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尤研究中心丨通往伊拉克戰爭的美國民意之路_風聞

左起：2003年5月1日，小布什總統宣佈“在伊拉克的重要作戰行動結束”；靠近伊拉克邊境的科威特境內美軍士兵；“伊拉克自由行動”展開之初，戰火中的巴格達；學生在洛杉磯抗議即將到來的戰爭；2007年，美國加州拉斐特市（Lafayette），一處路邊墓地中，紀念亡故美軍士兵的木製十字架。圖源：Stephen Jaffe/AFP; Ian Waldie; Mirrorpix; Robert Gauthier/Los Angeles Times; Justin Sullivan, all via Getty Images

原文截圖

譯按

  本文兩位作者均為皮尤研究中心研究人員。

  本文原題“A Look Back at How Fear and False Beliefs Bolstered U.S. Public Support for War in Iraq”，由美國皮尤研究中心發佈於2023年3月14日。皮尤研究中心（Pew Research Center）是美國一家無黨派、非盈利智庫，2004年成立，總部設在美國首都華盛頓特區。

  除截圖外的全部攝影圖片和圖表，以及攝影圖片的圖説均為原文所有，譯者聽橋，為圖表加上了文字解説。

 

​通往伊拉克戰爭的美國民意之路

Carroll Doherty Jocelyn Kiley

二十年前的這個月，美國對伊拉克發動了一場重要軍事入侵，標誌着十多年來美國第二次在那個國家開戰。這是一場持續八年的衝突的開始，衝突造成四千多美國軍人和數十萬伊拉克人死亡。

戰爭始於2003年3月19日，美國展示了摧枯拉朽般的軍事實力，人們用令人難忘的措辭“震懾”（shock and awe）加以描述。這場軍事行動被稱作“伊拉克自由行動”（Operation Iraqi Freedom），幾周內，美國就已實現其主要目標，推翻了獨裁者薩達姆·侯賽因的政權。

2019年，多數美國人和美國退伍軍人表示，伊拉克戰爭“不值得打”。圖中顯示，美國成年人、所有退伍軍人和伊拉克/阿富汗退伍軍人中，認為伊拉克戰爭不值得打的百分比分別是62%、64%和59%。

但這次開局相當順利的軍事行動最終嚴重分化了美國人，並疏遠了美國的主要盟友。四年前，回顧伊拉克戰爭時，62%的美國人表示，這場戰爭不值得打。包括曾在伊拉克或阿富汗服役的退伍軍人在內，多數退伍軍人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事後對這場戰爭暗淡無光的評價，模糊了在衝突開始時和（更重要的是）在衝突到來前幾個月，公眾對美國軍事行動的廣泛支持。在整個2002年和2003年初，小布什總統及其行政分支在公眾和國會那裏集結了對在伊拉克動用武力的廣泛支持。 

小布什行政分支這些舉措的成功，源自幾個因素，尤其是當時的公共輿論氣氛。2001年9月11日恐怖攻擊的可怖情形仍令美國人後怕，他們尤其認可，動用軍事力量的可能是小布什所稱的“全球反恐戰爭”的一部分。 

到2002年初，隨着美國軍隊已在阿富汗開戰，大多數美國人贊成在伊拉克動武，推翻侯賽因政權，並摧毀索馬里和蘇丹的恐怖組織。皮尤研究中心當時提到，這些態度代表着“與後冷戰時代的其他軍事任務相比，對可能動武的一種強烈支持”。

隨後，小布什和其行政分支的高級官員用了一年多時間勾勒他們聲稱的伊拉克對美國及其盟友構成的危險。考慮到公眾情緒，行政分支的兩條意見被證明是尤其有力的: 首先，侯賽因政權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是核武器、生物武器或化學武器的簡稱; 其次，它支持恐怖主義，並與包括在9月11日攻擊美國的基地組織在內的一些恐怖組織有密切聯繫。

