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動物保護人士毆打虐貓者，有罪的到底是誰？_風聞

在動畫《成龍歷險記》中，老爹有一句經典的口頭禪：**要用魔法打敗魔法。**這句台詞因為過於經典，經常被用來形容現實生活中的“魔法對轟”。

2月25日，一段打人視頻在網上開始流傳。視頻中，一名男子被好幾個人扭着胳膊，讓他跪在地上供出自己的同夥，隨後這名男子又被帶到一所倉庫中，被要求自己扇自己耳光，嘴裏還説着：“我不是人！我不是人！”

有博主發佈微博，以反話的語氣寫道：“近日，蘇州小動保組織在網上發現販貓線索後高度重視，立即動用手段和星鏈定位技術對其進行跟蹤，隨着動保協會領導一聲令下，參與拘捕的動保拘捕執法人員一擁而上，**採用扭胳膊、扇臉、砸頭、踹肚子、薅頭髮、掐、扎、強光照眼、逼迫下跪、吃糞便等多種手段對其連夜進行審訊，**專業程度媲美緬北集團，令無數動保愛心志願者拍手稱讚！”

**看到這裏很多人的第一反應是，極端動物保護者又開始搞事情了。**畢竟之前已經有很多人打着動保的旗號在高速公路上強行攔車，去飯店裏和市場上搶奪貓狗、跟顧客發生衝突等，現在竟然已經發展到拘禁、打人，這麼下去還了得？

對於微博中提到的動保組織，有網友懷疑是蘇州市小動物保護協會。第二天，蘇州市小動物保護協會迅速發表聲明，表示無法確定事發地是否在蘇州，當地小動物保護協會正在調查此事。相關負責人在接受採訪時也強調，“我們絕不可能去做這樣的事情，也不可能讓志願者去做這種事情，這是違法的。”

因為事情性質相當嚴重，輿論影響也很大，蘇州吳中警方迅速展開了調查。3月1日，調查組發佈了公告。根據公告內容，打人這件事是真的，只不過被打的人不是貓販子，而是公司職員。打人者也不是動保組織成員，就是愛貓人士。

這位公司職員被愛貓人士圍毆的原因，是他**“近期多次以領養為名將獲取的貓虐殺，並在網上發佈虐貓視頻、發表挑釁言論，引發部分愛貓人士不滿”。**然後就被愛貓人士在線下進行了“正義制裁”。

根據網友的爆料，這位虐貓者每週要虐殺3—5只貓，手段包括用鋼管戳出渾身血洞、用開水燙、活活扒皮等。而這些貓都是他在當地通過領養搞來的，送養人根本不知道這些貓會面臨多麼殘忍的折磨。重點是，這些圖片和視頻都是他自己發到網上的，所以公告才説他“發表挑釁言論”。

在被圍堵之後，他承認自己從2022年底開始，已經通過各種手段虐殺了20多隻貓。

在這些情況被公開後，很多網友的態度發生了很大的轉變，至少不再是一邊倒地説打人者是暴徒，而更多認為虐貓者是心理變態，確實該打。

這裏必須要説一下，打人肯定是不對的，而且警方已經開始對他們展開調查了。但是，把這些憤怒的愛貓者跟那些極端的動保人士劃等號確實不公平，畢竟這位虐貓者的行為只要是正常人都看不下去，不然網友們也不會滿屏都是“打得好”。

實際上，拋開那些極端與動機不純的動保人士，只談真正虐殺動物者和反對虐殺者的話，雙方已經進行了近20年的“魔法戰爭”，這次打人事件只是其中一場小小的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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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網友的爆料，蘇州這位虐貓者不止是自己虐貓，還加入了虐貓羣，在裏面跟其他虐貓者相互分享、交流虐貓內容。

虐殺動物的行為很難説是什麼時候出現的，但是羣體性、鏈條式的虐殺行為在21世紀初就開始在國內引起注意，並隨着互聯網的發展，迅速激起了更大範圍的討論和爭議。

這其中，影響最大的事件應該是2006年的虐貓事件。

2006年2月26日晚上10點，網友“碎玻璃渣子”在貓撲論壇發表了題為《憤怒：半老徐娘血腥虐殺小動物》的帖子，帖子裏面貼出了好幾張圖片。圖片中，一位裝扮性感的女子先是抱着一隻小貓跟它玩耍，隨後她將小貓放在地上，用高跟鞋尖鋭的後跟踩進了小貓的眼睛。

