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最有骨氣導演,寧餓5年,也不拍爛片_風聞
影探-影探官方账号-美日韩剧资深鉴赏员,电影专业老司机03-11 15:12
作者| booka
來源| 影探
《武林外傳》藏龍卧虎,個個都有背景。
除了“龍門鏢局千金、蒼山七絕宮第九代宮主”佟湘玉、“盜聖、六扇門密使白三娘之子”白展堂,排行老三的非郭芙蓉莫屬。
雖然只會一招排山倒海,但靠她爹郭巨俠的名號,就可以把眾人嚇趴下。
至於,為啥叫郭巨俠?
邢捕頭解疑答惑。
“一般人是大俠,他爹是大俠中的大俠,所以叫巨俠。
六扇門裏的四大神捕,三個都是他徒弟。”

談到“巨俠”之名,華語電影圈也有一位。
他是新派武俠電影的創立者,最早享譽世界影壇的中國導演之一。
電影理論家大衞·波德維爾推崇他為,“亞洲最優秀的導演之一”。
這位電影界巨人是徐克、吳宇森、李安的恩師,《新龍門客棧》《英雄本色》《卧虎藏龍》都紛紛向其致敬。
這位巨俠就是——
《大俠胡金銓》
The King of Wux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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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來乍到
胡金銓出生在書香門第。
祖父是山西巡撫,父親留過洋,在河北井陘煤礦當技師。
雖不是嫡長子,但由於家裏只有他一個男孩子,自然被當成寶,少爺日子過得無憂無慮。

由於內戰局勢,外加父親有留日背景。
為胡金銓的前途着想,父母想辦法把他送到香港。
1949年,他隻身離開北平,來到香港。
作為一個北方人,胡金銓不會廣東話,只窩在一個小公寓裏。
話説,他也夠倒黴。
本來積蓄就不多,就把僅有的一點錢存在公寓經理那裏,結果,經理竟然把所有人的錢都拐跑了。

從富家少爺到落魄書生,胡金銓的生活一落千丈。
為了混口飯吃,什麼苦活都幹過。
小工、畫畫、在新聞處小職員,住不起公寓就住在辦公室。
後來,通過舍友介紹,胡金銓到印刷廠當校對。
原以為校對工作很輕鬆,可以看許多書、很多報。
未曾想,他校對的是香港電話簿。
他自我打趣,****“自己變成全港最苦的一個校對。”

通過莊元庸(女演員)的介紹,胡金銓結識了一羣大陸人。
馮毅、蔣光超、李翰祥、馬力、沉重、宋存壽、胡金銓7人結為異姓兄弟,號為**“七大閒”。**
胡金銓年紀最小,排行老七。

二哥蔣光超是一名演員,曾拜師京劇名伶馬連良、胡琴名師楊寶忠。
自己獲得演出機會,還不忘拉小弟一把。
得知龍馬電影公司招聘宣傳,就把胡金銓推薦過去,負責廣告、海報、佈景等工作。
可是,胡金銓對電影行業一竅不通,只會畫畫,不會宣傳,更不懂電影。
結果可想而知,工作半個月又被解僱了。

胡金銓與大哥李翰祥關係也很密切。
胡金銓為李翰祥的《一板之隔》《一家春》《梁山伯與祝英台》等電影擔任過道具、執行導演。
李翰祥帶着他轉投邵氏公司,還把他推薦給嚴俊導演,在電影《吃耳光的人》擔任男主角。


打雜跟班多年,胡金銓終於厚積薄發。
1966年,由他執導的武俠片**《大醉俠》**,一炮走紅。
後輩評論家贊其,“這是20世紀60年代香港新派武俠電影的先驅之作。”


鄭佩佩與《大醉俠》
之後,胡金銓一發不可收拾。
《龍門客棧》《俠女》《忠烈圖》《空山靈雨》《山中傳奇》…
他正式成為新派武俠電影的創立者,與張徹、楚原等人一道改寫了武俠片的風格。


《俠女》
**
**不懂功夫的巨俠
拍過這麼多武俠片,胡金銓卻對功夫完全不懂。
時常有人問他,“你是不是武俠片導演?”
他反駁道,“不是,我只能算是個古裝動作片導演。”
對於武俠二字,他的世界沒有江湖俠義,只有現實主義。
“在中國,從來就沒有武俠這個階級,也沒有這種專業,無論哪朝哪代,沒有人能閒着沒事,手持單刀,行俠仗義,路見不平,就拔刀相助。
中國歷史上,俠是個行為的形容詞,做什麼行業的人都有,也不一定有武功,否則他怎麼生活?”