獨立委員會和政府委員會隨後進行的許多調查發現，這兩種説法都沒有事實依據。二十年後，關於小布什行政分支是不是問題情報的受害者，或者小布什及其高級顧問是不是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能力方面故意誤導了公眾，爭論仍在繼續。 

戰爭到來前的幾個月裏，大多數美國人認為，伊拉克要麼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要麼接近於獲得這些武器，伊拉克與恐怖主義關係密切，甚至侯賽因本人都與9·11攻擊有染。戰爭開始二十年後，對皮尤研究中心有關伊拉克戰爭諸多調查的回顧顯示，美國公眾對美國軍事行動的支持，至少部分是建立在謊言基礎之上的。

2002年1月的國情諮文演講中，小布什總統告訴美國人：“伊拉克繼續炫耀它對美國的敵意，並支持恐怖活動。”圖源：Douglas Graham/Roll Call/Getty Images

通往戰爭之路：從“邪惡軸心”到“蘑菇雲”

在其2002年的國情諮文演講中，小布什開始為美國何以可能必須動用武力推翻薩達姆·侯賽因政權尋找理由。“伊拉克繼續炫耀它對美國的敵意，並支持恐怖活動”，他稱。“伊拉克政權密謀開發炭疽熱、神經毒氣和核武器已有超過十年時間。” 

根據小布什的説法，伊拉克是構成“邪惡軸心”的三個國家之一，其他兩國是伊朗、朝鮮。但相較於那兩個國家，伊拉克吸引了這位前總統多得多的關注。小布什稱: “這個政權對文明世界隱瞞了一些事情。” 

甚至在他發表演講之前，美國人就傾向於相信侯賽因政權最惡劣的一面。在本次國情諮文發表前幾周進行的一項調查中，73%的受調查者支持在伊拉克採取軍事行動，以結束侯賽因的統治；只有16% 的人反對。過半數(56%)的受調查者認為，美國應該對伊拉克採取行動，“哪怕那意味着美國軍隊可能遭受數千人的傷亡”。 

布什發表這次演講，恰在紐約市以及華盛頓特區和賓夕法尼亞州尚克斯維爾（Shanksville）附近發生恐怖襲擊四個月後，這是他任期內最令人難忘的演講之一。美國人依舊緊張不安: 62%的受調查者表示，他們非常擔心或多少有些擔心，下一次恐怖襲擊即將發生。 

2002年，大多數美國人表示，伊拉克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及其與恐怖主義的關聯賦予了美國實施軍事應對的正當理由。

當時，距離美國發動戰爭尚有一年多，絕大多數美國人接受了實施軍事行動的若干理由: 83% 的受調查者表示，假如美國得知伊拉克曾幫助9·11恐怖分子，那將是在伊拉克動武的“非常重要的理由”; 假如有證據顯示伊拉克正在開發大規模殺傷性武器(77%)或窩藏其他恐怖分子(75%) ，幾乎同樣多的受調查者表示了同樣的意見。 

在接下來的幾個月裏，小布什和其他高級官員時而高度肯定、時而不那麼肯定地宣稱，有證據表明美國動武是正當的。2002年8月，在向海外戰爭退伍軍人協會（Veterans of Foreign Wars）的一次大會發表演講時，前副總統迪克·切尼毫不含糊地斷定: “簡單地説，薩達姆·侯賽因現在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這一點沒有疑問。毫無疑問，他正在囤積這些武器，用來對付我們的朋友、盟友和我們。”

在其他場合，小布什和他的顧問暗示，即使沒有確鑿證據證明伊拉克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鑑於侯賽因未能遵守聯合國武器決議，不採取行動的風險也太大。 “麻煩在於，關於他(侯賽因)能多快獲得核武器，總是有不確定的地方”，國家安全顧問康多莉扎·賴斯在接受有線電視新聞網(CNN)採訪時表示。“但我們不想讓確鑿的證據變成蘑菇雲。” 

