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只睡4小時，連考8次都失敗：韓國考公，比你想象得更殘酷_風聞

砍柴書院

2023年03月20日 19:48:55 來自雲南省

韓國人不用睡覺？

上個月，微博大V“李建秋的世界”將這個異國神話搬到社交平台，引發眾議。

其實，這早已不是新聞。

美國Jawbone公司在2015年就調查過，論哪個國家睡眠最少？第一名是日本，韓國僅比日本多10分鐘排名第二。

但若考慮到日本有打盹的習慣，韓國就是全世界睡眠最短的國家！

以韓國考生為例，白天打雞血，晚上不睡覺。補課到凌晨1點，凌晨2、3點還在發論文，這些都是日常操作。

他們為什麼這麼拼？

原因只有一個字：卷。

聽説過“四當五落”嗎？它是刻在韓國高考生血液中的座右銘，意思是：

一天睡四小時的學生能考進理想學校，但只要多睡了一個小時，就會被擠掉。

不拼盡全力就會被淘汰，讓睡眠在韓國成了罪過。

然而，比起高考，更讓韓國人窒息的是公務員考試。

在首爾，有一個緊挨着漢江的渡口小鎮鷺梁津，它還有一個名字：求職大軍聚集地。

這裏住着一萬多名參加公務員考試的年輕人。他們大多放棄所有，孤注一擲，無論落榜幾回，只要沒過，就絕不罷休。

自稱“日程表魔鬼”的宋正彬，已經考了8次。為了進一步將自己逼到極限，他一週制定一次近乎苛刻的計劃表。

表格密密麻麻地排滿以分鐘為計算單位的學習計劃，並且沒有休息時間。

7點學國語，8:30英語，10:00歷史，14:00會計學，18:00吃飯，19:00税法，一直到深夜0時，才完成今天的計劃。

無論發生什麼事，正彬都嚴格按照計劃學習。為了防止犯困，他甚至減少飯量，用飢餓去強迫保持清醒。

3年了，正彬坦言，想要在小鎮生存下去並考上公務員，必須完全放棄興趣和朋友，儘管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考上。

而就算家裏經濟緊張，父親為了賺錢生了病，他也照顧不上。

至於考友之間，沒有任何交流。

大家每天都默默地往返於考館與培訓學校之間。儘管如此，有些規定是心知肚明的。

比如説，進入自習室請保持完全安靜，連翻書聲都不行。

拉椅子要小心翼翼，從包包裏拿書的時候，別發出拉拉鍊的聲音。

因為這裏的學生都壓抑焦躁，一點意外的小動靜，就有可能引爆情緒炸彈。

由於報考人數太多，考試的難度也在逐年增加。

3年前畢業於韓國數一數二一流大學的晉暎，考的是最低級的公務員。

按照以前的難度，只要高中畢業就可以考上，可現在，他已經兩次敗北。

李東赫想報考警官，可連在日本考試裏都絕不會出現的指紋識別法，他都必須掌握。要知道，日本考試可是以變態出名的。

比磚頭還厚的參考書壘成一疊，每一個角落都要細細研讀。

專業知識越來越多，腦子的容量成了勝負的分歧點。

然而，今年沒過的話，明年只會更難更多，更過不了。

傍晚，李東赫給大家參觀了被稱為“蝸牛旅社”的gositel。

5平米的細長小間放置生活的一切。牀鋪，書架，衣架。衣服必須堆在牀上或是懸掛起來，不然連挪腳的地方都沒有。

唯一通風的小窗常年不開。記者問，不覺得窄嗎？

東赫苦笑了一下：“還有比這更小的呢。”

流水的學生，鐵打的老師。鷺梁津的學生來來往往，但老師卻越來越多。

明星講師是培訓學校的牌面，年收入達千萬日元的講師不在少數。培訓學校每年都要去“挖牆腳”，希望招募到更多名師。

可事實上，韓國公務員上岸率並不高。

據《洛杉磯時報》報道，2019年，韓國公務員錄取率只有區區2.4%。

這個數據與韓國公考圈暗傳的鐵律不謀而合：“準備三年是必修，準備五年是基本，準備七年是選修。”