《俠女》
胡金銓對打鬥場面,有自己的風格和理解。
仇家碰面不是見面就打,而是靠氣氛堆積。
鏘鏘鏘鏘鏘鏘…打鬥…分開…鏘鏘…再打…每一次出招都是深思熟慮,走一步,看三步。
如果人物一出場,馬上嘩的打起來,氣氛就變差了;拖了又拖,觀眾又會不耐煩。
反而只有他,把握氣氛的火候,恰到好處。

《大醉俠》
胡金銓不是武行出身,不懂功夫或格鬥技,更不識柔道或空手道。
為了讓動作飄逸自然,他請京劇舞蹈師作為動作指導。
招式步驟先由他示範給武術指導看,武術指導潤色後再帶着演員練習。
他這樣解讀武打動作。
“武打動作是舞蹈、音樂、戲劇合在一起的,我把動作分解,並且想盡辦法讓它在電影中達到最驚人、最突出的效果。
我的電影的動作場面,全是來自京劇的武打,其實即是舞蹈。”

《大醉俠》
胡金銓喜歡在封閉空間裏設計一出張力十足的戲。
客棧、寺廟是最富戲劇性的場所。
這些地點集時間、空間集於一身,一切衝突都可能在這裏爆發。
它們也是時代的縮影。
把外在的、政治的、法律的一切規則關在門外,門內就變成一個封閉的世界。


《龍門客棧》
胡金銓的電影鏡頭,經常充斥着飄散靈動的煙。
這不僅僅是營造氣氛,也是導演對東方美學,尤其是中國畫的執念。
關於煙,他有三點要求:
第一,煙是沒有顏色的,為了減少背景顏色,就要用煙殺去顏色。
第二,製造空白,營造中國畫的留白部分。
第三,要用逆光。
在自然光的照射之下,流動的煙彷彿會説話一樣。


拍戲期間,演員幫着導演點火放煙。
把汽油桶搓幾個洞,裏面放點乾冰,就齊活了。
每個人都變成放煙大師。

**
**一生遺憾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在瞬息萬變、關係複雜的電影圈,胡金銓保留着一份倔強。
他以電影為生,也不太過清高。
但,他堅持不違背原則,不拍老闆的馬屁,不粗製濫造。
有人找他拍賺錢的商業片,倘若不合口味,定不會接手。
寧願餓五年,也不會妥協。

面對電影商業化的大潮流,老派電影人與投資者出現罅隙。
漸漸地,胡金銓產生一種落寞,一種與時代的格格不入。
喜歡支持他的人越來越少,找他拍電影的老闆也越來越少。

尤其移居美國的那些年,胡金銓的境遇特別不好。
非但沒有收入,反倒瀕臨破產。
託人打聽是否能去大學教電影。
被告知,不管是不是大師,只要沒有博士畢業證,就不行。
他想靠畫畫謀生。
報社認為他的畫風太老派,不適合當下讀者。

人前,胡金銓總是談笑風生,暢聊電影藝術。
自己從不講自己有什麼困難,很少講心裏的事情。
即便生活再困難,他更沒有停下創作的腳步。
他不斷地寫大綱、寫劇本。不停地拿給人家看。

在胡金銓的心裏,特別想拍一部關於中國苦工幫助美國人修鐵路的故事。
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華工血淚史》**。
他的劇本大綱是:
“美國加州北部有兩個小城,一個叫我去(I,GO),一個叫不行(NO,GO)。
相傳這兩個城為中國人所建立。
中國人與白人血戰一場,華人最終站起來了。
筆者蒐集了各種資料,並親自到這兩個城作實地考察,於1975年用英文編成劇本。”


因為拍攝成本太高,沒有公司願意投資。
胡金銓鬱悶煩躁,一直喝悶酒。
當得知若找到一位賣座導演做監製就可以拍攝,他感覺一切又柳暗花明起來。
思來想去,他第一時間想到吳宇森。
當年,吳宇森在美國打出名氣,又剛好在洛杉磯拍《變臉》。
前輩請後輩幫忙,後輩豈敢説不。
二人見面沒講太多話,就牽手合作。


1996年,英國一家公司答應籌集最後的啓動資金,定於1997年1月開機。
籌備20多年的電影,終於要啓動拍攝了。
為此,他先回到台北榮民總醫院做個小手術,再去香港辦點事情。
其實,這個手術不用做,也那麼危險。
他之所以堅持想做,無非是想維持更多的體力,不拖延拍片進度。

意外還是發生了…
由於心導管擴張手術失敗,胡金銓不幸去世。
最後時刻,他躺在病牀,氣管切開,鼻孔插着棉花,旁邊還有血跡。
他神情安詳,彷彿睡着了一樣。


胡金銓的一生,顛沛流離。
生前,無根無主。
“我不論去哪裏,都不會有‘這是我的地方’的感覺,我確實永遠只是個過客而已。”
死後,存摺只剩下一兩千塊。

吳宇森夫婦捐資,將胡金銓骨灰安放於加利福尼亞州洛杉磯玫瑰崗墓園
談起胡金銓,王童(《無言的山丘》《策馬入林》)感慨萬千。
“出租車沒停定,他就開車門,着急進攝影棚看他的片場。他不講究穿衣打扮,揹着一個書包,背久了就斜着衝出去。
他最可愛的地方就是,他那瞬間一陣風,瘋狂。”
原來,胡金銓就像他電影裏的大俠,側面像一陣風。
他,就是武俠,更是巨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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