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視界 | 西行記（下）_風聞

作者：刁鳴生 曾任外交部國際司參贊、中國常駐聯合國亞洲及太平洋經濟社會委員會代表處代表、中國駐德班總領事、駐貝寧共和國特命全權大使等職。

莎士比亞故居

倫敦以西180公里的斯特拉特福鎮，是英國偉大的戲劇家威廉·莎士比亞的誕生地和逝世的地方。莎翁故居在小鎮的亨利街北側，是一座帶閣樓的木結構框架、斜坡瓦頂二層樓房。這座16世紀的老房子在周圍的建築羣中十分顯眼。莎翁故居和博物館吸引着世界各國遊客和文學愛好者紛至沓來。我早就期盼着能夠來此觀光遊覽、找尋戲劇大師的蹤跡，領略其藝術光芒，這次也終於如願以償。

莎士比亞之墓

莎翁作品《羅密歐與朱麗葉》《仲夏夜之夢》和《哈姆雷特》曾是我年輕時文學啓蒙的讀本。讀大學時，我對其戲劇作品創作特色、人文主義思想揭示人的本質、人的弱點的描述頗有興趣，從中領悟到他的美學觀念、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相結合的創作風格，以及所表現出的獨白藝術。我曾在學習英語過程中背誦了《哈姆雷特》劇中人物的大段獨白，對其中的一些金句至今難忘。毫不誇張地認為，莎翁作品對提升自己文學素養和思想內涵產生過非常重大的影響，是人生道路上不可或缺的精神營養。

參觀故居只是瞭解更多莎翁身世、家庭、求學、演出、創作的過程，但在熙熙攘攘的遊客隊伍中，難以深入思考他戲劇作品的思想性、藝術性。我不禁回想起前些年在瑞典常駐工作期間，數次從哥德堡開車前往隔海相望的丹麥，來到位於赫爾辛格附近的卡隆堡，傳説這裏是莎翁名劇《哈姆雷特》的真實發生地。此地每年舉辦莎士比亞戲劇節，世界戲劇頂級大師來此為遊客表演哈姆雷特的悲慘故事。莎翁與此地的不解淵源讓當地人直稱該城堡為“哈姆雷特堡”。從現場觀眾看完表演後，起身長時間熱烈鼓掌、久久不願離去、演員多次謝幕中，可以感受到人文思想和高尚戲劇藝術作品的魅力。遺憾的是我在莎翁故居和博物館卻沒有見到那樣的場景。

丹麥-哈姆雷特堡

在過去400多年星辰歲月裏，莎士比亞已然成為英國最具代表性的文化符號，他非同尋常的文學才能奠定了其“文學天才”的美名；其作品以人性關懷和思考而具有持久魅力，吸引不同時代、不同地域、不同年齡的讀者。世界範圍內都有莎翁作品愛好者、研究者。

曾有一次，我從哥德堡駕車帶着我國駐瑞典大使來到與丹麥哈姆雷特堡遙遙相望的厄勒海峽瑞典一側，這位大使是英語文學專家，曾擔任外交部翻譯室主任，對莎士比亞戲劇頗有研究。站在海峽邊，他優雅而真摯地説起莎翁作品文學價值豐富而深遠，仰慕不已，非常期望有機會去“哈姆雷特堡”領略和汲取莎翁戲劇的精髓。遂於當時相關規定，他只能在瑞典一側眺望，不能乘汽車輪渡穿過這短短4000多米的海峽，難以踏上丹麥國土，我也為他不能親臨城堡而深感惋惜。

我這次來到莎翁故居，腦海中又浮現出這位大使當時糾結而複雜的表情。我想，莎翁作品及西方文明中的精華是全人類的共同財富，西方人文主義思想與我們“以人為本”的理念如出一轍，不應相互排斥，而應相互借鑑學習。因此，國家文化傳播發展和全民精神素質建設似可從莎士比亞作品和藝術思想研究中得到相應啓示。帶着遺憾和思索，我離開了莎翁故居小鎮。

