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寺廟旅遊，在塵世修煉卻在塵世迷失？_風聞

俗語言，無事不登三寶殿。湧入佛門的年輕人，正在承受社會發展所帶來的陣痛。此刻，佛法玄學成了他們觸手可及的一種“止痛片”。90後、00後們新的內心訴求裹挾着新的時代要素，使得寺廟旅遊要在動態發展中實現自我更新和完善。然而，在塵世中修煉的寺廟類景區卻並非一帆風順。本文“隨喜分享、點贊、在看~功德+1 +1 +1 +1……”。

作者 | 梁鑫（文化產業評論作者、三川匯文旅體研究院研究員）

編審| 時光

編輯| 半島

來源| 文化產業評論

在雍和宮裏請手串、到寒山寺裏跨年敲鐘、燒幾十塊的香火，許幾千萬的願望……現在的年輕人真不好應付，佛祖的KPI根本數都數不過來。

從熱衷敲電子木魚加賽博功德（我們號內之前就此現象也展開過討論分析《2.1億次播放，電子木魚在線吸引賽博信徒》），到虔誠地拿着身份證去開光，只為對着佛祖刷個臉。不順就捐，這一代人主打就是一個真誠。

做題不如做法

佛系青年湧進寺廟

根據攜程數據顯示，今年以來，寺廟相關景區門票訂單量同比增長310%。除節假日外，近三個月週末的寺廟，相關景區門票日均訂單較平日呈現翻倍增長。2月，預訂寺廟景區門票的人羣中90後、00後佔比接近50%，年輕人們正在成為點燃寺廟旺盛香火的主力。

△2月以來每個週末，寺廟相關景區門票訂單均有顯著增長。圖源：攜程黑板報

“相約拜佛”在年輕人當中流行起來。從搜索熱度來看，關注度較高的寺廟景區分別是：靈隱寺、普陀山風景區、寒山寺、雍和宮、佛光寺、白馬寺、大雁塔、雞鳴寺、少林寺、布達拉宮。

俗語言，無事不登三寶殿。湧入佛門的年輕人，主要可分成四種類型：一是為宗教信仰而來的信徒；二是有所祈求、真心發願的打工人和大學生；三是奔着網紅景點去拍照打卡的遊客；四是以休閒放鬆目的來緩和焦慮的禪修體驗者。

自古以來，宗教文化譜系的生長就關乎民眾的心靈訴求。而中國現代化進程的迅疾，使得大眾產生焦慮的年齡段前移。面臨社會轉型期，這種變化尤為明顯。

國務院新聞辦公室發佈《新時代的中國青年》的白皮書顯示，2020年，青年常住人口城鎮化率達71.1%，高於整體常住人口城鎮化率7.2個百分點。顯然，未來這一比例還會增長。城市是青年最集中的地方，也是青年發展壓力和矛盾比較集中的地方。

△圖源：紅網

經濟下行帶來的週期性失業，導致中國青年失業率攀升至19.9%，始終處於高位波動狀態。不僅勞動力市場幾近黯淡，求學之路也日益艱難。2021年，中國青年高等教育在學總規模達4430萬人，居世界第一。近年全國考研報名人數和增量均創歷史新高。

無論是畢業就業，還是考研考公，當年輕人正在承受社會發展所帶來的陣痛而難以消解時，看似虛無縹緲的佛法玄學就成了最觸手可及的一種“止痛片”。“上岸前先上香”“做題作弊不如做法”便潛移默化地成為了他們的生活哲理。

△北京卧佛寺由於與“offer”諧音，在網上被喊作“offer寺”，受到祈求“上岸”的年輕人歡迎。圖源網絡

顯然，新的內心訴求裹挾着新的時代要素，使得宗教文化系統要在動態發展中實現自我更新和完善。

寺廟類景區“鬥法”

在塵世修煉卻在塵世迷失？

年輕受眾的崛起，為以往依靠佛法感召力來獲取收入、從而維持運營的寺廟類景區，延展出了更廣泛、更多元的利益空間。

比如抓住了潮玩風而圈粉無數的法喜寺，打敗了比自己年長700歲的靈隱寺。單單僅姻緣類御守單品，一年銷量就超10萬件。據支付寶報告顯示，按訪問人次排名，法喜寺位列支付寶景區小程序TOP1。

為了更加迎合年輕遊客的消費需求，靈隱寺也不甘下風，成為國內第一家引入星巴克的寺廟。當中式香火與咖啡豆香氣融於一體時，chill的氛圍感對於年輕一代來説剛剛好，讓人在點單的時候不禁思考：今天是要“大悲”還是“超大悲”？還是“大瓷大悲”？

△圖源網絡

南京大報恩寺作為百寺之首，近年來也有許多吸引年輕目光的創新性操作。很多遊客在寺內的舍利地宮裏，第一次領略了360度球幕電影，極具科技感的聲光影特效與富含底藴的人文內容完美融合，呈現出一種“賽博禮佛”的視覺效果。

當下，旅遊經濟不斷注入新的活力，驅動着宗教文化資源的現代化開發。中國佛教協會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底，中國現存的3萬多座寺廟裏有20%以上被商業化，主要集中在北上廣及河南、四川等佛教文化盛行的省市。

得益於年輕的、強勁的消費力加持，寺廟旅遊的市場前景變得更加令人遐想。然而，在塵世中修煉的寺廟類景區卻並非一帆風順。

大多數情況下，人們感知到的寺廟商業行為主體是寺廟本身，但有時候寺廟只是代言人的角色，興建權和經營權並不由寺廟説了算。可宗教走出了寺廟，就被捲入關係複雜的市場經濟中。