這些警告激發了美國人的強烈共鳴: 絕大多數美國人認為，侯賽因要麼已經擁有大規模殺傷性武器，要麼接近於得到它們了。2002年10月，65%的公眾表示，侯賽因已經接近擁有核武器，同時另有14%的受調查者主動表示，他已經擁有了核武器。只有11%的受調查者表示，他並未接近於開發這樣的武器。 

那個月，國會以壓倒多數通過了一項決議，授權小布什“在他認為必要和適當的情況下”動用美國武裝力量保衞美國的安全，並執行聯合國有關伊拉克的決議。(在該決議通過二十多年後的本月，國會正採取行動推翻該授權決議。) 

除了指控侯賽因擁有(或即將獲得)非常規武器，行政分支的官員還一再將他的政權與恐怖分子和恐怖主義聯繫起來。在絕大多數情況下，這些指控含糊不清，缺乏細節，但有時，包括總統本人在內的高級官員直接將伊拉克與在9月11日襲擊美國的恐怖組織“基地”聯繫在一起。“我們知道，伊拉克和基地組織的恐怖主義網絡有一個共同的敵人——美利堅合眾國”，小布什在10月表示。“我們知道，伊拉克和基地組織十年前就有高層接觸。” 

伊拉克戰爭前，多數共和黨人和多數民主黨人都相信如下謊言，即：薩達姆·侯賽因幫助實施了針對美國的9·11恐怖攻擊。圖中所示，分別為2002年10月和2003年2月，共和黨人和偏共和黨的美國人（中間兩列）以及民主黨人和偏民主黨的美國人（後兩列），認為薩達姆·侯賽因幫助恐怖分子實施了9·11恐怖攻擊的百分比（最深色部分）。

小布什和行政分支的高級官員都沒有把伊拉克或其領導人與9·11攻擊的策劃或執行直接聯繫起來。但明顯多數的美國人認為，侯賽因幫助實施了這場奪去了近三千人生命的恐怖攻擊。 

在國會批准對伊拉克動武決議的同一個月，66%的公眾表示“薩達姆·侯賽因幫助恐怖分子實施了9·11攻擊”; 只有21%的公眾表示，他沒有參與其中。2003年2月，也就是戰爭開始前一個月，這種看法只在一定程度上沒有那麼普遍; 57%的公眾認為侯賽因支持了9·11恐怖分子。

目前不完全清楚，為什麼有太多美國人——包括兩黨中的多數——接受了這一謊言。但行政分支的官員將侯賽因與恐怖主義和攻擊美國的組織聯繫了起來，進而模糊了伊拉克和9·11之間的界限。伊拉克戰爭於2003年爆發後，皮尤研究中心已故創始主任安德魯·科胡特（Andrew Kohut）告訴《華盛頓郵報》：“這些暗示，也就是他們有關侯賽因和基地組織恐怖分子可能存在聯繫的討論，強化了這一説法。”

2003年2月15日，抗議者在紐約市集會，呼喚和平。圖源：Don Emmert/AFP/Getty Images

隨着戰爭爆發的可能性增加，數千人走上街頭抗議

戰爭開始前一個月，絕大多數共和黨人和略多數的民主黨人支持美國在伊拉克展開軍事行動，以結束薩達姆·侯賽因的統治。圖中深色代表支持，淺色代表反對；最後兩項顯示，83%的共和黨人和偏共和黨的美國人，以及52%的民主黨人和偏民主黨的美國人支持在伊拉克採取軍事行動。

在伊拉克戰爭爆發前的幾個月裏，55%到68%的多數受調查者表示，他們支持採取軍事行動，結束侯賽因在伊拉克的統治。反對採取軍事行動的受調查者不超過三分之一。

但在少數人口學羣體和黨派羣體中，對在伊拉克採取軍事行動的支持始終不那麼明顯。

2003年2月中旬，皮尤中心在美國入侵伊拉克之前進行的最後一次調查凸顯了這些差異: 女性支持對伊拉克動武的可能性比男性低10個百分點(61%對71%)。

顯著多數的共和黨人和偏共和黨的獨立派人士(83%)支持動用武力結束侯賽因的統治。民主黨人和偏民主黨的人士不太支持; 但是，更多民主黨人支持(52%)而不是反對(40%)軍事行動。

