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女性主義與女性基金經理_風聞

曲豔麗 | 文

3月8日，應滙豐晉信基金的邀請，我參加了一期女性基金經理「坦白局」的錄製。

這是一次非常開心的旅程！

同場嘉賓是滙豐晉信基金固定收益總監李媛媛、滙豐晉信滬港深基金、港股通雙核基金的基金經理付倍佳。

錄製之前，我聽她們説：「只有我不敢問的，沒有她們不敢答的。」

我們像小紅書博主一樣翻了包，看看女性基金經理會隨身攜帶何種細軟。我們討論了彼此的消費觀，原來我們都是相對低慾望、不會衝動消費、更注重精神消費的類型。而且我成功地被付倍佳安利了「陸衝板」！我們當然也討論了理財觀，如何保證財富增值，最終可以「去有風的地方」養老，還討論了奢侈品是否能夠抗通脹。

1.

在兩三年前的訪談裏，我會加入一個常規問題：「作為女性基金經理，您覺得自己身上有哪些不一樣的特質？」

大多數女性基金經理的回答：「因為女性身份，在投資上更加細膩、穩健、均衡，或者有更好的直覺力感受到細節。」

其實，我後來仔細思考了這個問題。我見過大量男性基金經理是保守、穩健、謹慎、小心的，甚至於，所能想到的深度價值派的基金經理幾乎全部是男性。因「弱者思維體系」導致的組合管理極度分散，也並不是一種女性特徵，男性基金經理以此為特色的也比比皆是。很多資深男性基金經理在長期投資生涯所累積下來的潛意識，最終也是落腳在「直覺力和細節」。一些很厲害的男性FOF基金經理，同樣能敏鋭地感知他人。

與此同時，一些女性基金經理，同樣殺伐決斷，簡直可以説是勇猛過人。一些女性基金經理，只愛成長股，同樣熱衷於各種高科技、新技術，投資新能源、半導體，不在少數。

所以，或許投資中沒有什麼特定的女性特徵。

在我們拍攝視頻的過程中，作為女性權益基金經理，付倍佳説過：「我非常希望能夠淡化性別年齡這些標籤對於基金經理的影響。其實，每一隻基金都有不同的風格，與基金經理個人風格息息相關，也與每一個個體的性別、年齡、性格、生活背景、工作履歷等多維度因素相關，但這些標籤本身也並不能定義一個基金經理。」

事實上，人與人之間的差異，遠遠大過於男與女性別之間的差異。

我在大學時期的好朋友安娜在很多很多年前就對我説過：「女人，首先是一個‘人’字，其次才是‘女人’。」

2.

性別之間到底有沒有生理層面的差異？

我認為當然有的。

人是物質的產物，身體構造是精神世界的底層。研究表明，男性大腦合成血清素的速度較女性高52%。血清素是一種神經遞質，用以清除不良情緒，所以男性更擅長處理急性壓力。與此同時，男性與生俱來的荷爾蒙，導致好鬥、競爭意識強烈。

所以慣常印象中，女性更加情緒化，而男性更加衝動。

歸根結底，我們只是普通人類，有太多與生俱來的缺陷，也正是這種缺陷造就了世界是彩色的，有粉紅色的也有灰色的，有黑也有白。但是投資本身，就是對抗人性的鬥爭。除了這些性別層面的生理因素，男女共同的貪婪、恐懼、短視，是更加廣譜式的需要在內心去克服的課題。在克服人性這一點上，眾生平等。

或許正因為血清素含量偏低，女性真正需要面對的課題，是如何處理自己的情緒。但其實，男性也有情緒問題，只是他們從小就學會了壓抑，只是不被允許表達。東亞社會對於男性的高要求，同樣是一種壓迫。不被表達的情緒，未必是不存在的。

而男性基金經理或許需要面對的課題，是充分覺察自身與生俱來的、在哺乳動物雄性羣體之中的資源鬥爭和競爭意識。英國哲學家羅素Bertrand Russell在《幸福之路》中描述過：過分強調追求成功的競爭是對快樂最大的妨礙。也就是説，過度競爭對幸福是負面因素。不僅如此，這種傾向對基金經理這個職業而言，更容易因為相對排名而感到焦慮、抑鬱甚至動作變形。

很多研究表明，女性是更有韌性的，我想或許容許波動的東西是更有心理彈性的，而一味壓抑只會折斷，在遭遇痛苦和挫折的時候，男性一蹶不振的概率高於女性。

而且從心理學的角度，情緒並非壞事。情緒是一種本能，是人類千百萬年進化的直覺反應，很有可能，很多時候它在提醒你危險的存在。從投資的角度看待情緒則不一樣，不止一位基金經理對我説過，職業要求是不要產生情緒，而不是剋制情緒。因為必須保持理性，基金經理的內心世界會漸漸離五味雜陳的世界越來越遠。就像很多基金經理闡述過「進化心理學」理論，在股市中應該如何警惕有偏見的直覺，以及訓練理性壓過直覺，甚至二者一統。這或許是一個仍在探索、可能某種程度上沒有終極答案的命題。

總體而言，我認為性別各有優勢、也各有劣勢，是用來認知自己、理解他人和發揮其與生俱來的特質的，而不應該成為社會歧視或者分類的標籤。

3.

