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一種辦法,能讓破產的俱樂部重新回來?_風聞
橘猫看球-橘猫看球官方账号-CFA和CPA持证者从金融财务角度解读商业足球03-16 13:22

2023年的解散潮如期而至。在金元時代遺留的財政問題、疫情和投資方主業爆雷引發的“完美風暴”下,這些球隊的消失只是時間問題。倒在黎明前固然可惜,也只能説是不按規律辦事的必然結局。可悲的是,積重難返者仍為數不少。
哀嘆之餘,生活總要繼續。本土足球還是很多球迷生活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去年個別場次開放入場後的火爆場景便是明證。我們的職業聯賽犯了系統性的錯誤,產生了系統性的負面結果,唯有重啓才能徹底解決問題,但足球傳承斷代導致“衣食父母”的流失,無疑是一大憾事。
有沒有一種辦法,能讓破產的球隊重新出現在眼前?

武漢長江拉開2023解散潮的序幕

他山之石
在歐洲悠久的足球發展史上,百年俱樂部們都曾或多或少地走到過山窮水盡的境地,它們大多數得到了起死回生的機會,也有不幸者球隊經營主體遭遇破產。不同的是,球迷文化積澱深厚的地方,總有力量可以將逝去球隊的衣缽傳承下來,新的經營主體被稱為“鳳凰俱樂部(Phoenix Club)”。
同樣經歷過金元泡沫的意大利足球,也曾在世紀之初因財政管理不善而出現了大規模破產潮,他們應對的方式是建立完善的鳳凰俱樂部繼承體系。中國意甲球迷熟知的那不勒斯、帕爾馬、佛羅倫薩等勁旅的老經營主體都已不復存在,存續至今的便是它們的鳳凰俱樂部。
《意大利足球聯合會內部組織條例第52條》(Article 52 of N.O.I.F.,以下簡稱“鳳凰條款”)是意大利足協為解決俱樂部傳承問題而制定的專門性法規,保證了眾多老字號球隊的血脈延續。

鳳凰條款的推動者、前意奧委會主席喬瓦尼-佩特魯奇
鳳凰條款規定的第一類情況是,位於本地的新經營主體收購了已破產的老經營主體,並承擔所有體育負債(轉會費、球員教練工資等)和税務欠款,即可繼承老俱樂部的歷史和榮譽,並繼續參與老俱樂部破產時所處於的聯賽層級,無需承擔罰分、降級等處罰。
該條款適用過等級最高的球隊是出產了“壞小子”卡薩諾的巴里。綽號“公雞”的巴里於2014年3月宣告破產,由“電話門”涉案前意甲主裁帕帕雷斯塔領導的財團以200萬歐元的價格收購了球隊資產,新俱樂部被命名為“巴里1908”,繼承了老巴里的歷史和意乙席位。
這種理想情況在實務中的應用並不算多,均為低級別俱樂部,一方面是因為小球隊負債規模有限,收購成本和償債壓力相對可控;另一方面是破產重整隱藏的風險難以估量,適用過這一繼承路徑的巴里、蒙扎、墨西拿等隊均在短時間內再次破產,可能就是與舊債有關。

巴里時期的卡薩諾(左)
適用更廣的是第二類情況,若新經營主體無法承擔老俱樂部的負債,仍可申請繼承其歷史和榮譽,但要從更低級別打起,原來的規定是從老俱樂部所處聯賽的下一級開始,後經過多次修改,最終確定為職業聯賽球隊(前三級別)的鳳凰俱樂部統一從意丁(業餘聯賽最高級別)打起。
我們耳熟能詳的佛羅倫薩(2002年,降2級)、那不勒斯(2004年,降1級)、都靈(2005年,降1級)等隊均適用這種情況,其中都靈降級後一年便回到意甲,直接導致意足協決心修訂相關條款,增加了鳳凰俱樂部迴歸的難度。
適用最新規定的一個案例是2015年破產的帕爾馬,同年本地財團“新起點”成立了“帕爾馬1913”,完成了意足壇史上首次“三連跳”,18/19賽季“奶牛軍團”重新站到了意甲的賽場上。

中資曾於2017-2019年間控股新帕爾馬
需要注意的是,在第二類情況下,鳳凰俱樂部的繼承權並非與生俱來的,需提供足夠的財力保證,由當地政府決定其是否適合扛起當地足球的大旗,同時在拍賣中將老俱樂部的IP買回,才能完成全方位的繼承。
帕爾馬1913便是擊敗當地競爭對手後才獲得進入意丁的權利,成立之初只能使用一款純十字隊徽,2016年花25萬歐元買回老俱樂部IP、網站域名、社交媒體賬號等資產後,才得以恢復經典隊徽。
也有繼承失敗的例子。2021年7月,曾征戰意甲多年的切沃資不抵債宣告破產,效力球隊17載的傳奇球星佩利西耶組建了名為“克利文塞”(意為切沃人)的新俱樂部。新賽季8月開打,佩利西耶未能在一個月裏湊齊足夠的資金,錯過了意丁的註冊時間,只得從最低的第九級別打起。