但民主黨人在是否要在伊拉克發動戰爭的問題上出現了分裂：相較於保守派和温和派的民主黨人，自由派的民主黨人更少可能支持動武。

為説服更多美國盟友支持對伊拉克動武，並緩解公眾對戰爭揮之不去的擔憂，行政分支派出了其最受歡迎的人物之一國務卿科林·鮑威爾（Colin Powell）到聯合國安理會。在就伊拉克問題進行辯論的關鍵時刻，鮑威爾呈上了他所謂“基於可靠情報的事實和結論”，要證明伊拉克沒有遵守聯合國武器決議。鮑威爾稱：“繼續將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留給薩達姆·侯賽因掌握幾個月或幾年，不是一個選擇，在9·11之後的世界不是。”

鮑威爾的發言對美國公共輿論產生了重大影響，甚至在那些反對戰爭的人士當中也是如此。大約十分之六(61%)的成年人表示，鮑威爾已清楚解釋了何以美國可能動用武力結束侯賽因的統治; 這比表示布什已清楚解釋了美國在伊拉克的利害關係的百分比(52%)要高。鮑威爾在那些反對在伊拉克動武的人士當中尤其具有説服力: 39%的受調查者表示，他已經清楚解釋了何以美國可能必須採取軍事行動，這一比例是對小布什持同樣看法的人士的大約兩倍。

2月15日，在世界各地和美國的許多城市，數百萬抗議者走上街頭，為防止戰爭爆發做最後一搏。當最大規模的示威活動在倫敦和羅馬爆發時，數十萬反戰示威者聚集在紐約市街頭，其中一些人手舉標語，上面寫着“不用換血換石油”。

2003年2月5日，國務卿科林·鮑威爾向聯合國安全理事會提交了他所稱的伊拉克實施化學和生物作戰能力的證據。圖源：Timothy A. Clary/AFP via Getty Images

美國人最初支持戰爭，隨後支持率驟降 

戰爭開始後，行政分支的官員確信，美國很快就會贏得勝利。一段時間裏，他們似乎是對的: 美國與其盟友的軍隊輕而易舉地擊敗了伊拉克軍隊。

到4月9日，美國軍隊和伊拉克平民推倒了巴格達一處廣場上的一座薩達姆·侯賽因雕像。5月1日，小布什站在林肯號航空母艦的甲板上，在一面宣告“任務完成”的橫幅前，宣佈主要戰鬥行動已經結束。

2003年4月9日，美國海軍陸戰隊士兵在巴格達市中心放倒薩達姆·侯賽因的雕像。圖源：Mirrorpix/Getty Images

但戰爭又持續了八年。在布什發表“任務完成”演講的那個月，公眾對美國在伊拉克動武的支持率上升到74%，之後再也沒有達到那一水平。

隨着美國軍隊在伊拉克遭遇越來越多的暴亂，越來越多的美國人——尤其是民主黨人——表達了對戰爭的懷疑意見。2003年夏末，認為美國在伊拉克的軍事行動進展順利的美國人比例下降到60%左右，而在戰爭爆發最初的幾周，這一比例超過了90%。

隨着伊拉克戰爭繼續進行，更少美國人支持最初的動武決定。左圖為，分別認為美國在伊拉克動武是正確決定（淡色線條）和錯誤決定（深色線條）的美國人的百分比。右圖為，分別認為美國在伊拉克動武是正確決定的民主黨人和偏民主黨的美國人（藍色線條），以及共和黨人和偏共和黨的美國人的百分比。

自2002年布什開始提出戰爭的可能性以來，兩黨在看待伊拉克問題的取向方面就存在分歧。但隨着戰爭的繼續，這些分歧加劇了: 2003年10月，56%的多數民主黨人表示，美軍理當儘快從伊拉克撤回，比僅僅一個月前增加了12個百分點。相比之下，不到一半的獨立派人士(40%)和僅有20%的共和黨人支持撤回美軍。

