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狗最痛苦的事，沒人告訴過我_風聞

GQ實驗室

2023年03月09日 12:49:55 來自山東省

今天的稿子來自於一位叫@塔西 的博主，她在微博上記敍了給自家狗狗養老的故事。

她説，對於老年狗的主人們，在社交媒體上刷小動物視頻是件心理落差很大的事。首頁全是活潑小狗的可愛視頻，但放下手機，面對的是自家衰老、遲緩、可憐的狗狗。

狗平均在8-9歲時步入老年。這讓她忍不住想——社交媒體只給大家展示狗狗年輕的、可愛的、健康的一面，那些老了之後的狗狗都去哪裏了呢？

01

布丁是在9歲那年正式邁入老年期的，它今年13歲了。

在9歲以前，布丁能聽懂許多話：吃飯、喝水、睡覺、球球、肉肉、出去玩、別動、坐好、趴好、擦⽿朵、⽖⽖、貓、⻦、⾍⾍、洗澡、摸摸、梳⽑、剪指甲、游泳、回、公園、繩⼦、藥藥、痛痛、漂亮寶⻉、爸爸媽媽姐姐，以及一些狗狗朋友的名字。

她甚至能理解一些組合句！比如：你到這裏來我們剪指甲，帶着那個球球到那裏去，我們出去有事你在家乖乖的……

狗狗的耳朵真靈敏啊，我們還沒進家門，她就知道我們回來了，在家裏興奮地蹦蹦跳跳。甚至還會偷聽我們講話，聽到我媽説“這個等會給狗吃”，她就會立刻跳起來。

但到9歲以後事情就變了。先是遛狗時稍微遠一點就叫不回來，再是在家裏喊她她也沒反應，後來必須在她面前説話她才會看你，整個過程一年半不到。

什麼都聽得懂的布丁已經什麼都聽不到了。就算掀起她的耳朵和她説話也沒反應。

她小時候，我喜歡和她玩一種遊戲：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悄悄從背後接近。但每次都是我輸，靠近她一米之內立刻就被她發現了。

現在布丁變成了有點遲鈍的老奶奶。我們從背後拍拍她，她總是一副很驚訝的表情扭過頭，感覺像在説“哦！我都沒發現你過來了！”

老了以後的布丁會比平時露出更多困惑的表情，也需要更多的摸摸抱抱。看到我和媽媽説話時會汪汪叫，意思是：你們在説啥呀？我怎麼聽不見了啊？

衰⽼是⼀道橫亙在我們之間的鴻溝。就像我們會為此感到寂寞那樣，⼩狗也會感到寂寞嗎？

02

9歲時布丁還做了一次乳腺手術。從那之後，她身體機能很明顯地下降了。

和人衰老的過程一樣，大大小小的疾病，會莫名其妙找上門：有時候是真菌感染，有時候是肛門腺發炎，有時候是濕疹。

有次她皮膚突然發黑、泛紅、瘙癢，去寵物醫院做了大幾千的體檢都檢不出具體是什麼，百度也搜不到。最後在谷歌上搜了 aged dog itchy 這樣的關鍵詞，對着那些圖片一張張找出來，讀英文信息勉強對應出可能是酵母菌，自己從網上配了藥才好。

雖然比較麻煩，但能治好的小毛病已經是萬幸。

布丁現在還會漏尿，穿不穩尿不濕所以只能墊尿墊。尿墊很容易歪，墊了也會弄到身上。因為關節疼痛，她無法久蹲，可能把屎尿弄到屁股上。

最後的解決方案是在狗窩裏給她通鋪人用的隔尿墊，下面再壘上一層層的防水墊和木板，最大限度降低她弄在身上的可能，如果弄到了，至少不要起濕疹。

還有從每天出去兩次，到一天出去三四次，問題又來了——因為行動不便，所以長距離移動或者上下樓梯都需要人抱。

而布丁的體重，是70斤。

以前布丁跑步和游泳都飛快的時候，從來沒發現她是這麼沉重。到九歲以後，她碰到比較長比較高的樓梯後，會用求助的眼神看着我們。經常在小區外圍轉一轉，她就走不動了，趴下來之後眼睛還是亮亮的。她很想玩，很想走，但是身體不允許了。

轉變非常明顯，布丁小時候永遠都走在我們前面，只能看到高高豎起的尾巴。老了之後，常常是我們停下來等她，換成她看着我們的背影。

後來我們買了老年犬專用胸揹帶，可以把狗狗像提揹包一樣提起來；還有一個推着她散步的小車。

推着她散步的車車是小區認識的阿姨給的，她家養了一條年紀很大的金毛，後來得癌症死了。我們去拿的時候，一開始阿姨臉上還帶着微笑，車車裏還塞了很多金毛留下來的玩具。後來她説，這個車車他們家狗狗再也用不到了，就開始流眼淚。

