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論(五) 誠意(一)_風聞
付延明-03-24 21:51
就像建築物的樁基不必打到地心一樣,人們不能所有的討論都回到原點上去,那樣的話僅僅把要討論的問題説清楚就是不可能的。哪怕只是為了討論的效率,人們也必須建立層層遞上的“共識”,就像地核-地幔-地殼,由內而外到達地表。只有站在地面上,討論才能避免時空錯亂得以向上展開。
前已論述,數學方法是人類認識世界的工具,既因為理性是唯一的指望,又因為作為認識世界的工具,數學方法已被證實有效。科學認識了這個世界:由同質性的基本粒子,按照數學規則層層遞上,湧現為我們所見的世界,包括作為智能生命的人類自身。發展至今的現代科學體系是堅實可靠的論據,而這類論據俯拾即是,已經成為人們的日常生活。科學的基本假定是:物質世界綁定數學。因此,數學大廈的樁基必定是直達地心的,人類無需為數學劃界,在數學的領域內,不存在歧義。
但只要數字附着了“意義”,比如個數、大小、幾成熟…,就要給出事物的“尺度”,因而有了“立場”:要接受作為討論者的我“是人類的一員”這個事實,享受便利的同時也要接受限制。
人是萬物的尺度
如果説數學在“所有可能的世界”成立,因而就是理性自身,即純粹的先天,那麼,僅次於理性自身的“次級的先天”就是人類的“直觀”。人類的直觀屬於人類,其他可能世界的人的直觀,人類無從推斷。因為只屬於人類,所以不能與理性等價;因為人類別無其他,所以定位為人類的“先天”。如同地心外面緊緊包裹着的地核,直觀的內部只有理性,其他東西都在外面。
公元前5世紀古希臘智者普羅泰戈拉有個著名的論斷:人是萬物的尺度。最早見於柏拉圖的對話《泰阿泰德篇》:人是萬物的尺度,是存在的事物存在的尺度,也是不存在的事物不存在的尺度。我們借用這句話,去除其中的絕對唯心,使用其合理含義。
對事物的感知和測量取決於人的生物屬性。在科學時代以前,人們對事物的感知和測量離不開人的感官。比如長度,“尺”的來源是某人小臂的長度;比如重量,我們或許不知道“斤”的具體來歷,但作為常用單位,單位重量肯定是普通人方便感知(掂量)的;比如時間,60分度可能來自古巴比倫,中國古代用的是12時辰/天,也是來源於日常並方便使用的。時間感知是對“變化(如日升日落)”的感知,是一種綜合感知;比如顏色,直接來自視覺,人們用彩虹來給出一個粗略的標準;科學時代人們用的“常温”、“常壓”概念,對應的是人類的生存環境,而不是某個“刻意的自然數值”。從這一點來看,“人是萬物的尺度”首先可以理解為:人依據自己的感知能力,定義了測量的尺度,自然地,這些尺度是圍繞人的生物特性的。也可以從另一個角度來解説:蛋白質(生命基礎)的物理、化學特性定義了“宜居”,人類在“宜居環境”中成長,並以環境中方便獲取的統一性定義了測量。(生命基礎,並不一定只有人類知道的蛋白質,其他星球上可能有人類不理解的生命物質結構。)
人的感知能力是有限的,但認識世界,起始於這些有限的感知能力。在直接感知基礎上的“綜合”也是先天的,康德稱之為先天綜合判斷。不用去試圖枚舉全部的先天感知,人們可以確信,人的先天感知也是有限的。比如,人無法感知他人的思想,無法感知第四維的尺度,無法感知“時間之外”的事物,無法感知硬度和顏色的綜合(堅白)…。從這一點來看,“人是萬物的尺度”可以理解為:人類感知的,是事物可以被人感知的尺度,至於事物是否有其他的,人無法感知的尺度,則暫時無可言説。也就是説,所謂事物的尺度,取決於人類的感知能力所及。在這一點上,人類確實不能保證“物自體”可知,至少不能保證其全部屬性可知。
