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HHO無招:釘釘讓我開了眼界,數字化是待淘的金礦_風聞
新眸-03-07 10:30
「了不起的創新者」系列
新時代的中國公司該如何定義,很多人會把答案放在人身上。以鼎鼎大名的硅谷為例,由它孕育出的半導體和IT工業,是當今世界上的第一大產業,人們習慣於把現在的互聯網比喻成一個巨大的信息系統,這個系統的基礎,恰恰就是20世紀中葉那些以硅谷為代表的偉大工程師的偉大發明。
類似這樣的劇變同樣也在中國進行着。如果將1995年視為節點,張朝陽從美國麻省理工學院回國創業開始算起,中文互聯網這片創業熱土上,誕生了像阿里巴巴、騰訊、華為、字節跳動這樣的超級明星公司,它們都是各自領域的佼佼者,有的甚至踏上了更為激烈的征途——到全球大市場中競爭。
新想法、新產品、新技術、新市場,今天的中國從來不乏創新者,但路卻要比十幾年前更難走:創業環境變了、面向長期主義成了剛性要求,各種概念花樣翻新,人工智能、虛擬現實、量子計算,這些都在時刻衝擊着甚至顛覆我們的認知體系。對於中國玩家來説,身處日新月異的商業宇宙中,每一次抉擇都變得尤為關鍵。
《新眸》啓動「了不起的創新者」這個欄目,初衷是希望通過定期對話中國最有想法的公司創辦者和管理者,把他們腦海中的創意、想法,以及企業發展過程中沉澱下來的經驗和方法論分享出來,以饗讀者,他們中可能是某個新產品的操刀者,也有可能是一家成熟大公司的掌舵人,近期做了新探索。
作者|桑明強
當中國新消費幾乎被大眾認定偃旗息鼓的時候,位於杭州海智中心9號樓、一家名為HHO(兩氫一氧)的公司,卻在附近HHB酒吧裏舉行着新品國內發佈會,在這場以“水”為主題的媒體溝通會上,到場的大多是創始人陳航的老友,他很激動地向大家講述着HHO新品的研發故事,以及他對數字化的最新理解。
陳航還有另外一個身份,釘釘創始人、阿里巴巴集團CEO張勇的助理,也就是人們口中所熟悉的「無招」。在阿里巴巴的11年時間裏,無招先後負責過淘寶搜索、創新產品一淘,後來又臨危受命負責來往(釘釘的前身),在產品經理人才輩出的年代,無招是近10年來唯一一個能在社交領域局部PK張小龍的人,後者被譽為“微信之父”。
無招最大的特徵是個性十分鮮明,和Perl腳本語言的發明者Larry Wall、Apache服務器的聯合創始人Brian Behlendorf以及Linux操作系統的創始人Linus Torvalds相類似,無招是互聯網最初的那一批忠誠擁護者,始終保持着技術狂熱者本色,此前他帶領的釘釘團隊,也被外界戲稱為“釘釘瘋人院”。
在部分釘釘老員工眼裏,無招扮演的是一個很有領導者魅力的角色,殺伐果斷、敢闖無人區。用無招的話説,生火很簡單,戰略是打出來的,不是什麼高深的火箭科學,儘管這看起來不太符合常規,但的確代表了一種行為準則,而這恰恰是時下高科技企業的管理團隊最缺乏的。
以這次新發布的HHOGene GPods數字光耳機為例,無招根本無意做一款充滿噱頭的“會發光的耳機”,而是置身數字化和全球化的時代語境下,思考如何利用全鏈路數字化手段進行顛覆式創新,在他看來,“即便放在全球範圍內,中國數字化還有很大的機會,仍有很多待淘的礦藏,HHO可能就是一個新起點。”
HHOGene GPods數字光耳機
這樣的判斷很大程度上源於無招之前在釘釘的積澱,用他的話説,“釘釘讓我開了眼界。”在那段長達7年的日子裏,基於釘釘的連接,無招見過很多中國老闆,他們中有的是做上游設計的,有的是做下游製造的,但有個共性問題是始終未能徹底解決的——中國製造已經走出國門,下一步是如何讓中國智造走向全球。
無招把其中解法歸納為“三位一體”生態戰略:設計、製造以及數字化。映射到他打造的新產品上,就是HHOGene GPods的誕生來自4家公司的共創:HHO、洛可可、品勝和魅音。發佈會上的圓桌Panel環節,品勝集團董事長兼CEO趙國成把這次共創比喻成“燙手的山芋”,“無招團隊對細節摳得非常死,他的想法時常給我靈魂一擊。”