曼徹斯特

曼徹斯特是英格蘭第二大城市，世界上最早的工業化城市。英國人斯蒂芬森200多年前在這裏製造出世界上第一台蒸汽機車，現代文明也如同安裝了發動機，一路疾馳，人們享受着科技帶來的影響和衝擊。我是從狄更斯的小説中最早了解這座城市的。如今，小説裏描寫的那種貧困景象早已飛灰湮滅，蒸汽機時代工業的革命成果已被電子信息化代替。據説這裏大學的金融服務專業、創業數字化以及媒體行業在英國獨領風騷。我們來到這裏，感受這座城市為現代生活帶來的進步。走在曼徹斯特街頭，細數着街頭的紅磚和宏偉的古老建築，仍能清楚知曉這座城市當年如何用科技力量帶動了一個時代的發展。

然而，抵達曼城，下榻市中心一家酒店後，導遊將我們帶到了曼聯俱樂部球場。當晚並沒有賽事，但他依然在現場認真講述曼徹斯特足球傳統深厚、擁有曼城隊和曼聯隊兩支世界知名球隊，以及在世界大賽中的表現等等。然後，將我們帶到這座城市的唐人街，在鄰近中華牌坊的一家中餐館用餐後就返回酒店休息。匆匆而過曼徹斯特城，所見所聞，我卻感覺到這座城市發展速度似乎已遠不及我國南方珠三角地區。

我們來到位於英格蘭林肯郡格蘭瑟姆鎮以南十幾公里的一個鄉村，沿途可見綠色田野、潺潺溪流和片片樹林，鄉村景色盡收眼底。車停處便是著名科學家牛頓故居伍爾索普莊園，這裏也是他的出生地。下車發現故居關閉，正當我們一籌莫展時，管理人員開着一輛小車駛過來，停在大門旁，為我們開鎖進入故居大院。

牛頓故居

牛頓故居是一座二層小樓，故居內客廳、廚房、卧室、陳列室和工作室一應俱全，有牛頓一些著作手稿，牆上掛有牛頓母校劍橋大學三一學院全景圖。工作室還有一台簡易天文望遠鏡。牛頓住在二層卧室，除了牀、櫃和椅子等，牆上還有牛頓畫像，從房間一側窗户可見那棵將近400年的蘋果樹還保持着原始風貌。

砸到牛頓的那棵蘋果樹

我們來到屋前草坪中間枝繁葉茂的蘋果樹前拍照留念。從小學時就知道300多年前這棵蘋果樹上一個蘋果掉落在牛頓頭上，從而啓發他發現了萬有引力定律。如今來到了這蘋果樹前才知道蘋果樹很普通，只是掉到了極不普通的人頭上，才有了後來的萬有引力、微積分、光學分析理論。牛頓的這三大科學成就使他享譽全球，名垂千古。而此次牛頓故居之行也讓我更清晰地明白一個道理：無論是藝術家或是科學家，他們需要自由的思想環境，方能創造出偉大的作品和推動時代進步的科學。

牛津是一座具有1200年曆史的名城，它位於倫敦西北約100公里。800多年來，牛津一直是英國的文化重鎮，因而也享有“英國雅典”的美稱。有人説：如果沒有牛津，就不會有劍橋、哈佛、耶魯、普林斯頓；沒有牛津大學，歷史就可能不會出現托馬斯·霍布斯、亞當·斯密、雪萊、赫胥黎、威廉·傑斐遜·克林頓、斯蒂芬·霍金……

牛津大學一瞥

我們驅車來到牛津大學，這是一所不僅對英國，而且對世界、對人類歷史都產生了重大影響和作出過重大貢獻的世界著名學府。出自牛津的世界文化名人、著名學者、政界要人不勝枚舉，雖我與從未他們中的任何一位謀面相識，但對那些名人們素有仰慕之心，幻想從偉大人物閃光的思想中得到啓發，獲得人生的真諦。

這裏的每一所學院都有着輝煌的歷史、神話般的建築遺蹟、承載着知識力量，讓人流連忘返。

牛津只是我們此行的重要打卡地。進入校區後，未進教室，也未進圖書館，更未見到任何一位教授學者，僅僅在教會學院巨大的拱形圓頂前拍照後、目睹了下課後匆匆行走的學子們身影后，就離開了牛津。但是，我仍視之為接受知識薰陶的重要項目，是西行漫遊行程中不可或缺的部分。