在科學時代,科學已經把人類的感知尺度做了全新的定義,這種劃分下某些尺度可能不再“直觀”,但仍在綜合判斷能力之內。這種劃分自有科學背書,但還是應當在意其不同。日常用語中,人們用“天文數字”來描述某種超出正常理解的尺度,比如距離(日地距離被定義為長度‘天文單位’,約1.5億公里,這是‘行走’不可及的)、數量(阿佛加德羅常數,可以看作是微觀--宏觀之間的‘橋樑’長度:6.02×1023,一滴水中水分子的數量級是萬億億)。人們用“夏蟲不可與語冰”、“曇花一現”表達對時間尺度的跨越。用“百年”來感嘆生命也同時表達“長久”(永遠是多遠)。莊子説:“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靈者,以五百歲為春,五百歲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此大年也**。**”佛經中用“元會”、“量劫”描述超出常識的“長久”。然而在科學時代之前,窮極想象,人們並不能真的認知這種長久或其他天文尺度。
基因進化所導致的人的生物性不僅是萬物靈長,還是碳基生命所在的尺度。當然不能妄下結論説藍鯨就是碳基生命的上限,但想象一下,如果碳基生命達到山脈或者更大的(行星的)尺度,那麼,“運動”就意味着“斷裂”,骨骼和肌肉無法承受運動所需的力,無法散去運動所產生的熱量。人們可以想象百米或更長的繩子,但當“繩子”長到一定程度,其自身質量將使其不能再稱為“繩子”,因其已經失去了“提、拉”的基本功用。
英國作家Clarke提出過“太空天梯”的設想:一條一端連接地球,另一端連接掛在地球同步軌道的纜繩。“太空天梯”能夠以更加廉價的方式把貨物送入太空,可惜無法實現!困難就在於足夠強度的材料。
有人設想直徑10公里的“鐵餅”,像陀螺一樣旋轉起來,如果達到每秒一萬轉,那麼其邊緣的速度將超過光速…。困難同樣在於材料強度(這類思想實驗並不能推翻光速不變原理)。
科學展開了跨越後的尺度,要求人們不能再想當然;但同時,科學所展開的尺度的“意義”,則仍然取決於人類的生物屬性。十億年(太陽仍可穩定存在的時間)因此視同在“永遠”之外。也許,普朗克時間(10-43秒)對於人類來説,是有意義的最小時間定義,但對於微觀以下的世界(如果有),可能意味着某種“永恆”;也許,宇宙的熱寂時間,遠大於人類可以理解的“永恆”,而對於宏觀之上的世界(如果有)可能僅僅是不可分辨的一瞬。惠勒先生甚至猜測:宇宙中的電子是同一個電子的時間旅行。
(假如靈魂可以‘穿越時空’,那麼某個靈魂自以為的‘第二天早上’,可能已是宇宙重啓之後的另一個世界的某個早上。)
人是萬物的尺度,同時是“不存在事物”不存在的尺度:科學擴展了的測量仍有其限度。從某種意義上講,是人的物質存在基礎決定了人類可以理解的尺度,科學只是實現了它,並不能超越它。接受科學思想,就是承認有界,科學本身包含了它的邊界。接受作為人,就是承認有“心”,出發地是人這一有思想的碳基生命。
除非是在討論理性自身,否則不能把理性和其載體分開談論。也就是説,在“直觀”概念中,已經包含了“靈肉一體”的前提。談論人的直觀,意味着已經接受生而為人定義下的測量,即在尺度定義上,人類的知識是“唯心(自作主張)”的:作為理性自身,數學就是真實;面對物質的世界,科學打開了的尺度就是真實,以此測量的天地萬物及其刻度就是真實;面向人類社會,人的需求就是意義的真實,推己及人的善和美(惡與醜)就是真實,使“推己及人”成立的“人格平等”本身不被質疑。作為推論,立場是(價值)尺度的前提,合法的討論必須基於既定的立場。
人的基本立場是作為人,人是萬物的尺度,同時是知識的尺度。人望向三個方向:俯視世間萬物;平視平等眾人;仰視人類社會(命運)。科學是俯視的,相處是平視的,政治領域則是仰視的。三個方向都有目力的邊界:科學的視野就是俯視的邊界,六合之外,存而不論!平等對待另一個意志,是平視的邊界,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歷史仍在每個人的參與中生成,是仰視的邊界,未來不可知!默認相同的立場與邊界,人的交流才可能。(這也是馬克思實踐論轉向的意義所在:尺度及其邊界,由人在實踐中定義。)