GPods平均克數只有6.88g,但融合了藍牙、天線、充電、觸控、檢測等數十個模組和上百個元器件。按照無招的邏輯,“在數字化時代,任何一個大市場裏的大、小單品,都應該有全新的品牌主張。”但他同時也坦言,“摸索過程要比想象中荊棘遍佈,你可能想象不到,一個藍牙耳機會有53個技術難關,單單解決光電效應就花了將近4個月的時間。”
從2021年7月概念構思,到2022年5月第一代產品眾籌上線,無招把打磨產品的這段經歷形容成極度痛苦的回憶,“團隊包括我自己,中間好幾次都快要被迫向現實屈服。”和To B不同,轉戰C端,在Balance多方訴求的同時,還要在產品維度突出To Be Different,這是一件幾乎讓所有人都感到頭大的一件事。
無招崇尚自然哲學,他認為現實中很多問題都可以從中找到解法,所以他在不忙或者工作過於焦灼的時候,經常會去爬山,當然,他更喜歡拉着別人一道。從2021年決定創業到現在,他曾多次拉着賈偉攀爬美女山(位於歷史文化名城紹興的西南),後者是洛可可創新設計集團的董事長,同時也是無招的Partner。
賈偉戲稱為了支持無招的創業夢想,已經摺了好幾員大將,中間就包括洛可可的聯合創始人。在他看來,“無招似乎總能保持精力充沛,有時候很晚的時候找他他也能立刻回覆。”而且,可能是因為多年專注產品和技術的習慣使然,無招總能找到問題的解法,即便這個過程在常人看來是非常難以置信的。
他就像電影《回到未來》中的布朗博士,《星際迷航》中的生化人Data,又或者是電視劇《基本演繹法》中的夏洛克·福爾摩斯。“大膽的創新者”、“直升機螺旋槳頭”、“產品瘋子”,我們可以用很多詞彙描述這個羣體,儘管他們看起來比較內向,但如果你也喜歡談論產品、技術方面的話題,那無招總會讓你感到興奮。
從GPods到HHO正在並行研發的寵物陪伴機器人,在很多人看來,無招這次轉戰C端是一次對主流市場的冒險侵略,即便無招的三位一體理念聽起來相當誘人,邏輯也十分合理,但在過渡時期,最大的問題是缺乏下一個細分市場可以參照的客户羣體,而且,應對這樣一個全新環境,顯然要比以往更加迫切。
以下是《新眸》和無招的1小時對話節選:
HHO誕生在巨人的肩膀上
燃料源自中國經驗
《新眸》:在加入阿里巴巴前,您曾經在日本惠普、富士通等企業待了將近10年時間,後來又在釘釘待了7年時間,這次創立HHO(兩氫一氧),受哪段經歷影響更大一些?
無招:當然是釘釘,釘釘讓我開了眼界。在釘釘的時侯,我見了很多人,也看到過很多企業,也正因這個平台,讓我瞭解到不同行業面對的困境是完全迥異的,拿數字化這件事來説,他們所遇到的困難,恰恰就是釘釘要打磨的功能,這個過程更像是在學習,只不過你的老師不是具體的人,而是形形色色的企業。
《新眸》:再次回到聚光燈下,而是從To B轉戰To C,您會時常感到焦慮嗎?
無招:我還好。當有些進展不及預期或者合作上出現一些問題時,可能會焦慮,但我自我消化能力比較強。我現在常常跟團隊講,讓大家儘量保持平常心,不能太焦慮,拿我自己來説,我經常會去爬山或者游泳放鬆,但可惜今天日程排滿了所以沒去。
《新眸》:剛在參觀公司內部時,有關注到HHO(兩氫一氧)目標是成為全球最大的妙趣生活平台,具體到商業模式設計上有什麼考量嗎?
無招:目前還沒想到那麼複雜,現在仍是基於信任的摸索階段,就像在圓桌Panel上聊到的,HHO現在的合作模式怎樣設計是最合理的,依然需要時間去思考,但有一點是確定的,風險承擔最大的一方,理應得到最大的回報,這是共識。
至於未來它會不會演變成一個比較成熟的商業模式,我認為那是建立在我們“三位一體”生態戰略跑通後,比如GPods、智能寵物產品都相應落地,否則我現在很難把它説清楚,到底該用一種什麼樣的體系來確保所有人的合作是平等、互惠互利的。
《新眸》:釘釘給您帶來了很大的光環,包括裙帶的人脈關係,您平常跟這些企業溝通的多嗎?
