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松民 | 《流浪地球2》為何墮入了“陷阱”?_風聞
郭松民-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昆仑策研究院高级研究员03-14 11:56
郭松民按:這篇文章是和觀網風聞社區網友反覆討論的結果,所以部分內容和以前的短帖有重複。感謝大家的積極參與,你們啓發了我。
01
2月25日19時7分,《流浪地球2》票房達到39億。此後,開始向40億匍匐前進。從2月25日到3月12日,即整整15天之後,才緩慢地以蝸牛速度“爬”過40億。
從各方面的情況看,球2即將結束在國內院線的“流浪”,也就是説,將要走下院線。
這個時候,可以心平氣和地認真討論一下球2的成敗得失了,因為不再會被人指為惡意影響球2票房。
討論球2的成敗,還是要從票房開始。
衡量一部電影的好壞,票房當然不是唯一標準,甚至不是主要標準,但衡量一部電影在市場上的成功與失敗,票房就是主要標準了。
更何況,球2是一部春節賀歲檔商業大片,不是探索性的新浪潮藝術片,也不是承載特殊政治功能的獻禮片,只有在市場賣出好價錢,才能證明其價值。
從票房的角度看成敗,以什麼為參照系呢?
兩個,一個是球2自己的成本;另一個,是四年前的《流浪地球1》。
以球2自己的成本為參照系,可以判斷球2是否盈利,盈利多少?以球1的票房為參照系,可以看出流浪地球系列影片未來的發展趨勢。
球2的國內票房越過40億,這無疑令人高興,但考慮到目前已成強弩之末的增長態勢,亦將止步於40億。
40億,對球2來説是個什麼概念呢?
據業內知情人士透露:球2的初期預估成本是6億,然而在製作過程中出現了超支問題,最終成本為11億,加上2億宣發費,以及院線分成等因素,球2必須要達到39億票房才能“回本”。
這就是説,球2 在國內票房沒賺什麼錢。
如果以球1做比較,就更能看出差距:球1的成本加上宣發大約是5億,國內票房46.86億,在院線分賬之後,利潤差不多有12億。
國內票房如此,海外票房如何呢?
以最有代表性的北美為例。球2在北美和國內同步上映,迄至本文發稿時(3月12日)為止,北美總票房仍然沒有超過500萬美元,而球1的北美總票房597萬美元。
從趨勢上來看,球2的北美總票房已經很難超過球1。
市場是無情的。
球2在票房方面的表現,只能用差強人意來形容,這無疑會影響到投資者未來投資球3的熱情,也會給中國科幻電影的未來發展帶來不利影響。
中國有句老話,叫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
球1可謂一鼓作氣;球2勉強保本,已呈再而衰;球3,難道真的要三而竭?
本來,像球2這樣的高投資、強陣容、有國家隊支持、和主流社會心理合拍、又有球1做鋪墊的電影,當然應該是票房的天選之子,春節檔期間就應該一騎絕塵,獨攬50億以上的票房,令一切其他影片望塵莫及,只能分食餐桌下的雞骨頭,這才算勝利!
但實際情況顯然不是這樣。球2的票房始終被各方面都很一般,價值觀也相當可疑的《滿江紅》壓着一頭。令人氣結的是,《滿江紅》的票房在一個月之前就已經達到40億,目前已經突破45億,逼近46億。
02
目前的國內輿論場,有一種很不好的風氣,似乎誰一批評球2,誰就是與中國電影為難,弄得大家都不太敢講話了。
球2的問題,就像房間裏的大象(elephant in the room“我們知道,但是我們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該知道”),但大家假裝沒看見,也不敢承認,只敢説“就是好!就是好!”
其實,有批評才能有進步。球2之所以出現問題,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對球1的批評被壓制導致的。
四年前,球1取得了不俗票房,但成就和問題同樣明顯,即:恢弘的視覺奇觀+蒼白的人物+依附性的價值觀。
球1熱映時,筆者曾經有如下評論——
“《流浪地球》既體現了中國電影的進步——主要是指在製造視覺奇觀方面;也體現了中國電影的症候——主要是指在想象力匱乏和價值觀依附方面。
影片中,關於地下城的鏡頭令人驚訝:這是一個類似城鄉結合部一樣混亂無序的所在,充斥着小混混、賣假證件的、打麻將的,整個氛圍烏煙瘴氣,無聊而麻木。
很難想象這些人能夠一代一代地在5000米深的地下生活2500年而不會抓狂、自相殘殺、變異、甚至人吃人?