沒有“交流”的思想視同不存在。交流意味着人在談論(説話、手勢、書寫…)。“談論”首先是一種“行為”,不論表達的內容是什麼,我已經在調動我的身體,這是無疑的。如果可疑,意味着人格平等可疑(如果表達者是一具木偶,那麼我無需承認它的‘自由意志’)。人是萬物的尺度,已經選擇了置笛卡爾的二元論於不顧的態度,選擇了相信“意志與行動”之間的因果關係成立,選擇了把笛卡爾的惡魔和缸中之腦之類的擔憂放進“副本”。如果表達的內容是“二元論”或“笛卡爾的惡魔”並且聲明不是在“副本”之中,則所行已證偽其所表達,是一種“不誠”。“不誠”則意味着“交流”的阻斷,意味着談論資格的自動失去。
康德的“物自體不可知”,是出於為保證自己的理性轉向思想無懈可擊,所做的不得已的選擇;是要求讀者不得以“物自體”問題向其思想發難,是擱置而非置否,是一種“誠”。關於“物自體”的討論,可以在“副本”中進行;但關於康德“認識論”的討論,則視為主線劇情,只需忽略“物自體是否可知”而從“直觀”起步。
科學視角,人是萬物的尺度,人在“自作主張”地使用科學方法認識世界,科學無神蹟。“神創論”視角,人的感知能力是“神”所賜下,“神”已禁止了人對“神性”的感知和討論。也就是説,無論有沒有“神”,關於“神”的討論都不構成實踐的知識。
人是萬物的尺度,在中國哲學中表達為:為天地立心。或者更明確的:收拾精神,自作主張。
身即立場
立場決定討論的邊界,任何概念都是有立場的。“概念”意味着內涵和外延,而內涵和外延都是基於立場的。內涵是其特異性的描述,但特異性本身必須基於對比和提取,那麼作為背景的那個“世界”就是概念的立場;外延則是已提取出來的特異性的範圍定義,於是我們可以以之為“背景世界”進一步提取特異性。立場,事實上構築了知識的框架,也就是博物學的“屬加種差”架構。人類可以使用的“最大、最終”的那個立場,就是作為人。這個最終立場分為兩大領域:自然和社會,人類在這兩大領域內建立了科學和智慧。
自然領域,科學就是視野,就是終末的立場。“世界、宇宙、時空、普遍、因果”等概念都是“發散”的,使用這些概念時,必須註明立場:它們可以用於“推導”的前提是在科學的視野之內。社會領域,人類就是視野,是終末的立場。視野中是人及其關係,人不可分解!人的立場,可以是人類共同體、國家、宗教、社羣、家庭…。社會與自然之間由“實踐”連接,語言是實踐的工具。
除非只有所思而無所行,否則人類無法擺脱作為“人”的出身。人們可以擱置諸如家庭、族羣、宗教、國家等等人類內部的身份,但無法擱置作為“人”的身份。當人面對全人類的未知危險時,比如病毒,比如天災,比如外星人入侵,可以放下任何其他身份,而去踐行作為“人”的責任與義務。“作為人”是終末的立場。
當人類面臨威脅時,物自體是否可知以及世界是否真實、人類或許只是一段代碼等等的問題將不再是問題,這是靈肉不可分割的基本現實決定的。況且,當人類不存在時,思想者所堅持的形而上的求證還有意義嗎?除非有人想試一試肉體消滅之後絕對自由的靈魂是什麼感覺。
還是用電腦遊戲做類比:若主線劇情“人類生存”已經到了緊急關頭,那我是否應當退出“副本”,投入到生存任務之中?退一萬步講,我可以選擇沉浸在副本中,但無論如何不應當阻止他人的主線劇情任務:副本當中不設置“意義”,何來阻止的理由?除非“神諭”。也因此,如果討論的是“求知”這一關係人類生存的問題,則不應當糾纏於那些燒腦用的“終極”問題。知識,不由形而上定義,而是基於作為人這一基本前提,理性的自作主張。
老子説:吾所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但也因為有身,人才能賦予事物以“意義”,任何“意義”都是以人為本的。理解一個事物可以有多個角度,但所有可見的角度都是人在看,“統觀”的視角也是人在看。對“概念”的形而上的辨析,通常會導向混淆,比如共相/殊相(一般/個別)、名/實、理念/現實等。因為討論概念時,大多在同時討論所指某物類的“性質”和“意義”,這是永遠無法明晰的,必然導向“白馬非馬”或“雞三足”。
