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愛優騰綜藝開始為切片而生_風聞
新熵-新熵官方账号-拒绝冗余,洞察商业变量,探寻商业本质。03-08 1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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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丨石榴 編輯丨月見
《展開説説》播至不過一半,就已經留下了足夠外人品味的諸多話題。
“熟齡女性不配喜歡蝴蝶結嗎?”“搞笑女沒有愛情,是因為‘我’搞笑嗎?”“如果討厭是一種共性,那如何面對?”“不被看好的婚姻,還要繼續嗎?”“我可不可以不美?”
不論你是否看過《展開説説》,那些在抖音、快手廣為流傳的片段,你都不會錯過。“短平快”的金句配合着被放大的情緒不斷湧現,依靠幾十秒的短視頻便能瞬間點燃社交媒體。《展開説説》就彷彿是一座大型“切片”製造機,每一個話題都能單獨被剪切成片,以供觀眾熱議取樂。
雖然在播綜藝切片是宣傳的老套路,但《展開説説》顯然在這條路上走到了極致。換句話説,短視頻正在從最末端的傳播終端,變成了製作節目最初就必須考慮的重要一環。
在綜藝異常火熱的那些年裏,這是幾乎不可想象的事情。但如今,一切都變了。團隊在創作時期就精準把握住了觀眾的需求,深諳如何最大化討論帶來流量。這是一種有趣的“時差”。環境不同、市場不同、內容和商業邏輯也變了。這是時代所趨,但也是有跡可循。
《展開説説》,金句是如何煉成的?
《展開説説》誕生的過程聽上去充滿隨機性。
去年五月,易立競、傅首爾、楊天真、楊笠四個靠嘴吃飯的人,首次連麥直播。缺少直播時常見的緊張、亢奮情緒,她們語調平和,氛圍輕鬆,彷彿一場熟人的社交茶話會。但各式各樣的觀點,讚揚的,反對的,或是詆譭的,犀利依舊。
這種“不顧他人死活”的自由隨意令觀眾沉迷,繼而衝上熱搜,轉化為了對綜藝的呼聲。“致命女人”們的團綜《展開説説》就這樣來了。
《展開説説》也的確如人所願,玩得就是一出意料之外。在這檔節目裏,最常見的畫面是,在一個敏感的問題上,給出反常識、卻讓觀眾大呼“人間真實”的答案。
比如,和李誕討論婚姻,“不打算談戀愛了,婚姻太難了,想到這兩個字就頭痛”;和馬伊利討論戀愛觀,“沒上頭去談戀愛幹嘛呢?為什麼要浪費我的人生在沒上頭的感情上面。”
聽楊天真訴説放棄經紀人職業的原因,“在二十多、三十出頭的時候會願意為別人奉獻付出,為了工作消耗自己,但現在自我意識更強,更加明確自己喜歡什麼,也更加不願意應付和敷衍別人。”
也看王昱珩點評楊笠的金句,“其實她也沒説什麼,會被人去攻擊,一定是自己受到了威脅,或者被戳中什麼。”
**整檔節目就像是一個金句的中轉站,一邊是被輸入了所有可能引起網絡熱議的元素,一邊是經切片後被引爆的輿論場。**就彷彿是那些年裏火極一時的話題劇一般,早在節目播出之前,節目方就已經為觀眾準備好了狂歡之地。

這是和以往的綜藝節目全然不同的製作邏輯。《展開説説》的製片人趙建忠在採訪中提到節目的製作思路,“原來我們會經常想,節目需要架構一個極致的世界觀,一套極致的規則,然後用極致的規則擠壓藝人,擠壓出故事,這是很多傳統的節目的做法。”
比如曾經席捲綜藝市場的體驗類真人秀。它們的共性是高投入、高產出。投資方努力地爭搶流量,節目組絞盡腦汁地設置規則與情景,嘉賓們沒日沒夜地體驗“百姓疾苦”。
但如今,在這片土壤上孕育出豐厚的流量的流程,變成了從帶着議程設置的創作,到播出時不斷加碼的營銷。“我們希望觀眾在看《展開説説》時,是抱着一個吃瓜或者加入一場私下聚會的情緒,希望大家在這個節目裏首先獲得的是輕鬆和趣味,這個是最重要的東西,然後才是一點點的價值和乾貨。”
在KPI的國度裏,兩類節目取得的共鳴、爭議沒有什麼不同。但在前置的投入中,兩類節目則走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綜藝的“身不由己”
十年前,導演賈樟柯曾感慨,“主流文化正要求電影成為一個服務性行業:你一定要讓我笑,或者你一定要讓我哭,電影人反過來會説我一定能讓你笑,或者一定能讓你哭。整個商業文化變得非常糟糕,演變成一種惰性,坐在電影院裏看電影只滿足我單方面的、最簡單的、本能的要求就可以了。比如,笑的要求、哭的要求、打打殺殺的要求、感動人的要求,形成了一種惰性文化。”
十年後,人人都在批判,這些以用户偏好和運營數據倒推的創作內容,滋養了影視創作者們的惰性文化。但在綜藝領域,一切卻恰恰相反。