“碎玻璃渣子”表示，“我無意於宣揚這種醜惡，但良心也讓我無法選擇沉默！我很渺小，我一個人無能為力，我只是希望能用大家正義的聲音去戰勝邪惡！”

帖子的內容直接震撼了諸位見過大場面的網友，迅速被其他網站和論壇轉載，最並在爆炸式傳播中波及到整個社會的輿論場。

憤怒的網友紛紛開始人肉搜索照片中的女子，還有網友用她的照片製作了一張“宇宙A級通緝令”，上面的文字殺氣騰騰：**“人渣，犯惡意虐殺小動物罪，情節特別嚴重；若在街上看見此人，可將其扭送屠宰場或當街亂棒打死！”**還有不少網友開始懸賞捉拿兇手，連貓撲網官方也將賞金從1000元漲到5000元。

網友們迅速根據圖片與視頻的內容鎖定了兩個網站，裏面充斥着各種虐待小動物的照片，如虐待老鼠、虐待雞、虐待鳥等。這兩個網站直接被網友攻擊到癱瘓。

3月4日，網友們通過照片中的風景以及其他線索，終於鎖定了視頻的拍攝地點是黑龍江省鶴崗市蘿北縣名山鎮，視頻中的女子則是當地醫院的一名藥劑師，而製作視頻光盤販賣的人，也被網友扒了出來。

幾天之後，事件當事人先後在網上發表了道歉信，那名踩死小貓的女子在道歉信中説，“我不需要大家的同情，只求你們的一份理解，有誰能理解一個離異女人內心的抑鬱和對生活的煩悶”，“這事不僅傷害了廣大網民及市民，同時也傷害了我的親人和我的朋友，尤其是我年邁的父母和年幼的女兒，傷害更深的是我本人”。

在這場喧囂的爭論背後，國內虐殺動物的產業開始顯露出一鱗半爪。在網友們忙着通過蛛絲馬跡揪出幕後黑手時，有記者聯繫到了其他販賣相同內容光盤的販子，這位老闆表示自己已經賣了兩年光盤，顧客遍及全國各地，“我白天上班晚上賣碟，買的人特多！每天晚上我都忙得筋疲力盡！”

很顯然，2006年的事件雖然鬧得沸沸揚揚，但並沒有影響虐殺動物鏈條的壯大。

2010年11月14日，有網友上傳了一段4分零9秒的視頻。視頻中，一名白衣女孩將一塊厚玻璃板壓在一隻小白兔身上，不顧其奮力掙扎，活生生“坐”死了小白兔。房間裏還有另外兩個女子坐在沙發上，整個過程中，她們不但沒有阻止，反而在旁笑個不停。

視頻曝光6天后，有網友發帖表示，這不是孤立的心理變態，視頻中的女子只是虐殺各類小動物的施虐者團體中的一員。這個團體全名叫“Crushfetish”，網友譯為“粉碎崇拜”或“踩踏小動物崇拜”。

帖子中稱，該團體的成員大多是心理扭曲的變態者，享受用腳踩碎物體時所帶來的感官刺激。而團體中另一些人將虐殺小動物的過程拍成視頻，製作成光碟銷往國外，或直接上傳到國外的網站上賺錢，“這次曝光的視頻屬於Crush系，另外還有用刀切割的Killer系”。

9天之後，另一個虐兔視頻又被傳到網上，除了上一個視頻中的女子，還有另外3名女子出鏡，“虐兔女”雙手抓着小白兔。用英語介紹了其他3名“新人”，隨後雙手拎着小白兔的後腿將其摔在地上，4人開始輪流用腳踢小白兔，幾分鐘後，小兔子不再動彈。