接下來的一年，隨着兩起事件讓美國人更清楚瞭解到戰爭的恐怖，對美國軍事行動的支持率進一步下降。2004年3月，在一連串反美暴力事件中，四名美國私人安全承包商被殺害，他們的屍體遭到褻瀆。隨後，有關美軍在伊拉克阿布格萊布監獄（Abu Ghraib）虐待囚犯的第一批圖片出現了。在那年5月份的一項調查中，美國人當中認為動武至少“相當不錯”的比例首次下降到50%以下。

2004年12月，伊拉克費盧傑市（Fallujah），美國海軍陸戰隊士兵在街頭巡邏。圖源：Tauseef Mustafa/AFP via Getty Images

2004年11月，小布什再度當選總統，這凸顯了伊拉克戰爭分裂這個國家的程度。在當時支持發動戰爭決定的微弱多數選民(51%)中，85%的受調查者將他們的選票投給了小布什; 根據全國出口民意調查，在反對戰爭的略少選民(45%)中，87%的受調查者將他們的選票投給了小布什的民主黨對手約翰·克里(John Kerry)。

在小布什的第二任期內，公眾對戰爭的支持率進一步下降。到2007年1月，伊拉克當地局勢惡化，但布什對民主黨人要求從伊拉克撤軍的越來越高漲的呼籲置若罔聞，反而宣佈將向伊拉克派出軍隊。小布什所稱的伊拉克的“新的前進道路”——後來以增兵更廣為人知——是改變戰爭軌跡的一個冒險策略。

這一新的戰略是向伊拉克增派超過兩萬名美軍士兵，但此舉在已經厭倦了戰爭的公眾那裏普遍不受歡迎。大約2比1(61%對31%)的美國人反對小布什向伊拉克增兵的計劃。皮尤中心在2007年1月的調查中指出，小布什的新戰略“造成兩黨在有關在伊拉克可以如何作為的辯論中的對立態勢進一步加劇”。

但儘管就增兵對伊拉克的總體影響，人們爭論激烈，但一般認為，增兵有助於減少伊拉克境內的暴力，這既包括美軍面對的暴力，也包括針對伊拉克平民的暴力。雖然承認伊拉克境內局面有所改善，但美國人仍對發動戰爭的決定深表懷疑。

2007年11月，近一半 (48%)美國人表示，戰爭進行得非常順利或相當順利，持有這一看法的受調查者較當年2月增加了18個百分點。但對美軍從伊拉克撤軍的支持率沒有減弱; 54%對41%的更多美國人支持儘快從伊拉克撤軍，而不是在局勢穩定之前繼續駐軍。這些態度與2007年早些時候相比，幾乎沒有變化。

隨着2008年總統大選臨近——大約十萬美軍仍駐紮在伊拉克——戰爭似乎可能再次成為一個重大事項。在民主黨初選期間，貝拉克·奧巴馬多次用他早期反對伊拉克戰爭的立場對比希拉里·克林頓2002年在參議院投票支持授權發動戰爭的立場。

但在奧巴馬擊敗克林頓獲得民主黨總統候選人提名，並在大選中對決約翰·麥凱恩（John McCain）之後，伊拉克戰爭越來越多地被金融市場的動盪遮蔽，後者引發了一場全球性的經濟危機。在奧巴馬戰勝麥凱恩後進行的全國出口民調中，63%的選民認為經濟是國家面臨的最重大事項，只有10%的選民提到伊拉克戰爭。

2008年總統競選期間，奧巴馬誓言結束伊拉克戰爭，他補充説，美國“將小心撤出伊拉克，就像我們不小心進入伊拉克那樣”。三年後，美國從伊拉克撤出了所有軍隊，只留下了一小部分; 在2011年12月15日的一個儀式上，美國降下了在巴格達上空飄揚的指揮旗。奧巴馬總統的決定贏得公眾壓倒性的支持。儀式舉行前一個月，75%的美國人——包括將近一半的共和黨人——支持他從伊拉克撤出所有作戰部隊的決定。

