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視界 | 不朽的雕像_風聞

作者：梁全炳 曾任中國駐波蘭大使館文化參贊。

在華沙市中心維斯瓦河邊，有一大片茂密的樹林，叢林深處隱藏着一座豪華的澡堂，這是18世紀中葉一位波蘭大貴族建造的。1764年，斯·奧·波尼亞托夫斯基國王買下這座澡堂，並在此興建了行宮。今天，這片樹林和宮殿經過修整，已成為供人遊覽休憩的地方，名為“瓦金基公園”（意譯為“澡堂子公園”）。它是華沙最大的公園，也是歐洲最大的市內公園，在園林風格上具有英國氣派。

公園位於由維斯瓦河岸通往街道的斜坡上。在出口附近的最高處，屹立着一座巨大的雕像，這就是人人仰慕的音樂大師肖邦的第一座紀念像。它用深褐色的裝飾銅料鑄成，高5米，重16噸，寬大的底座由淺褐色的花崗岩砌成。

**雕像構思深邃獨創，造型新穎別緻：**肖邦坐在一棵柳樹下，上身微微傾向右方，樹幹則向左舒展，一斜一展，現出了明快的節奏。肖邦的頭髮和斗篷在風中向右飄動，柳樹的枝葉也被吹拂到右邊，垂落到肖邦身後。波蘭著名鋼琴教授艾凱爾先生曾向我介紹説，這飄垂的枝葉，它的造型其實是一隻手——一隻具有象徵意義的大手。在枝葉的飄拂下，人體和樹幹融成了一個完美諧和的整體。

肖邦兩眼輕合，眉頭稍朝上皺，流露出淡淡的哀愁；緊閉的雙唇和麪部剛勁的輪廓卻顯示出他內心的倔強。這位鋼琴詩人似在沉思，在憂傷，在悲憤……從他那正彈奏鋼琴的右手指上，人們彷彿聽到了這位愛國音樂家為華沙起義及其失敗譜寫的動人心絃的悲壯樂曲。

雕像為公園增添了魅力，吸引着成千上萬的遊人。喜愛音樂的波蘭青年男女，結婚時都要穿着禮服到雕像前攝影留念。到華沙的外國人，幾乎都要到這裏目睹這尊雕像的風采，把這裏看成必然造訪的勝地。一些到波蘭參賽的年輕中國音樂家還風趣地對我説：“我們來波蘭，拜的就是這尊‘神’啊……”於是，外國人淡忘了這裏是“澡堂子公園”，而把它稱為“肖邦公園”。

弗裏德里克·肖邦

**波蘭經歷過種種磨難，這座雕像同樣經歷了極其曲折和不平凡的建造過程。**肖邦於1849年與世長辭，但他對祖國至深至誠的愛、他為後人留下的具有濃郁民族風格的樂曲，卻深深地印在波蘭人民心中。

肖邦逝世後27年，華沙音樂學會就提出建立肖邦紀念像的設想，但在波蘭被瓜分和滅亡的歷史條件下，這首先要徵得沙俄佔領者的同意。

1901年，一位波蘭女演員為沙皇尼古拉二世演出歌劇後，大膽地提出了這個請求。儘管沙皇僅在口頭上勉強應允，仍激起了華沙市民的熱情，遂成立了一個專門委員會。蜚聲歐洲的波蘭雕塑家伐·希曼諾夫斯基當時旅居巴黎，他聞訊後激情滿懷，立即開始為紀念像構思。

委員會衝破重重阻力，一直到1909年才舉辦雕像模型比賽，希曼諾夫斯基才華橫溢的創作在68件應徵作品中奪魁。可是，立像計劃提上日程，還須經杜馬和沙俄皇家美術學院正式通過，由沙皇最後批准。委員會費盡心血，幾經波折，終於獲得成功。但由於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計劃只得擱置。

1918年，波蘭在經歷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苦難後，蘇俄無條件承認波蘭的主權和獨立。享受着獨立自由的波蘭人民，立即想到在悽苦中客死異鄉的祖國的兒子——想到這位為鋼琴音樂乃至整個音樂史作出重大貢獻的令波蘭驕傲的兒子，人們又為建立肖邦雕像四處奔忙。通過義演、義賣郵票等方法募捐，最後籌足了資金。

在此期間，雕塑家也一直在為自己一生中最了不起的傑作刻苦工作，他不斷思考、修改，使之臻於完善。為使雕像取得最理想的效果，決定把材料運到巴黎去鑄造。最後，由市長選定在現址立像。

1926年11月26日，紀念像終於落成。這一天，陽光格外明媚，有30多個國家派代表團前來出席揭幕式，祝賀波蘭獨立後為肖邦立起的第一座雕像。人們讚歎説：“華沙擁有了一座珍貴美麗的紀念像，希曼諾夫斯基不愧是偉大的藝術家！”這座雕像很快燃起了“肖邦熱”，接着成立了肖邦協會，1927年即舉辦首屆“國際肖邦鋼琴比賽”，並決定這項比賽每五年舉行一次。各國青年鋼琴家薈萃華沙，顯示他們演奏肖邦作品的才華，肖邦的音樂得到進一步推廣併為世人倍加熱愛和理解。

1939年9月，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波蘭首當其衝遭受蹂躪，這尊雕像也厄運難逃。

在那些黑暗的日子裏，哪裏響起肖邦的音樂，哪裏就聚滿人羣。納粹分子見勢膽戰心驚，他們擔心肖邦音樂中強烈的民族意識會點燃起波蘭人民的反抗，便實行宵禁。德國著名作曲家舒曼曾説過：**“肖邦的作品是隱藏在花叢中的大炮。”**希特勒懾於這尊“大炮的威力，立即下令禁止在波蘭演奏或播放肖邦的音樂，並於1940年命令納粹分子將雕像炸燬，他以為這樣就徹底埋葬了肖邦，殊不知恰恰暴露了希魔的怯懦。游擊戰士當即把雕像被毀的情景拍成照片，寄往波蘭流亡政府所在地倫敦，並藏起了毀壞的殘骸。

五年半後，戰爭終於結束了。全國各地紛紛要求重建肖邦紀念像，有關方面均予同意，並決定華沙市的肖邦像首先應照原樣立在原址，象徵肖邦不容摧毀，波蘭不會滅亡。為此，雕塑家希曼諾夫斯基的兒子找到了原像的模型和被毀的殘骸，塑像工作再次開始。

1958年5月11日，肖邦紀念像又重新建立起來，第二次隆重揭幕。**這尊曾驚動過兩個暴君的紀念像，仍像當年一樣展示着波蘭的力量。**今天，在外國人心目中，雕像已成為波蘭的象徵。“全歐電視聯播節目”將它作為播放波蘭消息的台標。

在肖邦協會的組織下，每年6月至8月，每個星期日和節日都要在雕像下舉行露天音樂會。雕像底座右邊的平台，正好放置鋼琴。為給演奏家遮陽擋雨，琴前還架起一把豔麗的大傘。協會邀請波蘭和世界各國的著名鋼琴家來此演奏肖邦的樂曲。我國鋼琴家也曾不止一次在此演奏過。

來自波蘭和其他國家的熱心聽眾，總是早早就在雕像四周的長椅上佔據一席，邊等候邊享受森林花叢散發的芳香和歐洲難得的陽光。就在這裏，肖邦作品中那些充滿激情和詩意的旋律，年復一年地在天空中迴盪，在人們心靈中流淌……

祝願這座非凡的雕像，同肖邦那不朽的音樂詩篇一起，永存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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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 | 《中國外交官在歐洲》 

作者 | 梁全炳

圖片 | 源自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小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