一方面，在受眾日益年輕化的背景下，確保佛教文化在新業態中不走樣、不偏軌，對寺院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大眾化一定程度上使得寺廟文化內涵淺表化，宗教文化的嚴肅性和神聖性首當其衝。**在寺院建設、文創開發過程中，出現瞭如御守等具有異國風格的產品。儘管該類文化產品的歷史淵源可追溯回中國唐代，但畢竟“平安符”才符合本土文化語境中的慣用表達。

△圖源網絡

幾年前備受熱議的河北易縣“奶奶廟”，以其不拘小節、思路大膽的神仙系統突破着中國宗教信仰的界限。設計粗糙，環境惡劣的寺廟裏供奉的神祇不僅雜亂無章，有孔子、耶穌、如來、濟公等各方大神，居然還有十多尊手拿方向盤的“車神”等，被人們戲稱為“宗教文化線下體驗商業步行街”，每年廟會吸引超過100萬人到現場朝拜，產生4000多萬的流水。

△走近一看“車神”前擺着一個方向盤。圖源網絡

儘管追求文化新潮、提升文化體驗的趣味性無可厚非，但寺廟作為弘道的一方，必須先要做好內修，才能完成神格化向人格化的轉變。

另一方面，旅遊經濟的景區運作模式如何穩健地融入寺院管理，是一批寺廟必須面臨的生存決策問題。

聞風而來的各類投資者，逐漸讓寺廟景區的規劃目的變得不那麼純粹，各種非宗教性投資主體都緊盯着這份“旺爐香火”。這批“投機者”中，既有職業宗教人員、信眾、開發商，也有旅遊集團、園林集團、文化集團等；又有異地投資企業、外商投機企業、景點開發企業、村鎮辦企業；也包括社會團體，如基層佛教協會、老齡委員會、文化研究機構等。

△佛教界大佬少林寺曾憑一己之力拉動了登封市GDP。圖源網絡

越來越多的學者還關注到，政府角色在寺廟經濟中起到重要作用。地方政府發展經濟的壓力，會促使其推動寺廟經濟發展。

國家5A級景點法門寺就在商業化之路上幾度折戟。2006年，陝西法門寺文化景區建設有限公司成立，由曲江新區運營團隊全面負責。期間，景區規劃面積一再翻番，投入資金也水漲船高，待建成之時投資規模達到了32億元。2009年，景區方與寺方在景區範圍、票價、香火等方面的矛盾持續激化；而開園後，由於地處偏僻，周邊配套稀缺，置業吸引力較低，再加上景區內各種肆無忌憚的勸募行徑，導致開業兩年該景區的旅遊投訴次數佔寶雞市95%。2021年6月起，法門寺文化發展陷入多起訴訟，目前被列入失信公司名單。一度揹負着“世界佛都”期望的法門寺，今日徒留一片唏噓。

△圖源：南方都市報

Z世代的關注，對寺院來説，是機緣，更是考驗。佛學界近幾年也一直在討論“人間佛教”的概念，提倡佛教要緊密結合大眾精神文化的需求，適應社會變遷。面對這些精神與物質命題錯雜的“是非題”，寺廟類景區都亟待進行深度思辨與審慎實踐。

開啓體驗經濟下的寺廟旅遊新時代

中國文旅業已進入度假大時代，寺廟旅遊的行業優勢十分顯著。聽經問法、浴佛、食齋、同住等沉浸式禮佛儀式，都在不斷提升和強化寺廟類景區的重遊率、消費意願、過夜率和常年遊客參觀量等指標。而這些，都是眼下年輕人最為關注的旅遊產品屬性。

未來，寺廟類景區有可能在研學、親子游、組團遊、露營遊等方面，展現出更大影響力。

據不完全統計，國家4A級以上旅遊景區中，宗教景點共計270餘處，佔總數20%以上；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5058處，寺廟佔據了四分之一。寺廟旅遊自身多業態的經營轉變和綜合服務的升級完善，在很大程度上直接體現着國家對宗教文化資源管理和統籌的能力。

△拈花灣小鎮是佛教文化觀光景區蜕變為度假勝地的代表，曾被譽為“文旅神話”“旅遊小鎮標杆”。圖源網絡

不同於依靠舶來文化興起的主題樂園，寺廟類景區完全由中國傳統文化和價值理念鑄就而成，在宗教文化宏大的敍事背景中，維繫着中國人世代承繼的寺廟“情結”，串聯起中華歷史文化發展的骨骼和脈絡。

依託寺廟這類具有深遠符號意義的有形載體，去逐漸升華旅遊產品的精神性，從而引導遊客去追求更內在的文化體驗，也恰恰貼合了當前文旅不斷向內容創造、向精神挖掘的一種趨向。

結語

90後、00後的湧入，打破了依附於宗教信仰的寺廟旅遊的陳舊形態，也開啓了體驗經濟下寺廟旅遊的新時代。佛祖或許也沒料到，這批年輕的跟隨者們，會以這種方式再次讓歷經了千年歲月的寺廟，獲得新的面貌。

參考文章

1.攜程黑板報：《寺廟類景區訂單同比增長超300% 近半數來自90後、00後》

2.幹鳴豐：《寺廟旅遊地“商業化”表象及動因》，知識經濟，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