即便如此，考公熱仍高燒不退，而這，與韓國的就業情況息息相關。

受全球經濟影響，韓國經濟增長呈明顯衰退。

雖然擁有世界上屈指可數的大企業如三星、LG，但即使是名牌大學的高材生，能在其間問鼎一席之位的，也都是鳳毛麟角。

即便如此，大企業還是越來越喜歡尋找有8年以上工作經驗的老手員工，對新手畢業生開始失去耐心。

因此，更多的年輕人只好將目光投向中小企業。

但隨着中小企業的招聘需求減少，對求職者的要求也越來越高。各種證書、高技術水平與外語能力，都成了應聘的基礎門檻。

另一方面，經濟衰退，導致許多老年人回到職場，與年輕人搶飯碗。

韓國統計廳今年1月份發佈，新增就業人口中，60歲以上老人佔比高達97.3%！而29歲以下就業人員同比，竟然減少了5.1萬人。

根據官方統計網站KOSIS去年發佈，在15-29的年輕人中，3年都沒能找到一份工作的有8.4萬人，如果再算上30-34歲，則有12.6萬人。

而青年失業率更是高達駭人的10%。

這是個什麼概念呢？

國際勞工組織今年1月份日發佈的報告預測，基於疫情與戰爭雙雙拉垮經濟，全球失業率將高達5.8%。然而，這個數字還不到韓國的六成。

可就算有了工作又怎樣？令人絕望的裁員無所不在。

經濟萎靡不振，企業舉步維艱。解僱往往在忽然之間，讓人措手不及。就算各地反抗遊行與罷工運動高漲，仍無濟於事。

相比之下，公務員的待遇，簡直別有洞天。

在韓國，公務員被稱為“神的職業”，炙手可熱。

韓國公務員除了工資不低於平均企業水平之外，還有豐富的交通補貼、節假日補貼、伙食補貼等。

政府年假比企業多6天，平均退休福利摺合人民幣有12000元每月，是一般企業的4倍。

加班很少，業餘時間自由。

最讓人安心的是穩定。在這個就業動盪的時代，公務員至少代表着旱澇保收。

兩相比較，許多韓國年輕人將考公務員列入了唯一出路。

李東赫在鷺梁津住了2年，考了6次。

備考之前，他是一家大型建築公司的簽約員工。但由於只是合同工，加上公司日益激烈的競爭環境，他感覺生活沒有保障，於是辭職考公。

李東赫想考的是警官，光專業知識的參考書，就有厚厚好幾本。

每次培訓課後，他都會自己一個人留在教室再學習。

離考試只有1個月，他明顯焦慮起來。會不會考上誰都不知道，但他已經沒有退路。

7月，載着考生的大巴紛至沓來，由全國各地駛達首爾。

1周後，考生放榜。通過的學生喜極而泣，李東赫卻沒在網站上找到自己的名字。

面對記者的小心問詢，他先是用雙手做了一個打叉的動作，然後回答：很失望。

儘管極力要表現得鎮定，但眼淚已經湧出來了。

“要更加努力了”，東赫艱難地説出這句話之後，無奈地望着遠方，不知道自己的盡頭在哪裏。

經濟疲軟，民企復甦見不到曙光，年輕人對政府這座“避難所”的渴望，空前高漲。

據韓國《中央日報》報道，2019年大學畢業生中，四分之一備戰公務員，而每100萬的待業人口中，就有超過40萬人也在全力備考。

韓國媒體由此憂心忡忡，擔心過高的行政成本，以及失去活力的年輕人，會讓韓國成為“公務員之國”。

什麼是“公務員之國”？

公務員支出的本質是一項“負數”，沒有與之相對應的收入。一個國家如果公務員成本過高，就會出現舉國為之“負重”的代價。

希臘就是一個案例。過於龐大的公務員支出加大國家債務，最終導致了希臘的經濟危機。

韓國政府不是沒有措施。

