血費用。這個錢我倒不覺心疼，倒不是説有醫保扛着，而是我獻過血，這個能全額報銷。手術後半個月，我爹出院在家休養，我也跑來跑去報銷那個用血費用。

報銷用血費用，每半個月一次，我還得瞅血站的時間。血站離市區15公里，可我只是一輛自行車。心裏説不出的惱火，你們抽俺們的血知道竄進市區，咋地報費用你們就不跟車去市裏，讓俺們跑市郊？

去了血站，我把我和我爹的身份證、户口本、醫院用血收錢的單子一摞伸進窗口。可是不到半分鐘，單子又伸出來了，窗户裏的美女問：有主治大夫的簽字沒？

我一愣：我在你們抽血車上問過流程的，沒有這一步的。

美女笑了：你問到的是政策，政策之外是規定；這個主治大夫的簽字就是規定，一般不往明面上擺的，趕緊回去醫院跟主治大夫要簽字吧。

我問：這個字簽在哪裏？哪一張單子上簽字？

這時候美女好像針紮了一下子説：忘了，給你這個單子，主治大夫的簽字在這單子上。説着又伸出一張印着字的紙，美女蘭花指指着一個扁方塊，主治大夫的簽字在這裏寫。

我又愣了：大夫沒跟我説這個，你們的抽血車也沒跟我説這個的。

美女説：這都是規定，雖不是明面上能擺的東西，可是一樣要跑齊了才好辦事。你多跑幾趟就明白了，辦事嘛，哪能讓你一次就辦好的？

我操，鬧了半天這是在耍我呢！而且還這麼理直氣壯赤果果！

那張血站的字紙我看都沒看，折了兩折和其他單子證件放在一個無紡布的布袋裏，先回家吃飯，明天再去，我還得上班呢，還是兩班倒。

第二天一清早我就去了醫院，住院部候着，等着那個姓宋的主治大夫查房跟他要簽字。可是，一堆查房的大夫裏，就是沒這貨。那我就等！走廊等，辦公室等，護士站等，病房挨個探頭縮腦找……一個上午，連個鬼影都沒看見！回了，下午上班呢。這一上午的丟人敗興。

我這個班四天一換班，整三個上午，就是沒見那個大夫。接下來換班，早7點到下午3點，4點不到我又在醫院住院部等。這一次，護士站有小護士搭理我了：

看你象找人，你找誰？

我説找宋大夫，我的輸血費要報銷，缺他一個簽名。

護士説：這一個禮拜你也別來等了，宋大夫今天去外地學習去了，最少一個禮拜回不來。

我一聽就起疑，乾脆閉了嘴，在走廊長凳上坐着不吭聲。正坐着，走廊盡頭一個病房裏小跑出一個病人到護士站：

宋大夫明天下午安排給我會診的，可是放射科的片子還出不來，我咋辦啊。給宋大夫打電話，他説正在門診上和科主任談話，顧不上，叫你們想辦法催，你們給幫幫忙啊！

好他媽的，這是在糊弄我啊。我幾步跨到護士站，對着那個搭理問我的護士誇了一句（原話）：

“你真是個東西！”

看看時間5點半了，在這裏是等不着那貨了，我在醫院門口堵你！可是，我想得美，等着苦，到晚7點半就是沒見那個鬼影。可是越等不着，心裏的火氣越旺，我非揪出你來不可！

接下來的兩個禮拜，我就這麼天天到醫院報到。

後來的後來，遇到個熟人——一個保潔工。我爹住院時，我幫她搬了幾次重東西。遇到這個熟人四、五天後，她把我叫到遠離普外科的醫院食堂裏給我指點：

我前些時回家了，沒幹活兒也見不上你，你的事也聽説了，你這麼等下去休想等到那個姓宋的，整個普外住院部都幫着糊弄你，人家還有汽車，上下班在車裏鑽着，你到哪裏堵人？這個姓宋的，就在普外呢，你去放墩布和笤帚的那屋去找，十有九能堵到。

我説：那間房我也看了，墩布和笤帚塞得滿滿的，不象有人啊。，

她説：你不知道，那個屋子是個直筒子，分裏外的，外面一米五六深，是墩布笤帚，你把這些東西挪開，就能看見裏屋的門，姓宋的就在那裏頭躲着呢。哪個科室都有這麼一個屋子躲病人和家屬的。你早來半點四十分找，肯定能找到。你可不要露底啊，我還想掙幾年錢呢。我説，一定，我就説是普外和他有仇的大夫告我的。保潔工聽了直笑。

我操，這是演《潛伏》呢？按着保潔工的指點，第二天早7點20，我就到了普外科走廊上的廁所裏躲着。也幾乎在我躲好的同時，走廊上有人和那姓宋的打招呼。從屋門上的白布簾子縫裏，我看這姓宋的過去了。我趕緊出了廁所，到了外頭果然姓宋的鑽進那個直筒形屋子。我直奔那個直筒屋子，扒開墩布笤帚，裏屋的白漆門就露出來了，隔着門上一塊玻璃看得清楚，那個宋大夫躺在一張窄窄的小牀上，兩手做枕頭墊着腦袋睡仙兒呢。我悄悄推開門站在牀邊整五分鐘這傢伙都沒反應！

猛然看到了我，這宋大夫還惱呢：你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就亂闖？！

我説：科裏有大夫告我你在這裏，這裏誰都能來，我就這樣了。

這宋大夫蔫了，出了那屋子來到辦公室，對着我遞來的血站紙，膩膩歪歪就是不肯寫名字，用那很重的山西忻州話説（原話）：

“我説你就不要報這個錢了吧？沒幾塊錢的。”