03

養狗是一種越喜歡越害怕的心情。

我永遠都忘不了跟布丁相遇的那一天。從補習班回家的路上，我媽突然打來電話説養狗了，我一路跑回家，打開門就看到在籠子裏的小小布丁向我狂搖尾巴。

那時候我已經知道狗狗的壽命只有十幾年，會比我更早地離開這個世界。但看着她活蹦亂跳的樣子，你就覺得小狗彷彿會永遠年輕下去。

是到了這個時間點，才會感覺到⽆能為⼒。即使是我和我媽這麼有耐⼼的照顧者，都要不停地跟布丁不斷出現的疾病賽跑，不停地學習新知識。即便如此，都不能保證能⻅招拆招，有時候也會覺得真的筋疲⼒盡，不知道要拿她怎麼辦才好。

冬天帶布丁回老家，沒想到老家太冷了，她在老房子裏抖得篩糠，趕緊拿被子把她裹起來又塞取暖儀到她肚子上，才慢慢緩過來。有幾分鐘我真的以為我們要失去她了，那⼀瞬間特別崩潰。

即使距離我們相遇的那一天已經過了十三年，我還是沒有做好失去布丁的心理準備，也許永遠都不可能做好，這可能是最⾟苦最痛苦的地⽅。

我理解有些人的不理解，回老家就能感受到一些親戚很明顯的反應：怎麼還要把狗帶回來過年啊？為什麼折騰這麼大半天給她做窩？狗還要蓋被子？包括我發微博後，有人會在轉發説對狗沒必要這麼好，他們老了就送去安樂死之類的話。

沒養狗的⼈沒辦法理解狗狗作為家庭成員的重要性。但我其實也覺得⽆所謂了，因為養⽼這件事情，主要還是家⼈在付出精⼒⽀持，本來也不需要家庭外部的⼈給多少理解。

我想説的是，陪一隻狗狗走完一生，對人來説也是完成了一輪生老病死的過程。相當於一次情感教育，它教會我們怎樣去對別的生命負責，這個過程就是要犧牲，要取捨，要付出。每個生命包括人類都會老的，這是生命的規律。

我也常想，還好是布丁先走，被留下的人是我們。因為人類可以去理解、消化非常親近的生命去世這件事。換做狗狗，陪伴她的人不在了，她可能會一直等待下去。

他們不會明白為什麼我們就消失了，再也不出現了。

04

13歲的布丁最近變得好像小狗，神態和行動都變得好像幾個月大的時候一樣。

比如常常汪汪大叫，發脾氣急着要吃飯，喜歡睡到桌子底下窩在人腳邊上睡着。

讓我感覺生命就是從無到無，辛苦地學會一切然後又把一切都慢慢忘掉。

但在這個過程裏被留下的，又確實是非常美麗動人的顆粒。

布丁的性格很好。年紀小的時候，只要路人對她微笑，她就會搖着尾巴上去打招呼。

對小動物她尤其友善，會把自己的頭低得很低，努力縮小自己的體積，儘量讓對方不害怕。我覺得其實很多人都做不到這一點，就是意識到自己的權力有多巨大，然後去謹慎地使用它們。

7歲時她從小區裏叼回了兩隻被遺棄的小貓，我永遠記得這個瞬間：她很温柔地用自己巨大的腦殼去蹭那兩隻小貓，用舌頭去舔小貓的肚子，給他們保温。

布丁12歲時，我們還帶她去見了她的青梅竹馬，從小和她一起長大的金毛Tiger。

兩個狗都變成老爺爺老奶奶了，喊 Tiger 的名字，布丁就會豎起耳朵到處找；雖然 Tiger 也耳背得不行了，但是在他耳朵邊上喊“布丁”，還是會四處張望。

和朋友一樣延續到現在的，還有布丁對拋接球的熱愛，但老了之後腿腳不方便，跟不上強度。

於是我專門買了好多網球，丟到小區的各個草叢邊上。這樣布丁遛彎時，走着走着就會突然發現：呀！這裏怎麼有個網球啊！她會覺得是自己找到的，是打獵打來的，特別有成就感，會一路叼着網球高高興興回家。

小狗會意識到她在衰老嗎？

我總感覺狗狗對於⽣⽼病死這種事情跟我們⼈類的感受是不⼀樣的，他們好像覺得衰⽼是⼀件⾮常⾃然的事情，不需要過度擔⼼，因為每個⽣命都會經歷。

這樣⼀看軟弱的彷彿是我們。

如果人生能夠重來，我還是希望能遇到布丁。如果可以讓時間倒流，我希望能夠不斷地重複我們從初遇到告別的這段人生。

我會反覆地和她説：雖然有一天你會比我們先離開，但是你生命裏的每一天，我們都會盡最大的努力去愛你、照顧你，讓你感到安全、舒適、幸福、快樂。

哪怕上一次我就已經這麼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