老子説: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也。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也。鑿户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也。按老子的説法,“門”的概念,是相對於牆的“無”,而不是“某種材質的門板”;對“家”來説,即使院牆是一圈矮小甚至破缺的灌木,也是有“門”的。面對這種“空門”,哪來的“共相”或“理念”?日常用語中的大部分“概念”,其指向的是“物用”,因而應當以其“意義”統領。這一點在格物篇中展開討論。
“物用”不涉及價值取向,但“物用”指向人的生物屬性。
“用”就意味着人類是意義的賦予者。因此,人本身不能被賦予“用”的意義。科學明晰“物性”,人類藉助科學更充分地取用於自然。也許不能為科學和智慧劃出清晰的界限,但科學在使用概念時,概念的意義不能是“人之用”!科學可以研究人的身體(血型、健康、營養、運動等),但不能研究人的主體性本身。男生喜歡一個姑娘,他可以研究她的喜好、習慣、家庭,可以研究PUA技術,但他不能也無法直接修改她的思想,他只能與她相處。而他的各種研究以及行動,都是他的“行為”,他的“行為”會影響她對他的評價,如果他被識破是個PUA分子,那後果自負。
國家可以討論“國防力量”,企業可以討論“人力資源”,軍隊可以討論“殲敵數字”…,但這都是後果自負的行為,人的主體性不因被計為數字而失去。強迫或奴役,都是後果自負的行為,人的主體性不因不予承認而失去!哲學不是強力,不能禁止惡行,但惡行不因“偷換概念”而合法!哲學禁止混雜三視角的討論。
哲學禁止了關於人之物用的討論。某些功利主義者設想的思想實驗,醫生是否應當殺死一個健康的人以便救活五個急需器官移植的人?無論設問者的目的為何,這種設問都是沒有意義的,必須被判定為不合法的討論,因為參與討論者的“人的立場”,不允許以物用論人。政治及其延續(戰爭)顯然是適用功利主義的:勝負。但政治是後果自負的選擇,不是“證明”。所以,政治與道德不能同時“談論”。政治是選擇,必須承擔選擇的後果,政治家可以把道德當作一項已知影響因素,可以忽視或宣揚,但道德並不因此而變。
人定義了萬物的尺度,但“自作主張”是人類的,不是個人的;人定義的尺度,不用於測量人本身:人的相處,是後果自負的主體行為。“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為科學劃定了界限:人不以物用論。按康德的説法,如果甲以乙為物,那麼丙也可以甲為物,這個世界就不可能存在。人是主體=人格平等,否認人格平等=自我的否定。這也是休謨之問的補充回答:“科學不能穿越棋盤邊界”。
“誠意”是一條律令,違者自動失去討論知識的資格(自我禁言)。至於是否失去做人的資格,則應由道德和法律評定。知識,意味着客觀性,內涵了人的真誠!人可以在社會生活中不誠,但不可以對知識不誠:“自欺”沒有任何意義!
身即立場,在中國哲學中表達為:為生民立命。
天命亂彈
“人”的身份,為人類規定了使命:認識這個世界。《中庸》: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作者不能無懈可擊地論證人類的天命如何,但可以展示這種想法的路徑,結論請讀者自取。
一個關於導熱的實驗:紙杯裝水,用蠟燭從底部加熱,結果是水燒開了,紙杯無損。有時會忽然產生一種恍惚:蠟燭是有思想的,它知道:“如果我把紙杯燒透了,杯中的水就會漏下來澆滅我,我要把水蒸乾後再點燃它”!