上野千鶴子説過：「男性和女性的苦並不是對應的。女性的苦，往往來源於她是女性這個事實本身。而男性的苦則來自於‘我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男人’。所以説，男性羣體中，上演着一場比誰更陽剛的競爭遊戲。只要跳出這個遊戲，就不用受那些苦了。男性的苦，是男性作繭自縛的結果，不是女性的歧視造成的。」

因為婚戀、生育、傳統「嫁娶」思想的存在，女性不斷生活在「美貌被評價和取悦他人、婚戀倒計時恐懼、生育的母職懲罰」之中，這才是女性整體身處弱勢地位的本質原因。社會觀念是造成男女不平等的關鍵。

而且就像波伏娃所説：「男人的極大幸運在於，他不論在成年還是在小時候，必須踏上一條極為艱苦的道路，不過這又是一條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則在於被幾乎不可抗拒的誘惑包圍着，每一種事物都在誘使她走容易走的路，她不是被要求發奮向上走自己的路，而是聽説只要滑下去，就可以到達極樂天堂。當她發覺自己被海市蜃樓愚弄時，已經為時太晚，她的力量在失敗的冒險中已被耗盡。」

就算一個女人想要追求自我價值實現，這一過程，是不斷被「踩剎車」的，因為她需要不停面對女性身份不得不面對的社會課題。但如果她放棄這些，也只會承受更大的壓力。

我故意問到滙豐晉信基金固定收益總監李媛媛：「你是如何平衡工作和生活的？」她直白地説：「從來沒有人會採訪一個成功的男性，問你是如何平衡工作和生活的。」我暗自高興。

當詢問業餘生活，很多男性基金經理也會回答：「回家帶娃。」這當然很優秀。

只是客觀而言，這種表述會加強他們精英男性的人設，不僅優質而且顧家，形象美好。同樣地，如果女性基金經理有一模一樣的回答，只會被認為，「這是她應該做的。」或者「她還能全神貫注在投資上嗎？」

這是一種人類在內心的偏見，或許不是普遍存在，但的確大量存在。

而此類偏見比比皆是。一位女性基金經理打扮得花枝招展，是否令人感覺她對工作不夠專注，大多數女性基金經理都是樸素而高效的。但是打扮精緻、注重生活享受的男性基金經理，卻給人一種做事講究仔細的別樣的感覺，這真的是很奇怪的事。

女性是一種處境。當大眾認為，一個女人應該是什麼樣子，大家就習慣於扮演這樣的角色，或許基因和荷爾蒙也促使我們扮演這樣的角色。正如榮格的理論體系的「人格面具persona」，意味着我們為了適應社會，而創造出的具有社會性的外部層面。

在我漫長的職業生涯之中，我也逐漸意識到女性的生理身份的優勢。

財經大V這個領域，幾乎是被男性博主壟斷的。我是為數不多的女性財經博主，風格似乎帶有一定的女性色彩，據説很多采訪對象對我的評價是：「視角獨特、文筆細膩、對基金經理的拆解直指人心」。

這其實是我綜合考慮個人競爭優勢之後尋找到的一個方向，反而是理性思考的表達。因為我曾經就職的審計機構和新聞機構的緣故，在寫稿上，我是一個「注重強邏輯」的人。文章的主體結構永遠是通過邏輯組建的，感性、文藝對我而言，就像奶油蛋糕上的草莓，它是一個點綴，並不是一個主體。作為高敏感、高共情人格，我能夠更好的感知他人，但這也不一定是女性特質，更可能是遺傳。

4.

上週，有位男性基金經理對我説：「同等條件下，如果某一件事，一個女性做得比一個男性更好，很有可能她要優秀得多。」

我對這種説法也不置可否。

我記得我在高中讀奧賽班，坐在我前面的女生，數學永遠是一百分，每次我答卷到一半，她已經結束了戰鬥，我倍感壓力。數學組裏當然有更有天賦的男生，解題很有靈性，但在穩定性和理智程度上，沒有人能與她相比。所以在學習能力和認知水平這件事上，我從來沒有性別偏見。

初三的時候，家長如臨大敵，對我説：「女孩子的成績到了學習物理和化學的時候就不太行了。」我也因此變得嚴肅了起來，結果第一次考試，物理和化學考了雙百分。這件事鬆弛了我身在山東這種傳統社會里的性別觀念，原來作為女孩子並不會影響我的成績。學習只是學習本身，是知識，它與性別沒有任何關係。

wind數據顯示，截至目前，全市場共有3360位基金經理，其中，女性基金經理的數量為888位，佔總量的26.4%；她們所管理的基金規模合計為14.59萬億元。

總而言之，我認為，男女兩性之間，生理上有差異，社會觀念層面有差異，能力上沒有明顯差異。

人類的身上有兩種能量：陽性能量、陰性能量。「陽性能量」代表着冒險、勇敢、目標與方向、奮鬥、果斷、強而有力、意志堅強。「陰性能量」代表着愛、温柔、創造力、情感、感受、接納、看見。研究者常把與任務有關的「男子氣」的才能稱為「工具性」特質，把與社交和情感有關的「女人味」的技能稱為「表達性」特質。事實上，每個人身上都有陽性能量、也有陰性能量，性別研究表明，約35%的人羣並不是完全的「男子氣」或者「女人味」，他們既自信又熱情、既敏感又獨立(《親密關係》，羅蘭·米勒)。也就是賈平凹所説的：「雌雄同體的人往往是人中龍鳳。」無論男女，只擅長一種能量，既有生理因素，也很有可能是因為社會對性別的角色區分。

歸根結底，思考兩性差異並不是為了製造對立、也不是為了比較。我們追求「女性主義」的目的，也未必是為了所謂觀念上的「男女平等」。

而是作為女性，我們能夠真實地看到自己身在社會里的處境、覺察大眾觀念上的偏頗，也能夠充分意識到我們內心、身體、思想和技能上所具備的最本源的力量。

就像滙豐晉信基金固定收益總監李媛媛在視頻中所説：「女人首先是愛自己，然後遵從自己的內心，真正尋找到自己內心的安寧、平靜和喜樂。」

與所有女性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