2011年12月15日，巴格達舉行的一場升旗儀式標誌着美國在伊拉克軍事行動的結束。圖源：Pablo Martinez Monsivais-Pool/Getty Images

但奧巴馬很快就發現，要讓美國完全脱離伊拉克是多麼困難。2014年，伊拉克出現了新的安全威脅——伊斯蘭國(ISIS)。隨着伊斯蘭國接管伊拉克的領土並實施廣受關注的恐怖行徑，該組織迅速成為美國公眾的頭等安全威脅之一。作為回應，奧巴馬不情願地批准了美國的空襲行動，並派遣了少量美軍返回伊拉克。五年後，他的繼任者、時任總統唐納德·特朗普宣稱，伊斯蘭國即將在伊拉克和敍利亞落敗，但一些美國安全官員表示，該組織仍是威脅。

如何評價對伊拉克戰爭及其對小布什遺產的影響

伊拉克戰爭留下了長期而複雜的遺產。戰爭雖已正式結束，但在2012年和2016年總統競選中，仍不同程度上成為論題。哪怕在戰爭結束近十年後的2020年總統競選中，特朗普和喬·拜登兩人仍然都認為，自己才更有能力令美國擺脱所謂“無休止的戰爭”——伊拉克和阿富汗戰爭——造就的困境。

到那時，絕大多數美國人已基本上走出戰爭。在美國軍隊2011年撤出前不久，多數美國人(56%)就已認定，儘管戰爭的代價巨大，但在實現作戰目標方面，美國“基本上成功”了。

2018年，更多美國人表示，美國在伊拉克失敗而非成功了。左圖顯示，到2018年，53%的美國人（淡色線條）認為美國未能實現在伊拉克的目標。右圖顯示，到2018年，48%的共和黨人和偏共和黨的美國人（紅色線條），30%的民主黨人和偏民主黨的美國人認為，美國基本上實現了在伊拉克的目標。

但在接下來的幾年裏，這一看法慢慢弱化了。到2018年伊拉克戰爭十五週年時，只有39%的美國人認為美國在伊拉克取得了成功，同時有53%的美國人認為美國沒有實現目標。

共和黨人在整個戰爭期間以及戰爭開始之前一直支持美國對伊拉克動武。但哪怕在他們當中，關於美國在伊拉克是否實現了自己的目標，也存在分歧。只有大約一半(48%)的共和黨人和偏共和黨的美國人認為美國取得了成功，儘管這比四年前高出了10個百分點。

2008年，更多美國人認為，小布什的總統任期將因戰爭尤其是伊拉克戰爭而被銘記。

小布什的總統任期將長期被人們與伊拉克戰爭聯繫在一起，他是伊拉克戰爭的首席操盤手和最有力支持者之一。在2010年出版的回憶錄《抉擇時刻》（Decision Points）中，小布什回顧了這場戰爭，承認自己犯下了諸多錯誤。他在接受全國廣播公司新聞網（NBC News）專訪時表示，錯誤之一是他2003年的“任務完成”演講。小布什稱：“毫無疑問，那是個錯誤。”

至於未能在伊拉克找到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小布什表示“沒有找到武器時，沒有人比我更震驚和憤怒”。但他仍然堅稱，在伊拉克發動戰爭並推翻侯賽因是正確的事情。

2008年12月進行的一項調查凸顯了伊拉克戰爭對美國人評價小布什總統任期的影響，當時他很快就將卸任。在被問及小布什最為人銘記的是什麼時，大約一半的受調查者(51%)提到了戰爭，29%的受調查者特別提到了伊拉克戰爭。沒有其他事項被這樣頻繁地提到，甚至9·11恐怖襲擊後小布什的領導能力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