人們説，到了英格蘭就應該去蘇格蘭，因為兩地人文風情截然不同：英格蘭人精緻古典、保守內斂，而蘇格蘭人則更加天然豪放、熱情醇厚。

我們的行程逐漸深入到英國北方。在靠近蘇格蘭邊境的地方，遠遠看見高速路邊矗立着飄揚着蘇格蘭旗幟的旗杆。在停車點，有一座標明此地是蘇格蘭與英格蘭交界處的石碑，靜靜地立在地上，顯得十分冷落。路上飛馳的車輛根本不再顧忌這裏是邊界，繁忙的交通和人們自由穿梭往來，昭示着蘇格蘭已跨越數百年，實現了兩個王國的融合。

蘇格蘭在歷史上是一個獨立的王國，但被英格蘭佔領並統治時間長達數百年，為反對英格蘭的佔領，曾發動過兩次獨立戰爭，不惜頑強抗爭，留下一幕幕血淚交織的抗爭史實。1707年，與英格蘭合併為大不列顛王國。雖然蘇格蘭在外交、軍事、金融、宏觀經濟政策等事務方面受英國國會管轄，但在內部立法、行政管理領域擁有很大程度自治空間，保持着獨特的文化、法律體系和社會組織。

縱觀人類文明發展史，在歷史各國的遷徙、移民、兼併、殖民等過程中，有許多文化發生了改變，也有許多文化逐漸消融，但蘇格蘭文化卻為一例外：與英格蘭合併後，儘管已經做了300多年的英國人，但就文化而言，蘇格蘭從未成為英格蘭的附庸，而是始終保持着自己的文化並使之發揚光大。我從國際交往實踐中可以知道，國際社會對蘇格蘭民族始終堅持“獨立與自由”精神倍加關注。

結婚小鎮博物館

我們來到位於蘇格蘭與英格蘭交界附近一個鮮花盛開的村莊，據説這裏曾是歷史上愛情與婚姻不受管轄的地方。過去英格蘭禁止與蘇格蘭人通婚，但愛情無國界，有情人們就紛紛來到這邊遠村莊舉辦婚禮儀式，從而避開當局管轄，得到當地人們的祝福。久而久之，兩國合併後實現通婚自由，但人們仍保持着這個傳統。時至今日，該村莊已成為知名旅遊點，世界各國遊客絡繹不絕，潔白的鮮花、紅色的玫瑰、花叢錦簇、非常優美的婚禮場景引得遊人現場留影拍照。這裏的旅遊紀念商品店也生意紅火，我們也隨波逐流跟着買了許多黃油曲奇和水果糖。歷史文化傳統與現代旅遊業相結合，效果極好。

蘇格蘭高地一瞥

蘇格蘭高地因冰河時期形成的崎嶇山脈和深水湖泊，顯現出的荒原景觀十分獨特。我們來到蘇格蘭腹地，一路前行中，一望無際的原始高地、神秘夢幻般的古老城堡、復古又時尚的格子短裙一幕幕映入眼簾；清脆悠揚的風笛曲、香醇迷醉的威士忌迴盪在耳際和心間；走過山野、湖泊，看見羊羣、古樸民居，在小鎮上午餐休息，所到之處皆可領略到濃濃的蘇格蘭風情。從險峻地勢、人煙稀少、景色壯麗的原生態風貌中見證了蘇格蘭那悠久而古老的歷史傳奇。我在心裏驚呼：太震撼了！

愛丁堡街景

蘇格蘭首府愛丁堡，是英國著名的文化古城，擁有非常完美的城市風貌。自1329年建市發展至今，城市依然古色古香，許多歷史建築亦保存完好。愛丁堡城堡、荷里路德宮、聖吉爾斯大教堂等名勝都位於此地。這裏的人們特別注重城市保護，愛丁堡舊城和新城一起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列為世界遺產。這裏不僅是蘇格蘭的政治中心，而且也是文化中心。著名的愛丁堡國際藝術節常常吸引來自世界各地的一流文藝團體在此舉行精彩演出。只可惜我們到來的季節不對，沒有趕上國際藝術節。

愛丁堡修道院城堡酒店

我們下榻在愛丁堡城郊的一座修道院城堡裏，這可是我從未有過的經歷，頗感新奇。進入修道院內，沒有見到任何修女嬤嬤，只是寬大的草坪和排排停車場出現在眼前。走進這外表十分陳舊的古城堡，就發現這裏已不再是修道院，而是一家內部修葺一新的豪華五星級酒店。據説這聖本篤修道院是蘇格蘭最好的老建築之一，有着迷人而厚重的歷史。但現已是蘇格蘭最獨一無二的特色度假酒店，大堂和廊道寬敞明亮，房間裝修豪華，設施齊全，非常舒適，成為英國人和外國遊客爭相預定的熱門酒店。