發帖人稱，這些信息都來自一位長期調查這個羣體的動物保護人士王明（化名），王明已經打入其內部2年時間。

根據王明的爆料，這些拍攝視頻的人喜歡用大學生拍視頻，因為受過高等教育更有噱頭，而且大學生通常會説英語，更容易把視頻賣到國外，“**酬勞一般在五六千元，這是因為‘虐貓事件’後風險提高，漲價了……**這次的‘虐兔女’是個老手了，我之前就看過她的片子。今年（2010年）初，我還接觸到了一個在廣州自拍自銷的女孩，她才19歲啊！”

不僅如此，虐殺不同動物的價格也各不相同，哺乳類動物的視頻起價在50—80元，其他水生動物則在10—30元不等。

華東師範大學臨牀與心理諮詢研究所所長、心理健康輔導中心主任徐光興擔心的不止是心理有問題的人：“如果不是弱勢羣體，也不存在心理變態的人在利益的驅使下長期虐殺動物，他們其中將有15%—20%的人會產生強迫傾向，通過虐殺動物來尋求安定感。”

但每一次富有衝擊力的曝光，都並未影響到黑色齒輪繼續轉動。

2018年的時候，這些虐殺動物的拍攝者不在滿足於小貓小狗這樣的動物，甚至開始將毒手伸向牛、羊、驢這些體型比較大的動物，採用的手段包括踩踏、閹割以及剝皮等。

有的拍攝者會組建自己的頻道，顧客可以花錢定製想要虐殺的動物，充值1000塊錢可以成為會員，購買視頻的時候可以打五折。不同的動物價格也各不相同，用高跟鞋踩踏虐殺烏龜、牛蛙只需要500元，而像是羊和驢這樣的動物，價格能夠達到15000元。

至於貓狗的價格在兩者之間，通常是2000元左右，“10天左右時間買狗，貓需要再多幾天，貓比較難買，買到了就開始拍。”

除了這些不知規模大小的虐殺鏈條，另一種虐殺者就是跟前幾天被打者一樣的心理扭曲者，實際上，這些人很多也是視頻製作者的買家。

這些人獲得小動物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冒充領養人。更離譜的是，**還有很多人把小動物被虐殺的照片和視頻，再發回給送養人，**這種行為挨一頓打恐怕真是不能喊冤枉。

所以，很多無法忍受這些變態行為的人，一直在用各種方式嘗試加以阻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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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虐貓事件發生後，眾多關注此事的網友成立了“中國反虐殺聯盟”，但是很快，他們製作的網站就開始出現越來越多動物被虐殺的照片，然後湧進來一大批用户，通過極端話題來帶節奏攪混水，“那時突然來了很多會員註冊，利用素食和吃肉來挑起話題，歪曲反虐殺的概念，可當時我們並沒有立即查明這個神秘組織”。

總結起來就是：你們不是要反對虐殺嘛，那就把你們渲染成不讓普通人吃肉的極端者，搞壞你們的形象，這樣大家就會爭論出肉吃素的問題，誰還會記得最開始的動物虐殺問題？

從之後的輿論效應來看，這種方式顯然很有效。

幾年之後，“中國反虐殺聯盟”因為經費問題被迫解散，但是反虐殺者的行動並沒有停止。

他們最常用的手段，就是跟王明一樣，通過卧底打入虐殺者內部獲得信息。不過，讓本來就喜歡小動物的人去看大量虐殺視頻，顯然是一種巨大的精神折磨，很多人看完之後出現了開始整天做噩夢，甚至出現自殘行為，“每次看這些視頻都會有生理反應，像發燒了一樣，太陽穴與眼睛都會疼”。

除了通過卧底來曝光之外，更激進的反虐殺者會像虐貓事件中的網友一樣，通過人肉搜索尋找對方的真實身份。前面提到過，很多虐殺者似乎很喜歡在網上炫耀自己的行為，這種主動求錘的習慣給人肉者提供了一定的便利。

網友通過人肉找到對方後，通常並不會有過多舉動，一般都是讓對方發佈道歉視頻，結果有很多被揪出來的人，在幾年前就發過道歉，最後還是重操舊業。有人在答應道歉之後，直接又發過來幾段虐殺視頻，“這是赤裸裸的挑釁啊”。