2015年，韓國實施公務員養老金改革，延遲退休年限，並降低支付比率。這極大地打擊了考公熱情。

要知道，公務員的日常工資並不比企業高，大家看重的，就是養老金。

加之基層公務員的工作內容越來越多，要求也刻板，年輕人並沒有太大發揮空間。

因此，政策一出，考場涼涼。

考公，在年輕人擇業排行上，迅速撤離老大哥地位，甚至出現了一小波年輕公務員離職潮。

然而，這就説明了“考公”被打入冷宮，年輕人轉向其他工作？

我們來看一個數據。

2022年，韓國勞工委員會統計，去年全國近百萬畢業生，認真找工作的，不上10萬人！

其他的90萬，都在“家裏蹲”。其中包括了消極應對就業，和大多數的“完全躺平”。

由於沒有適合的工作，今年43 歲的 Kim Jae Ju 已經在家“隱居”超過10年。他與家人住在韓國仁川，靠偶爾打點零工賺錢生活。

除了上便利店購物，以及拿外賣或者快遞外，Kim Jae Ju幾乎不出門。

不結婚不交友，除了睡覺就是玩電腦。

而31歲的柳承圭已經呆在家7年了。

從失業開始，他就整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別説出門見人，連下牀的心思都沒有。

成均館大學的金善慧，為了找到心儀的社會學工作，一邊打零工一邊深造學習。

可當她發現工作機會越來越稀少，而打苦工賺的錢連基本生活都無法滿足時，她決定放棄。

回到自己的小空間，縮減社交圈，不再做無謂的追求。

與年輕人躺平相對應的，是韓國生育率的“飈降”！

2022年韓國總和生育率為0.78，創新低記錄。

輔之社會老齡化程度，牛津大學教授David Coleman曾警告：“百年後，韓國將成為全世界第一個消失的國家。”

所以，實際情況是，考公熱就算消退，年輕人並沒有像社會期望的那樣去企業上班，為社會創造財富，而是直接放棄工作，不婚不育，回家啃老。

其中的原因，還是要回到社會本身。

有人做過一個實驗。

將一羣跳蚤放在杯子裏。起先，跳蚤會上跳下竄，甚至經常蹦出杯口。

接着，實驗者在杯子上方放了個蓋子。當跳蚤每次躍到杯口時，都會被撞擊回去。

再過幾天，實驗者把蓋子挪開，發現跳蚤再不往杯口跳了。甚至於，它們不愛跳了。

究其原因，就是因為那塊蓋子。

蓋子之前，跳蚤很活躍，是因為它們覺得只要自己努力，就有機會獲得自由。而蓋子之後，跳蚤意識到，無論自己怎麼努力，都於事無補。

對於躺平的韓國年輕人，這塊蓋子就是“房價”“就業”“階級”。

買不起房，如果工作好找，就還有希望，

企業無門，但凡政府能進，也是一種生存，

可如果公務員這條路也堵死了，等同於蓋子封死，年輕人就會像跳蚤一樣，只想靜靜。

歸根結底，經濟停滯，沒有了能賴以生存的機會，這些，才是元兇。

回到老話題：“考公”進冷宮了嗎？

顯然不是。

找工，就是在薪金待遇與穩定中尋求平衡。社會經濟若一直冷淡，政府工作在這兩個方面就一定存在長期優勢。

即使政策有變，公務員仍會是年輕人的dream work。

稍帶不滿之後，又會趨之若鶩。

只是，這是又一輪新循環嗎？無人知曉。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只要經濟不熱，考公，就一定不冷。

本文作者簡介：黑三，一個邊寫字邊發呆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