我説：

“一千大幾，趕上我一月工錢了，我要的。”

這大夫翻來覆去看了幾遍血站紙，説：

“這個字我還不能籤，你要先到醫政科蓋章我才能籤。”

“醫政科的領導姓什麼，什麼級別，好有個稱呼嘛。”

“自己去問，我有個手術要趕緊。”

“那今上午你一直在醫院吧？”

“在了在了。”

被這大夫轟出辦公室後，我恨得牙癢，可是我爹後期還要複查什麼的，離不了這個東西，還得忍！

醫政科好找？地方好找，但是醫政科領導找不到！毫不容易打聽到這個領導是個副院長，我在醫院的行政樓裏一見院長、副院長的辦公室就推門，沒有一間能推得開。推來推去，院長助理的辦公室能推開，我就進去了。一進門愣了：正中皮椅上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姑娘，我進去時，正從身後文件櫃抽出一份文件往桌上擺呢。好漂亮！還是一米七往上的大個兒。

這小姑娘一見我，笑問什麼事。不管是不是職業性的微笑，看着可親。我七七八八把報銷輸血費的事來回説了，遞上了那張血站紙。這小姑娘一看這紙，竟愣了兩秒鐘好像不認識這個字紙。之後才小聲自言自語，怎麼拖了這麼久？我雖然聽了個大概，但是也明白，這張血站紙是大夫和血站私相授受，坑人搞錢呢。如果這個錢只是三、五百，上萬、幾萬的錢砸出去了，幾乎沒人願意搭上二十來天來醫院堵大夫。這個錢被病患家屬扔了，血站和大夫都有好處的。可是，我這是一千五快一千六了！

小姑娘從桌邊的一摞文件中抽出一張紙，齊齊扯了一條巴掌寬的紙片，寫了一行字：

“把這個給了大夫，他就會把手續走齊。”

拿到這張紙，我看也不看，趕緊衝下樓到了住院部普外科等大夫。這二十來天，我都草雞了，紙上寫着什麼，我愣是沒看一眼！約十一點半，見到了那個宋大夫，這貨拿起紙片掃了一眼，就趕緊跑到辦公室，把紙片夾在一個文件夾裏，利利索索把名字寫了，還蓋上一個菱形的印章，這時候，我的這個事情才算有個結果，等着血站報銷費用了！

拿到了錢，我猶豫，要不要繼續無償獻血：明擺着的，抽血十來分鐘，報銷用血費用跑斷腸，這個事情還怎麼讓人幹下去？可是，這一千五就是給我爹買回了些東西，也是有用的……半年後再説吧。

不覺間半年過去了，可是，我也忘了獻血了——我爹的病並沒有象主刀大夫説的：切除了病灶，情況會大改善。轉過年3月裏，惡性細胞擴散到小腸裏，又住院，這一次是另一個科室。科室大夫的話雖然含糊，可是我們也清楚，再動一次刀不可能了，保守維持吧。半個月後，還是沒留住我爹。期間也輸過血，等一切都掃尾了，想起了要報銷輸血費的事。這個科室的大夫利利索索地把所有手續要的材料都幫我準備好了，我只是跑跑路，比上一次天上地下。

之後在要不要獻血的猶豫裏，還是獻血兩次。

某天，我娘問：我不知道自己血型，你常獻血，你跟血站的説説，給我驗驗血？我説這個容易啊，明天就去。

第二天我領着我娘上了獻血車，説了來意，還説我也順帶着再獻血一次。可是車上的護士呲着牙笑嘻嘻，獻血可以，驗血不行，我們沒這義務。無論我怎麼説，就是個不行！最後乾脆腦袋一偏看車窗外。好你們個狗日的，老子不和你們打交道了！

六年了，看見那獻血車就反胃。但是，催我獻血的短信每年三、四回，雖然沒指我的名。

過年前，網絡、電視又吹喇叭，沒血了，都來獻血屋、獻血車義務一下啊，讓抽你一管血啊……

一開始，帶着看笑話的心思看了半個來月，後來，終歸騷包，去了獻血屋。可是裏頭護士看我走路不得勁兒，問：是不是有關節病。我説是。她們説，不要你的血。我問：是不是怕我吃什麼消炎藥不敢用？她們説，不是，是等你病好了再來。我説：不要虛，就是怕我吃什麼藥影響血的質量，我不獻了。我轉身出門，卻被喊住了，一定要我加她們血站微信。想了想，那就加上吧，也好隨時看你們血不夠用笑話你們。

過年時，在親戚家遇上親戚的老朋友/好朋友，少不得聚餐一次，説話話題就扯到無償獻血了。我很有些成就感地説，獻血13次，被血站吞了1次。這時，親戚的好朋友伸出去夾菜的手竟然懸在空中停住了，看我的眼神有那麼一點古怪——這位朋友，就在給我爹動手術的那家醫院門診上。這好朋友放下筷子，鄭重地對我説：想做好事，無償獻血有個1-2次可以了，3-4次頂頭了，13次，你不知道針管子在哪裏捅？肘彎內側的血管也是大血管，輕易不能讓它受損傷，你知你歲數大了，那血管壁上的破損處怎麼回事？你是他親戚，告你實話，我們不獻血。血站的人也不獻血。

這話説得我的心忽悠一下子懸了起來。尷尬一陣，我説：血站的糊弄我哩。這位朋友接口：我們怎麼也算行內人，什麼時候，什麼行當，都是內行糊弄外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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