實際上，到人肉搜索這一步，反虐殺者的行為性質就已經開始微妙了，畢竟這涉及到侵犯隱私等問題。

當然，虐殺者也不會坐以待斃。2020年，反虐待動物志願者在網上揭露：山東理工大學一名大四學生，用剝皮、掏腸、火燒、電擊等殘忍方式虐待流浪貓，並拍攝視頻通過網絡宣傳販賣。

隨後，一些揭露情況的志願者發現，自己的個人信息被非常詳細地公佈到了網上，並且不斷有人通過短信、電話對他們進行威脅：“去死吧”“今天將你屠殺”。甚至還有人往志願者老家郵寄祭祀用品，騷擾他們的家人。

面對這些囂張的虐殺者，還有一部分就開始採取更加激進、甚至是明確違法的手段。

2016年，6名動物保護者組建了一個叫做“復仇者聯盟”的微信羣，他們在一年前看到了兩段虐殺視頻，決定教訓一下他們。隨後，他們他們認識了想要收養小動物的劉某、伊某，懷疑這兩個人就是藉助收養動物來虐殺取樂。

幾個人決定以誘導對方收養小狗為名，將兩人騙至偏僻處“教訓”，過程中如何分工、喬裝、埋伏、施暴、逃跑，也都經過了周密的策劃。結果到了當天，他們覺得這兩個人不像是視頻中的虐殺者，但懷疑這兩個人可能是虐殺團體裏的其他成員。

將錯就錯之後，一羣人對受害人拳打腳踢、剪頭髮，還將事前準備好的貓糞塞進二人的嘴裏……

從這些混亂的行動來看，雙方確實在進行一場曠日持久的“魔法戰爭”，這其中最大的原因，是因為他們也沒有比使用“魔法”更好的辦法。

2009年9月，由中國社會科學院、武漢大學、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小動物保護協會等機構的數位專家起草的首部《中華人民共和國動物保護法(專家建議稿)》正式向社會公眾徵集意見，其中包含對虐待動物、故意傳播虐待動物的處罰規定，但一直沒有下文。

中國法學專家常紀文在2010年表示，“民間反虐殺團體生存艱難，以個人力量帶領網民進行單純的道德譴責也無法解決虐待動物問題，中國出台反虐待動物法律法規已經刻不容緩”。

但是這麼多年過去，除了反虐殺者這些激進的行動，普通人還是隻能通過輿論和道德壓力來譴責他們。但如果虐殺者真的害怕輿論道德壓力，也不會主動把圖片和視頻上傳到網上炫耀。

2019年，農業部在回覆人大代表“關於動物權益，制定《禁止虐待動物法》”的建議時，表示**“對社會公眾普遍反對的殘忍虐殺動物等行為，由於缺乏相關立法規定而難以實施有效打擊，確有必要完善立法”。**

很多人在反對這項立法的時候會説，還有更重要、更緊急的問題等待解決，所以虐待動物的問題可以再等等。且不説解決不同問題之間是不是真的衝突，立法禁止虐待動物的最終目的還是為了保護人。

一方面，明確的法律規定能夠阻止反虐殺者採取各種激進手段；另一方面也可以讓虐殺者在承受法律懲罰的同時，免受私刑的傷害。很難想象，如果沒有明確的法律規定，這些卧底、人肉搜索、網絡暴力以及人身傷害會自行消失，畢竟在近二十年的時間裏，這些行為從來就沒有停止過。

實際上，就算不提法律實施的難度問題，法律存在本身就能夠極大威懾、減少虐殺行為。

2006年虐貓事件之後，央視《新聞調查》採訪了策劃拍攝虐貓視頻的李某。

當時記者問他：“假如當時這個行為是違法，有明確的法律規範，你覺得你會做嗎？”李某回答説：“絕對不會。”

參考資料：

央視：新聞調查：揭開虐貓事件真相

三聯生活週刊：虐貓事件民間追緝令

新民週刊：“虐兔門”背後的暴力與暴利

新京報：虐殺動物視頻調查：定製、販賣成產業鏈

上觀新聞：可怕！志願者卧底揭露虐貓者，結果被“人肉”，還收到了死亡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