這種讓人以為“有思想”的情形很多,比如蜂羣、蟻羣,比如紮根於縫隙的小草,比如能找到門窗小洞的蚊子,比如病毒(恰好的致死率),比如水流(找到縫隙)…。人們知道此類情形中不可能真的有類人的“思想”,但“神”的視角下如何?
恐龍曾經是地球的陸上霸主,但在6500萬年前滅絕了(隕石説佔主流),世界各地的化石證據十分充足。如果恐龍不滅絕,地球不會由靈長類主宰,更不會出現人類。恐龍支配全球陸地生態系統超過1.6億年,大滅絕之後,只有極少量後代生存了下來。恐龍失去地球生態的統治地位,人類上位才得以可能。
科學角度看,恐龍滅絕事件是偶然發生的(隕石撞擊)。但又很像是“被設計的”,容易讓人產生某種錯覺:是“神”招來隕石讓恐龍滅絕的。(錯覺)產生路徑:暗中觀察的“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可能在恐龍剛上位時,還滿懷期望,很想看看到底能進化到什麼程度。但觀察恐龍進化了1億多年,發現恐龍除了體型大力氣大,沒什麼特別的,看來靠肉體(基因)的進化也就這樣了,再強壯也跳不出地球去,於是有些失望(不夠精彩)。但“神”知道,恐龍這傢伙太強壯了,靠地球上的生存競爭根本就打不倒,新的物種就沒有上位的機會,劇本就這樣鎖死了!這要等到什麼時候!只好親自出手滅了恐龍。好在隕石撞擊這種事件,雖然突兀但並不能被確認為“神蹟”,這樣“神”就可以繼續暗中觀察了。
對上述解釋,科學選擇“無視”,即有沒有“神”不影響結果,但卻可以讓人附會某些聯想,即人類是有使命的:要證明在肉體的強大之外,生物進化還有其他可能。**也就是説,**人作為智慧生物,負有展開智能、創造超過恐龍這種肉體霸王的能力、演出遠超恐龍時代之精彩的使命!這需要人類認識世界、武裝自己、改造世界…。
上述聯想當然不是真的,這種假設直接導致悖論:認識世界的最有效方法是科學,而科學排斥“神蹟”。要科學回答的話,那就是所謂“人擇原理”。自然為世界提供了充足的可能性,隕石撞擊是這種可能性的實現,X星球上可能還是恐龍在主宰,如果有一天,人類星際旅行發現了X星球…。
但科學的回答不能消除隕石再次撞擊地球的威脅,人類要想自保,還是要靠理性和科學。所以,儘管科學不相信神創,但還是理性地揹負起了認識世界的重任,主動地演出屬於智能的精彩。
為了安全,最不濟,人類也要確保能在同等級的天災中活下來。如果人類有使命的話,遠期不好推測,但近期目標一定是撐過“天災過濾”。 因此,求知慾可以設定為與人的直觀一樣,是僅次於理性的一種“先天”,認識世界是人類的使命,是“正事”。
本節中的“天命”之説,指的是人對自然事物的“設計感”產生的聯想,是一種借題發揮而不必確有其事,充其量有點“萬物合謀”的意思。也因此,不是對黑格爾的絕對精神的附和。但這是一種有意義的借題,並且借題不損害認識世界的主線劇情。
讓人類確信自己的天命是認識世界,是“神”的陽謀。
進化推演
繼續不負責任地聯想。如果人類能夠撐過“天災過濾”,哪怕比較慘,哪怕只有少量倖存者,大概率還會繼續主宰地球生態:只要地球上出現了智慧生物,就會穩定下來,不會再退回到恐龍時代。也就是説,地球上的“智能”不會退失。這就導致另一個“設計感”:智能是進化的目標。其他可能的世界中,有的可能還沒有幸運地出現智慧生物,但只要出現,就要沿着智能開闢的新方向前行。從大的時間尺度上看,類地球生態的生物進化方向是:由體能(肉體進化)導向智能,一旦出現智能,則開啓智能篇章。
按照“神創論”的思路,生態系統的進化史,無論如何曲折,都是在堅定地走向智能。彷彿進化路徑上的所有生物都知道這個目的,自身的存在或滅絕都是創建主角“人類”的必要步驟,因而都要表演好天生的配角角色。中國有句古話:冥冥中自有天意,或可旁白。