2018年,西瓜視頻高調宣佈投入40億人民幣做自制綜藝,卻始終難以敲開長視頻大門時,大概想不到,甚至不到五年時間,故事便迎來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那一年,綜藝市場的主角還是“超級網綜”。“裸奔”開拍的《中國有嘻哈》播出後成績斐然,眾多品牌主動來聊贊助的故事仍為人所津津樂道。愛奇藝創始人龔宇很糾結:“都是特別好的合作伙伴,只能選擇一家,不能好幾個,還沒最終決定。”
車澈公佈的《熱血街舞團》6.5億的招商總額,再次拔高了網綜的天花板。那一年,所有人都對網綜市場充滿信心,“我個人認為在未來的1到2年裏,整個網綜的商業價值會再被提上一個新的台階。”
但事件的發酵與靜默總是一時盛極,一時衰敗。字節綜藝經歷了一段漫長的“變遷”,從最早每期在10-20分鐘、十足簡陋的《頭號任務》,發至每期長度達到了90分鐘、舞台華麗的《為歌而贊》。龔宇的態度卻已經全然改變,“在持續受到疫情影響的環境中,為了保住廣告收入而勉強投資、製作綜藝是不理性的,播出來沒有贊助會導致虧損,所以在這個領域可以放慢製作和播出速度。”
這短短的幾年時間裏,以《中國新説唱》為代表的S+網綜從捧紅新人、捧紅小眾文化、甚至影響華語樂壇的節目,逐漸變得更像是一個具有象徵意味的符號。人們越來越難用億元投入砸出一個爆款了。
説得再直白一些,降本增效來了,砸錢到綜藝裏只為聽個響的金主爸爸們沒了,一個項目、沒有招商也要“裸奔”的情況也一律不做了。行業正在颳起劇烈的“裸播風”。很多綜藝面臨停播、流產的尷尬,其中不乏綜N代。有媒體報道,“2022年,優酷綜藝招商要達到成本的70%,才允許開機;愛奇藝是要達到100%,能保本才允許。”
數據增長壓力下,曾經財大氣粗的綜藝們,也沒閒錢繼續自娛自樂了。“顧客”才是上帝,用閒嘮嗑就能拍攝一檔綜藝,用與綜藝金句切片就能引爆短視頻,成本低、風險小、收益可觀,何樂而不為呢?
“切片式綜藝”,一次新的矯枉過正?
伴隨着高舉高打的傳統綜藝模式的失靈,一些新的變化變得肉眼可見。
製作思路是新的。過去,嚴敏、吳桐、車澈等知名的綜藝導演,他們身上都有着傳統電視媒體人的深刻烙印。即便製作出了評分最高的説唱綜藝,但在嚴敏的認知中,説唱和相聲也並沒有什麼不同。他對綜藝節目的理解,始終離不開“要講中國老百姓真實的故事”的思路,秉持着這個思路,他始終尋求的是“讓看節目的人在一笑之餘能夠有所思考”。
但如今,支撐起這些新綜藝的製作團隊中,新面孔越來越多,距離觀眾也越來越近。《快樂再出發》的導演趙浩,在這檔綜藝節目之前,他更多從事綜藝節目的後期剪輯工作。《快樂再出發》是他第一次擔任導演。他喜歡在社交平台和粉絲分享幕後趣事,也深諳觀眾到底想要看些什麼。“觀眾既同情他們,又想看他們慘,他們共同對抗這個慘,就會形成一個獨特的場。”
運營思路也是新的。車澈從燦星離開進入愛奇藝,最先完成的是從導演到“產品經理”的身份轉換,“以前是交完片子就算完事兒了,現在還要必須關注這個節目的運營、宣傳。”最初很多時候面對宣傳工作,他本能反應還是“傳統做內容”的那一掛:“還能這麼玩?”
而現在,後續的運營思維被前置。和《種地吧》節目錄制同期啓動的還有節目的直播策劃。導演楊長嶺特意選擇在上午九點半,大多數人上班的時候進行直播,以期在節目播出前,便積累足夠的聲量。
曾經,綜藝過度困在自我世界,生怕錯過任何機會窗口,無腦跟風、盲目創新、急着變現,沒有真正花時間去洞察觀眾的真實訴求。如今,綜藝愈發渴求引起觀眾的共鳴,這當然樂見其成。
但隨之而來的隱患是,這是否會變成一次新的矯枉過正?
《展開説説》豆瓣開分8.1,如今跌落至7.1,有觀眾在評論區一陣見血:“在社交平台上看到,對於這四位女性的組合我期待太高了,起碼討論話題上或者聊天內容上可以超出普通節目裏的婚戀、娛樂、吐槽。結果目前討論的最多還是女性戀愛、結婚、找對象。每一個拿來都能引爆短視頻,卻不討論一點女性在社會中的價值,以及她們為什麼成長為現在的帶刺的玫瑰。在處理話題時地用心到刻意,目的性實在太強了。”
一定有人喜歡這種熟悉感,它沒有那些不認識的明星,也沒有明星們格格不入的微服私訪,它很適合填充時間,它也在努力討喜。四位女性也在努力引導,嘉賓們也在努力輸出。但精準戳中觀眾的內容熱點,能發酵情緒的社會話題,精準地踩在短視頻用户的爭議點,也愈發讓人難以分清,金句切片和綜藝到底誰為誰而生。
就像是曾經的話題劇,當在那塊叫“現實主義”的蛋糕上,最醒目的裝飾是為熱搜設置的強情節和離奇衝突時,它等來的結局,也終將黯淡。
很難説,這對綜藝來説到底是一種進步還是一種後退,唯一能確定的一點是,好時代與壞時代一定是相對的。在這樣的創作土壤中,它必將誕生經典,也會被市場教會做人。
歸根結底,互聯網的議題和輿論中心也開始像一輛永不停歇的火車,一直在往前開去。在翻江倒海的大時代裏,內容的戰爭才是永無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