愛丁堡城市一瞥

我們登上了聳立在巨大死火山岩石頂上的愛丁堡城堡。這一高大雄偉的古堡，據説是蘇格蘭精神的象徵。從公元6世紀起就成為皇家堡壘，歷經多次戰爭痛苦與滄桑。參觀古代兵器陳列展，聆聽講解員介紹蘇格蘭歷史與王室、末代國王詹姆士二世的故事、英格蘭斯圖亞特王朝統治時期的君主們，我依然不明白英格蘭王室成員間剪不斷理還亂的複雜關係。能聽懂的則是蘇格蘭人在這城堡內外，以及歷史上表現出的強悍和不屈精神。站在高處平台，俯瞰全城，古老的城市盡收眼底，蘇格蘭人的歷史風貌映入腦海。 

 愛丁堡教堂咖啡館

我們漫步來到坐落在老城中心地帶的一座老教堂，進去後就可見位於教堂大廳中央的咖啡館，據説這裏製作的espresso是全英國最好的咖啡。我安靜地坐下，細細品味了一杯咖啡。用精品咖啡豆現磨、沖泡出咖啡的香味，入口就對撞着味蕾，在苦澀與甘甜中反覆盪漾，似乎讓人體會生活中的苦與甜，而不知下一口的味道，義無反顧去品嚐，就這樣連續“哈”着。雖然沒有時間再去作家羅琳寫出風靡全球的《哈利波特》的那家咖啡館、沒能品嚐一杯讓人才思泉湧的愛丁堡卡布奇諾，但教堂咖啡館留下的咖啡香卻已足夠讓我回味。

蘇格蘭名菜羊肚雜碎布丁-哈吉斯

蘇格蘭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是這裏的美食美酒。蘇格蘭特色美食哈吉斯是用羊肉和內臟、洋葱等切成碎末做成的，我品嚐後覺得非常不合自己的口味。而滋養出蘇格蘭人執着、熱情純粹的蘇格蘭威士忌，我是必須體驗的，當然是淺嘗輒止。多年在國外酒會宴會上總是少不了蘇格蘭威士忌，來到威士忌的故鄉品嚐，感覺別無二樣。有人説蘇格蘭的威士忌好似流淌在蘇格蘭人骨子裏的民族情懷。而我認為中國的酒文化博大精深，53度飛天茅台酒遠超蘇格蘭威士忌，醇厚濃烈而讓我們保持堅韌不拔的民族精神。

格拉斯哥大學

在蘇格蘭，我們來到格拉斯哥大學，這是一所綜合研究型名校，出過八位諾貝爾獎得主。大學校區分佈在格市的各個地點，但主校區的主樓是僅次於英國議院大廈的第二大哥特復興式建築。這所擁有560年曆史的大學，被評為英國最美的古老名校之一，周圍環境極其優美，吸引世界各地的學生前來求學深造，僅來自中國的各科學生人數就超過2000人。我們在校園附近與幾名路過的中國學生攀談片刻後就離開了這裏。 

當我們踏上返回倫敦之路、再度走入蘇格蘭崎嶇山丘、綿延山林、綠野平疇以及寧靜湖泊之中，深邃的湖泊倒映着多彩的樹林和滿山的石楠，青綠的草地與蒼茫的高地風光交相輝映。腦海裏出現了蘇格蘭男人穿着最酷的裙裝，吹着高亢悠遠的風笛，帶着我們走進曾經浪漫、悲泣、傳奇、輝煌的景象，可惜我們此行未能趕上蘇格蘭軍樂隊巡遊。

蘇格蘭軍樂隊遊行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途經劍橋大學，徐志摩當年的感慨也恰恰映證了我的心境。

從倫敦火車站登上歐洲之星列車，穿過英吉利海峽隧道，兩個半小時就抵達了法國巴黎戴高樂機場。再登機、飛行十個半小時就回到了北京。人説，行萬里路，讀萬卷書。我這次歐洲自由行所見所聞、所思所想，值得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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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刁鳴生  圖片 | 網絡

編輯 | 外交官説事兒 青巖