克利文塞主席佩利西耶(右)
礙於跟老切沃主席的矛盾,佩利西耶並沒有選擇眾望所歸的名字“切沃1929”,新球隊的球衣配色也並非老切沃的黃藍搭配,切沃傳奇希望未來通過申訴拿到競技資格繼承權直通意丁,再將俱樂部更名為“切沃2021”,寓意全新的開端。
然而老切沃俱樂部還沒有徹底解散,仍在運營青訓梯隊,也尚未對外出售IP,看起來“飛驢”的重生之路不會平坦。
可以看出,鳳凰條款設計的原理源自對足球屬地化的絕對認同,足球俱樂部是地方文化遺產,也享受着地方的資源稟賦,應當交由民眾的代表決定其存續問題,其壽命絕不僅僅侷限於商業主體。意足協作為職業足球的管理者,確立足球歷史榮譽歸屬的合法性毋庸置疑。

尷尬現狀
回到中國足球,拋開相關法規缺位不談,尷尬的是,足球人似乎對於歷史傳承的意願本就沒有球迷那麼強烈。
這可能與俱樂部的屬性有關,雖然中國足球名義上從“專業化”走向“職業化”已有將近30年,但管理者、從業者和大眾仍然沒有建立起正確的認知,甚至出現俱樂部企業屬性高於地域屬性的情況,只有極少數如國安、申花這樣的老字號真正完成了從企業附屬到精神圖騰的蜕變。
因此,後起的新俱樂部自然缺少傳承其他企業產物的動力,更符合自身利益的做法反而是改弦易轍、另立爐灶,用全新的形象讓球迷遺忘老球隊。這樣的邏輯下,“足球遺產”並不優先考慮的事項。這便是足協禁止俱樂部異地遷移、“中性名”等政策推出的初衷,強制足球屬地化,但這些還遠遠不夠。

陝西國力經典的黃色球衣無人傳承
即便真心想要接過老球隊的衣缽,現實中也面臨了一些實際的難題。
時至今日,本土企業家仍然忌諱進入破產這個在發達國家早就成熟的法律程序,導致大量企業該破不破。例如奪冠即解散的江蘇隊,兩年後的今天仍處於“暫停運營”的狀態,類似的休眠主體並不少見。老球隊佔着位子,新球隊便不好提前繼承“遺志”,萬一人家哪天又活過來了呢?
而對於瀋陽、大連這樣擁有深厚底藴的城市,當地的確有意扶持鳳凰俱樂部來繼承遼足、大連實德光輝的歷史戰績,選擇的對象卻讓人感到“名不正言不順”,遼寧瀋陽城市和大連人俱樂部在老球隊解散前便已成立,與老球隊並行存在過,若無強力的官方認證則難以服眾。

大連人隊徽意在傳承大連萬達時代的輝煌
更幽默的是,瀋陽城市俱樂部還沒接過老遼足的十冠榮耀,卻先引來了麻煩事。2月初國際足聯宣佈,判決瀋陽城市繼承已解散的遼足留下的一筆約1.9萬歐元的國際轉會債務,令人哭笑不得。
紀律委員會認為遼寧瀋陽城市在隊名、球衣色調、球員組成等方面與老遼足相近,加之2020年5月那次高調的體育局授旗儀式,種種舉動證明其成為老遼足的實際繼承者。老遼足至今未進入破產程序,債務懸而未決(又是“中國式不破產”的一樁罪證),為防止遼足通過另立新殼的方式逃避負債,才做此判罰。
對於“新遼足”來説,這是一次不折不扣的“躺槍”,他們既無足協官方認證,也沒使用老遼足的IP,不過是想用此作為宣傳的噱頭獲取更多支持,接收遼足的青訓梯隊也合情合理,總不能讓孩子們沒球踢吧?

2020年“新遼足”“遼小虎”授旗儀式
此事一出,無疑是對中國足球文化傳承的一次打擊,好在瀋陽城市還有上訴的權利,根據事實情況看翻案的機會並不小。這一切都是中國足球要交的學費,倘若有朝一日管理者能重視起鳳凰俱樂部的認定工作,以上問題都將是法規制定和足球外交上要納入考慮的因素。
尾聲
説一千道一萬,足球文化傳承的前提仍然是大眾對於足球文化的認知。
相關制度的缺失固然是管理者的責任,又何嘗不是社會整體足球文化貧瘠的反映呢?在這種土壤之下,即便初衷美好的制度也會在執行過程中變形,例如當初風風火火的中性名政策,才剛執行兩年就出現了不少再度更名的案例,問題恐怕不在制度,而在人心。

反過來説,如果文化積澱深厚,即使沒有制度保障和官方認證,足球的傳承也會在民間生根發芽。例如職業足球火苗熄滅僅僅一年,重慶便迎來了又一支職業球隊,有老隊長黃希揚等諸多本土“子弟兵”加持,誰敢説他們沒希望成為重慶足球的新旗幟呢?
如果新球隊能在形象上更貼近老隊就更好了,想必從“紅魔”“紅軍”球迷變成“藍軍”“藍血人”之類還是挺膈應人的…
希望屬於中國足球的那不勒斯、流浪者早點出現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