無招:現在溝通的比較少,以前溝通多。畢竟現在自己正在創業,需要更專注一些,但該見的時候還是要去,就像跟老賈(賈偉)和老趙(趙國成)説的,我經常會拉着大家去爬山,轉一轉,聽聽他們的看法,然後相互學習,因為很多時候熟人聊得會比較深一些。
《新眸》:當我看到HHOGene GPods這款產品時,其實有跟朋友聊過,我説如果這個產品是蘋果推出來的,很有可能會大賣,您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無招:首先藍牙耳機是一個大市場,我覺得問題的關鍵在於,任何一個品類都是值得用數字化的思想進行一些重構的,這件事很多人想做但不敢做,因為它跳脱了傳統路徑依賴。
比如説你跟中國任何一個做耳機廠商説,你做一個耳機準備賣100美元以上,如果沒有我們的參與,對方天然的想法是在音質、外觀上下功夫,但顯然這些東西都不能稱作數字化時代下的產物,換個角度來説,蘋果能做的,我們中國玩家也能做,更何況中國有着全球最領先的數字化經驗,因為我們的應用層已經足夠繁榮了。
《新眸》:我瞭解到GPods已經上線了47個國家,您是在海外設立了一些團隊嗎?
無招:暫時還沒有,更多的還是去找一些達人合作,也有各種各樣的渠道方找到我們,但因為線下渠道合作週期都比較長,後續這塊可能會有更大的進展。
《新眸》:有想過把HHO做成一家上市公司嗎?
無招:暫時還沒有考慮這麼多,做成自己理想中的公司就好。
只要它面向大眾市場
我們都希望能通過數字化去賦能
《新眸》:發佈會上您聊到了自然哲學,然後今天進公司參觀時,關注到很多會議室是以山命名的,比如鳴沙山、阿爾卑斯山,您怎麼理解自然哲學這件事?
無招:我們的教育更加偏向於規則和理論,對自然科學的歷史發展路徑的關注很少,它的價值其實被低估了,比如喬布斯他也喜歡禪,但那屬於社會哲學範疇。拿HHO(兩氫一氧)舉例,今天的數字化本身就代表着科學發展到一定高度,這時候運用自然哲學反倒能讓人與人、人與組織的關係更簡單。
《新眸》:我接觸過很多公司高管,當他們有一定光環後,往往會脱離大眾,推出的產品也不再有靈魂,您會有這樣的擔憂嗎?
無招:我其實特別接地氣。發佈上賈偉説的並不是開玩笑,我真的會帶朋友去下7塊錢的館子,也不是説刻意地搞這種形式,我覺得做產品和吃飯其實一種道理,離煙火氣近一點,總不見得是一件壞事兒。
《新眸》:我們去年也跟小芃(阿里羚羊CEO朋新宇)聊過,他也挺喜歡自然哲學的,他認為數字化應該是“水潤萬物而無聲”,是不是阿里高管都會有這麼一種特質?
無招:也不是,水潤萬物這件事,本身還是屬於社會哲學範疇。水無形,然後利於萬物,它只是水的一種性質,代表水和所有東西的關係,但是絕大多數人是不回答“水為什麼存在這樣的性質”,對於我個人來説,這恰恰是一種行為準則——用科學去做產品,用科學的方式去把數字化落地。
《新眸》:雷鋒網對您有一個評價,近10年來唯一一個在局部PK微信的操盤者,我覺得按照您的視野和想法,絕不單單只是為做一個個小單品,未來HHO(兩氫一氧)會不會發展成一家諮詢公司?
無招:諮詢公司不對結果負責,但我們要對結果負責,這兩者有着本質的不同。HHO(兩氫一氧)想成為一家提供數字化養分的公司,這同時也意味着我們要比其它人更早地捕捉到一些信號,比如像Shein、元氣森林這樣的新物種,它們的崛起本質上中國品牌要崛起,在我看來,這就是機會。
《新眸》:您當時選擇洛可可和品勝共創,有什麼選擇標準嗎?
無招:過程中間我也做了很多選擇,最後選擇他們更多的還是因為最匹配,我骨子裏是希望各個領域最強的人聚在一起做事,然後“三位一體”變成一種產業級的賦能平台。
《新眸》:按照以往經驗,共創在聚集優質資源的同時,也帶來了大量的麻煩,1+1未必等於2,您怎麼看待組織銜接的問題?