根據《人類簡史》作者的推算,人類智能篇章的第一篇竟然是“八卦”:語言賦予了智人虛構故事的能力,當一個虛構的故事被大批人相信時,哪怕這些人彼此並不認識,也能有效合作,更重要的是隻要改變故事,就能迅速改變合作方式。虛構故事的能力,使智人在基因演化之外開闢了一條新的、沒有競爭對手的道路—文化演化。認知革命使智人的歷史脱離了純粹的生物學範疇。(赫爾利先生多少有些故弄玄虛。所謂‘八卦’,本質上是人的認同,是為了某種共同目標而組織起來。但的確是語言創造了‘組織’的新形態。)
沿着上述邏輯,人類的下一個進化節點應當是人工智能。理由是:智能的出現,使生物的能力突破了體力的限制(工具是體力的延伸)。智力是人的大腦的功能,也受“腦力”這種生物性的限制,AI使人可能突破這一限制。深藍、AlphaGo都是這一方向上的證據。事實上,計算機時代以前,人工計算圓周率只到小數點後50多位,現在則已經到了萬億位。下一個進化節點早已在進行中。
關於“腦力”限制,人類並未對大腦有足夠的瞭解,但僅從功率推斷,就一定是有限的(想想電腦CPU的散熱風扇)。當然,這裏假定了意識是以人腦為物質基礎的,這是討論的前提。關於這一點,可以從身邊日常找到很多佐證,比如人的大腦相比動物來説要大得多,比如大腦受損的“植物人”以及“腦死亡”現象,比如有些老人“健忘症(腦萎縮)”,比如有時用腦過度感覺頭疼噁心(有點像CPU過熱保護)等等。但對大腦的研究和對意識的研究不是一回事,人類對意識的研究其實還是很初級的,腦電圖能大致定位大腦的反應區域,並不能分辨人的具體想法;心理學的研究同樣不能。也就是説,目前的技術能力,人們還不能把一個“想法”當作對象來進行分析研究。由此推論:人的思想不受他人操控。所謂被洗腦,是指某人接受了某個想法,而不是被置入了某個想法。(誰控制過去,誰就控制未來,誰控制現在,誰就控制過去。--《1984》)
人工智能階段或許會持續很長時間,要相信計算機科學界專業人士的判斷,而不是斷言很快會發生質的突破(由量而質似乎是必然,但也可能是錯覺),畢竟人工智能才剛起步。可以一般性推演的是:農業及之前的文明,工具側重於人的體能的直接延伸(比如鋒利、比如省力或省距離),工業文明使製造工具的工具充分發展,創造出了超出以前想象的能力,但本質還是體能的延伸。計算機文明,如果最初是提升計算能力,那麼後續將是軟硬件設計和製造工具的充分發展,這將打開豐富的可能性,但仍應定性為腦力的延伸而不是替代。現代人的腦洞並不能預測這種可能性的全部展開。
如此,AI不是比人高級的智能生物,而是突破腦力限制的工具。意識,仍然是人類不懂的東西,現在擔心機器終結者,實在有點杞人憂天,何況,人類能停下開發AI的腳步嗎?
對人類個體而言,記憶中的事件的難忘程度,大約等於事件的刺激程度(幼年的經歷甚至會成為心理陰影),也與先後順序有關(第一個總是深刻的)。但無論如何,記憶的意義都源於生命感受:個體生命是有限且脆弱的。人們只要設想“永生”,就可以消弭記憶中任何的難忘,因為沒有什麼是“新奇”的。人與AI在智能方面可能同質,但在生命的自我認知方面,卻是不同質的。靈魂,以自知有限為前提,而‘自知有限’是一件奇異的事情。
科學的造物,擴展了人的視野,提升了人的能力。科學,視為人的基於智能的進化,只要人尚未獲得永生!不能斷言“永生”不可能,但人未必真的期望永生:永生者,已不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