在上一個2500年,單就中國而言,我們經歷了從春秋戰國到秦漢的統一,經歷了延續2000多年的封建王朝的終結,經歷了從半封建、半殖民地社會到社會主義新中國。
在下一個2500年,人類社會竟可以停止演變嗎?
如果從停止地球轉動、安裝行星發動機、引爆木星大氣等橋段的角度來説,《流浪星球》的想象力堪稱瑰麗雄奇,但從超越歷史終結論的狹隘眼光,追尋更加美好的理想社會的角度來看,《流浪星球》的想象力已經枯竭了。”
球1的問題如此,四年後拍攝球2,正確的做法是保持優勢,補齊短板。
但是,球1的成功已經悄然為球2的製作挖好了一口陷阱:以為恢弘的視覺奇觀就是一切,只要有了這個,其他都不是問題。
並且,當年一邊倒的“護短式輿論”也完全屏蔽了對球1的批評,狂熱的擁躉甚至把哪怕是很温和的批評者也稱為PTSD症患者,這就使得郭帆導演和製作團隊不能意識到球1存在的問題,及時避開陷阱。
結果是怎樣的呢?
球2在優勢,即“恢弘的視覺奇觀”方面,分量大大增加了,但並沒有決定性突破,在不足方面,則短板變得更短了,跛足跛得更厲害了,人物比球1還要蒼白,故事和球1相比,更加含糊不清,終於被觀眾用腳投票,受到了票房的懲罰。
和一些教授級人物的誇誇其談正好相反,球2在人文社會方面非常保守,缺乏想象力。觀眾會發現,地球已經開始流浪了,但人類社會居然仍和今天一樣:民族國家林立,國家內部的經濟基礎、上層建築也和今天一樣。
實際上,除非人類已經進步到共產主義,國家已經消亡,否則,在存在民族國家情況下,想執行流浪地球計劃是不可能的。
“帶着地球去流浪”和摧毀一顆撞向地球的小行星不同,流浪地球計劃將帶走、摧毀所有人的家園,需要全體人類的一致努力,這只有在存在共產主義文明的前提下才可以想象——包括全新的社會組織形式、極高的教育水平、共產主義新人的大規模湧現,等等。
當然,由於形格勢禁,編導也許不能去想象共產主義,但最低限度,也應該尊重劉慈欣原著對未來社會的構想。
由於在人文社會方面缺乏想象力,同時缺乏一個蕩氣迴腸的核心故事,球2實際上被拍成了《小時代》的升級版。
《小時代》的主要精神氣質是一種戀物癖,即與“物”保持着一種精神調情關係, “物”似乎有一種魔力,通過對“物”——尤其是奢侈品——的佔有,可以塑造、展現自身的階級、文化身份。
所以,《小時代》裏充斥着各種名牌商品:菲拉格慕、杜嘉班納、路易威登……而人物則完全變成了“物”的附屬品。
球2也是這樣,當然,更加氣勢恢宏。
但是,氣勢恢宏的戀物癖也是戀物癖。
球2中,充斥各種幻想的或真實的“重器”,地球發動機、太空電梯、無人機、宇宙飛船……等等。
這些“重器”佔據了觀眾的主要視野,人物則被擠到了邊緣位置,和《小時代》中的紅男綠女一樣,他們也變成了“物”的附屬品。
通過對“物”的想象代替對歷史和社會本身的想象,以為擁有了“物”就擁有了“物”所象徵的身份與生活,甚至擁有了“物”所象徵的歷史與未來——在這方面,球2和《小時代》的邏輯是完全一樣的。
本文無意否定球2在電影工業意義上的進步,只是想指出,這種進步是跛足的、不協調的,如果不加註意並及時採取措施糾正,球3,或者今後其他中國的科幻大片,還會掉入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