無招:這的確是一個問題,但好在我們是基於信任連接在一起的,在大目標一致的情況下,平常對一些事是需要有一定的容忍度,當然,站在這次共創的角度,我反倒覺得是各方取長補短的過程,重塑某個模塊的同時,也就意味着設計、製造環節也會相應改變。
《新眸》:就像您説的,現在各方是基於信任連接在一起,但因為您是無招,所以這種關係很好建立,但後續這種能力如何複製呢?
無招:就跟當年釘釘一樣,一開始誰都沒見過,當年嘴上吹下的牛,後面必須有相應的案例佐證。老生常談的吃螃蟹也是一樣的道理,前面的人是因為相信,所以看見了,當人們真的覺得好吃的時候,這個事情就跟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沒有太大關係了,更何況現在的HHO(兩氫一氧)還在驗證期。
《新眸》:怎麼理解這個“三位一體”賦能平台的想象力?
無招:中國中、小企業裏有非常多有遠見的人,這個數量級可能遠超我們想象。他們有想法、有能力、也有資本,數字化極有可能激活這羣人,所以HHO現在聚焦於實踐,如果成功了,未來的任務就是用可控的成本,比較快的速度去實現這種賦能。
你可能不相信
現在是中國力量角逐全球的最好時機
《新眸》:我關注到HHO(兩氫一氧)經營範圍涉及進出口,所以是否打從一開始,您就想做一家全球化的公司?
無招:我離開釘釘時,它就已經是一家用户規模上億的產品了,再往下做的話,我肯定希望能在中國做一家全球化的公司。當然,這也是產品定位差異化的問題,因為如果假設以文檔為中心,微軟Office全家桶、Notion已經做得非常好了,如果在國際競爭套用這套模式,邏輯本身是存在問題的。
《新眸》:我有個可能大眾消費者比較關心的問題,對於普通人來説,可能這款“會發光的耳機”確實很炫酷,但它的定價(兩個版本:1069元和1299元),其實跟AirPods差不多,但HHO(兩氫一氧)的品牌知名度不足以讓大眾消費者買單,您怎麼看待這個問題?
無招:你要相信這個事情。任何一個新品牌或者新產品的誕生,首先來自於主張,你不能基於過去經驗做所有的判斷,假設HHO今天實踐成功了,未來的藍牙耳機可能都會發光。
敢於定去定義,並且用數字化的方式去營銷、生產、服務,當你取得成功的時候,那它就是個最佳案例。隨之沉澱下來的泛化能力,也可以幫助到中國別的品牌製造業升級,和過去的中國製造截然不同,它是一個向上探索的過程,而且GPods只是HHO的起點,還遠沒到終局。
《新眸》:拿着中國數字化的成功經驗去闖歐美市場,會不會過於冒險?
無招:如果你認真研究過發達國家一些新品牌的話,你就會發現他們在數字化方面幾乎找不到執牛耳者,尤其是應用層這塊,中國還是相當領先的。我曾經説過,跨界融合就是一種創新,數字化賦能做的也是同樣的事。
單以電商為例,亞馬遜電商體驗其實是不及淘寶的,為什麼?因為中國有着世界上最大、也最挑剔的用户羣,動輒上億級用户規模的產品,背後的海量場景是歐美所缺失的。對於想要出海的中國玩家來説,現階段如何結合數字化形成新品牌,才是最關鍵的事情,真正地去幫助一些隱藏在冰山下的中國優秀製造業崛起,是一個很大的機會。
《新眸》:我很好奇,為什麼您對數字化賦能這件事如此堅定,在很多人,它其實是一個比較模糊的概念。
無招:如果你仔細研究日本電子行業發展的話,你會發現20世紀70年代是一個分水嶺,松下、東芝、夏普,都曾一度領跑世界。為什麼日本電子行業如此強悍,本質上是因為它在電子行業一直無休,然後跨界到任何一個行業就塑造成了全球品牌,今天的全鏈路數字化也是同樣的道理。現在中國在數字化方面有着很大的優勢,如果把數字化和各行各業去做結合,等同於中國品牌的崛起。
《新眸》:最後一個問題,您怎麼去定義現在自己的身份?
無招:產品經理。例如最負盛名的喬布斯,他對產品的理解和表達,主要來自於一些日常事情的洞察,他的洞察也是一步一步積少成多的,這就又要回到自然哲學範疇了,在這個過程中,保持好奇心非常重要,不滿足於過往的成就,而是持續保持旺盛的探索求知慾,這是一個優秀產品經理的基本修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